幾天后，思源城內的廝殺聲已經平息，而城墻上出現了一些身穿慘綠色鎧甲的怪物。
這顯然意味著希拉·尤扎斯的叛軍完蛋了——由于北門與西門被堵上了，這支叛軍大概是被迫在城內與恐懼軍團打了一場慘烈而絕望的街巷戰。
這兩支部隊火并的結果顯而易見，思源城里已經聽不到任何活人發出的聲音了。
而此刻，思源城外已經被挖出了無數的溝壑，上萬人圍在城外不斷修建著各種工事。
層層疊疊的據馬與滿地的陷坑展露出了馬略皇帝的決心——他不會讓城內的敵人離開思源城半步。
其實馬略皇帝如今手里可用的正規部隊數量并不多，即便加上阿加松將軍帶來的援軍，真正稱得上戰士的也只有三千多人。
但思源城內近萬民眾也都在這里，這些人雖然無法正面作戰，卻可以修建工事打造設施，將圍城進行到底。
托之前思源城的角斗士們起義造反的福，城里的元老院成員與部分官吏死的死跑的跑，這倒是使得思源城內沒有人拖后腿，對于馬略皇帝先棄城后圍城的命令服從得很利索。
再加上很多人都親眼看到了那些冥界惡魔般的高壯馬匹，也看到了那些明顯不是活人的恐懼軍團。
在面對這種可怕的敵人時，思源城的民眾確實稱得上萬眾一心，誰都知道絕對不能讓城里那些可怕的怪物出來。
眼下思源城所有的城門都沒法出來，城外馬略皇帝的大軍幾乎人人都持著弩——思源城里庫存頗豐，別的可能大多沒帶出來，但糧食和弩箭倒是人人都帶了的。
很多身強力壯的平民甚至都能分到一柄弩。
弩這種東西的好處，就在于即便沒怎么經受過訓練，一般人也是能用的，而且不用近距離面對敵人，也就不至于太過恐懼。
就算沒受過訓練射不準，至少能在陣列后面給弩上弦，然后交給更專業的射手。
凱洛斯總督在這幾天里指帶著部隊清理了周邊的殘敵，隨后也加入到了圍城的隊伍中，與阿加松將軍一起補足了防線。
凱洛斯手下的暗影百夫長，以及阿加松麾下的鐵環百夫長們，在此時倒是成了真正的百夫長——他們各自帶著一隊平民，不停的在城外設置著各種障礙。
思源城的高大城墻與護城河，如今反過來限制了恐懼軍團出城。
恐懼軍團的角蝰先鋒與巨蟒騎士在野戰中確實很厲害，但如今沒路出城，他們可沒法讓那些龐大的戰馬跳下城墻……
事實上，恐懼軍團唯一的缺陷，大概在于他們都沒有弓弩。
角蝰先鋒會用飛斧、巨蟒騎士會用投矛，恐懼軍團步兵也全都用的是標槍與戰矛……
他們并不像普通的拜蛇教武士那樣使用重弩。
這大概是因為古巴克斯帝國的第三軍團當年也只裝備了標槍——這是巴克斯的傳統優勢項目……
巴克斯帝國大多數強軍直到現在也依然以傳統的標槍投矛作為遠程武器，比如暗影軍團。
但如今的巴克斯帝國其他常規軍團的士兵，其實都是裝備了弩的。
這主要是因為如今的巴克斯也會面對諾多精靈與西邊德夏公國的威脅——面對著擅長弓箭的敵人，如果不裝備弩，那就太吃虧了。
正是因為之前在城墻上沒有看到恐懼軍團有任何弓弩的存在，馬略皇帝才會制定這樣的計劃。
先放棄思源城，從西側的海港離開，放恐懼軍團進城，并且燒毀城內遺留的物資與港口。
然后重新回到思源城下，重新封鎖思源城。
這既能保障軍隊與民眾的退路，解除部下的恐慌情緒；并且能一直與博識城等地保持聯系，可以隨時應變。
不糾結于一城一地，跳出‘守城’的思維去解決問題，這是李昂那封信給馬略皇帝帶來的啟示。
而利用重弩的射程優勢進行圍城封鎖，這是馬略皇帝自己的具體實施方案。
飛斧或標槍之類的投擲武器，如果是在野戰或者守城戰中，在恐懼軍團這些怪物手里，殺傷力確實非常大。
之前那位帶領斥候小隊的暗影百夫長，他手下八個隊員，幾乎無一例外是被角蝰先鋒一擊斃命——無論是用飛斧還是用劍，角蝰先鋒殺人幾乎都只需要一招。
但是，投擲武器終究是有其局限性的，那就是射程與精度。
普通人只能將標槍扔出幾十米而已，就算是制作工藝特別好，平衡性極高的標槍，人類的投擲極限也只有一百米。
至于飛斧……這玩意能扔個五十米就算高手中的高手了。
當然，恐懼軍團這些非人類大概能扔得遠一些，但再強大的投擲能力，也不可能將飛斧或標槍扔出一百米開外之后還能精準命中目標……
但弩箭卻能做到。
甚至是普通人都有可能做到隔著一百米用重弩射殺敵人。
恐懼軍團的標槍射程和精準度都有限，即便是在城墻上居高臨下，也別想對圍城的部隊進行有效打擊，但城外的重弩卻能射到站上城墻的敵人。
因此馬略皇帝并沒有對思源城發起進攻，他將原本不可能打贏的防御戰或突圍戰變成了圍城，還借著恐懼軍團之手干掉了叛軍，眼下又有數千柄重弩守在城外，這本身就已經逆轉成了優勢局面。
主動權回到了他手里，自然就不用再賭博了，完全可以慢慢來。
城門被堵，恐懼軍團強大的騎兵無法出城。其實就算是出了城，思源城外也不適合騎兵作戰了——遍地都是據馬和陷坑。
那可怕的冥界惡魔般的戰馬已經沒用了，恐懼軍團一時半會別想出城。
馬爾蒂斯顯然具備很豐富的戰陣經驗，她沒有貿然發起突圍，而是讓恐懼軍團全都離開了城墻失去了蹤跡。
大概沒看到合適的機會之前，她是不會強行突圍的了。
思源城內沉寂下來，看不到恐懼軍團的身影，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還在里面。
馬略皇帝不能撤圍，而恐懼軍團也不再發出任何動靜，兩邊開始對耗。
也許這種對耗對恐懼軍團是有優勢的，畢竟他們顯然不需要補給……
不過馬略皇帝如今轉移到了城外，他的部隊一時半會也不用擔心補給——周邊的村鎮已經被凱洛斯總督逐一收復，不斷有糧食送過來，也不斷有小領主前來加入他的部隊。
巴克斯帝國的局面看起來正在逐漸好轉，但馬略皇帝卻似乎反而有些憂郁。
“陛下，您退出思源城的決定顯然是正確的。但不出意外的話，您將來可能會遇到無數反對的聲音……元老院，暗影軍團，失去財產的貴族，甚至包括凱洛斯總督可能都會以失去首都為由逼您退位……”
阿加松將軍的眼睛一直盯著遠處凱洛斯總督的營帳。
“那也得在戰勝了拜蛇教之后……其實，看到李昂寫來的那封信我就明白，博識城雖然解圍了，但博識城的戰力暫時不會來思源城……李昂和賈斯特斯大概會先去帝臨港，所以我必須撤出思源城。”
馬略皇帝搖了搖頭：“我不在乎將來會怎樣，但我至少知道，如果李昂沒有給我寫信，如果我沒有撤離思源城……那么現在恐懼軍團依然會占據我們的首都，并且城墻上還會掛著我的首級……”
“呼……帝臨港確實也必須救援……可李昂……他的態度到底是敵是友？他來幫助我們，卻又非得聲稱他是我們的敵人……”
阿加松將軍呼出了一口氣，有些疑惑的問道。
“既是敵，也是友……他不會加入巴克斯帝國的，打消你的念頭吧。他的態度其實是想讓我明白，他必須是我的敵人，我也必須是他的敵人……”
馬略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很勉強的微笑：“有他這個大敵的存在，就沒人敢讓我退位……而他有了我這個敵人，烈獅王國的貴族與國王就不敢動他……我和他都在俯瞰整個大陸，但也都被某些蠢貨掣肘……所以，我和他既是相互幫助的朋友，又是各自最大的敵人。”
“可惜了……”
阿加松眼里也有了一絲傷感。
……
與此同時，巴克斯帝國的東南部，領主大人帶兵來到了他熟悉的地方——帝臨港北邊的布尤林村。
賈斯特斯總督也帶著他的軍隊跟著領主大人一起來了，他將整個博識城留給了克里昂將軍。
不僅如此，他還向李昂借走了安森，讓安森配合克里昂將軍主持博識城內的紅死病防控。
事實上或許不算是借走的，因為安森其實算是主動留在了博識城。
安森在博識城生活了好幾年，他對這個地方是有感情的。
而且，年輕的醫生試圖在博識城找到治療或抑制紅死病的藥。
也許博識城確實是目前最適合做這件事的地方——這里是長期對抗紅死病的光輝十字騎士團的總部駐地，同時還有著全大陸唯一的‘醫學院’。
其實就是安森曾經就讀的博識城神學院……
這是光輝十字騎士團配合馬略皇帝建立的學院，騎士團的醫者們偶爾也會在神學院授課。
但目前神學院里有經驗的醫生沒幾個，光輝十字騎士團的醫生們在紅死病爆發后分散去了各地，留在博識城里的大多都是些年輕的學徒。
這些年輕學徒跟如今的安森比起來差距非常大，他們對于各路神靈的熟悉程度遠高于醫術……但無論如何，至少他們是有常識的，打打下手沒什么問題。
安森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倒像是那些同齡學徒的老師。
由于目前有病人能夠進行臨床實驗，安森目前正帶著那些學徒不斷配置著各種藥物進行嘗試，甚至包括使用一些劇毒藥物。
反正不治療的話早晚是個死，用人做實驗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這種毫不人道的活體實驗在這個時候反倒能安撫民心，至少能讓人感受到一絲渺茫的希望。
好歹安森是有點真本事的，起碼他不會對病人使用放血療法或祈禱療法之類的屠夫式解決方案……
但能夠抑制或治療紅死病的藥物沒那么容易研究出來，眼下還見不到效果。
而領主大人在治病救人方面可幫不上忙，他考慮的也不是怎么治療，而是如何從根源上解決問題——拜蛇教在故意傳播紅死病，只有徹底除掉拜蛇教才是根治紅死病的最佳方式，要不然再好的藥也抵不過人家故意投毒。
如今，巴克斯境內的拜蛇教主力已經包圍了帝臨港，他們顯然是在為阿瑪拉大陸的拜蛇教總部軍團開路。
領主大人自然是不能讓拜蛇教大規模入侵的，即便賈斯特斯沒有讓他救援帝臨港，李昂也會救的。
因為他本就打算先來帝臨港——要不然他根本不需要給馬略皇帝寫信。
如今的布尤林村已經沒什么人，這里離帝臨港只有幾十里的距離，村民們大概都已經逃散了。
雖然現在已經能確定，當時拜蛇教在這個村子制造紅死病是為了引走光輝十字騎士團，以便在更多的地方實施陰謀。
但無論如何，這至少使得這個村子成了眼下整個巴克斯帝國西部唯一可以保證沒有紅死病的村鎮，也是適合大軍落腳的地方。
將近四千人規模的聯合大軍自然是瞞不住人的，帝臨港周邊到處都是拜蛇教徒，一路行軍過來時就已經干掉了好幾支拜蛇教的小隊，目前圍攻帝臨港的拜蛇教大軍肯定已經發現了李昂的部隊。
不過領主大人本就是來增援的，并不是為了搞伏擊。
既然是增援，那自然是需要被人發現的，而且動靜越大越好。
畢竟要讓那些仍然在帝臨港內堅守的戰士知道有大量援軍到來，才能起到增援的意義。
因此，領主大人在布尤林村草草扎營之后，便開始大張旗鼓的朝帝臨港方向進軍，所有戰鼓軍號之類能搞出響動的設備能用的全都用上了，并且還把所有的旌旗也都打了出來，看起來確實聲勢浩大。
這是全裝進軍，也就是穿著全套作戰裝備緩慢前行，因為這附近可能到處都有拜蛇教的部隊，屬于敵占區。
全裝進軍屬于作戰狀態，但眼下大軍離帝臨港還有好幾十里，以這種方式行軍，一天能走二三十里就不錯了，根本走不到帝臨港城下。
因此這種大張旗鼓其實是在主動吸引火力，這也能為帝臨港減輕負擔。
同時，也是為了等斥候回來再確定具體的計劃。
擔任斥候的有兩隊，一支是西吉斯蒙德帶著的角斗士，另一支是里薩迪蘭帶著的諾多游俠。西吉斯蒙德負責查探帝臨港的情況；而諾多們是作為反偵察隊伍，負責攔截并干掉敵人的斥候。
西吉斯蒙德沒有成為自由軍團的領軍者——由于他之前的自作主張，領主大人不敢再讓他管理軍團，而是將其任命為了斥候隊長。
這個職務在潘德的軍隊中是典型的高榮譽低職權，也就是軍中地位很高但沒有部隊指揮權，只能管手下的幾十個斥候，而且是最危險的工種。
畢竟西吉斯蒙德是角斗士們的頭面人物，李昂雖然不滿，但目前卻不能對他加以苛責，更不能除掉他，要不然剛剛投靠的自由軍團可能立刻就會出問題。
斥候這個活兒倒是正好適合西吉斯蒙德，干這種活兒的一般都是身手最好的平民戰士，平民士兵們會將擔任斥候視為一種榮譽，畢竟這是對其身手和戰場經驗的認同。
而自由軍團的指揮官是李昂本人，并且他將他原本的士官部隊全部混編進了這支軍團。
幾個高級士官被任命為軍團中的士官長，為這支部隊增加了中層編制。
其實士官們才是真正能幫助領主大人驅使自由軍團的人——這些士官都是底層平民出身，很容易得到奴隸們的認同。
而且士官們如今的樣子，本身就是李昂向這些新來的士兵展示的前途樣板。
當然了，更好的樣板應該是那群梅滕海姆勐男，因為克洛澤等人也曾經以奴隸的身份被賣到了競技場。
可惜他們回國了，并且還失期未回——李昂要求克洛澤他們在九月底趕回來，但他們一直失聯至今。
李昂能想到他們沒能如期回來的原因——拜蛇教的大規模艦隊那時候正在入侵潘德大陸，帝臨港被艦隊圍攻，馬拉斯堡、奧來加堡、齊扎村等巴克斯帝國的沿海城鎮全都被拜蛇教占據。
梅滕海姆人如果敢在這段時間跨越大海原路返回，只怕是又會遭遇海難……
所以這事兒確實不能怨梅滕海姆人不守時，領主大人甚至還有些擔心，畢竟克洛澤是個極為服從軍令的人，他肯定會想辦法回到潘德大陸，說不定這會導致他們遇上難以對抗的危險。
由于士官們都被整編進了自由軍團，眼下自由軍團的先鋒官是喬斯林。
喬斯林依然穿著他那身黑乎乎的雙層鐵殼子，騎著他那巨大的加圖戰獸，像個黑塔一般走在所有部隊的最前列，手里持著領主大人的旗幟。
整支大軍目前其實是在隨著喬斯林的速率行動，他穿成這個樣子顯然是走不快的，走走停停的節奏倒是剛好適合部隊全裝行軍。
“大人，有情況！”
大概是騎得高看得遠，喬斯林突然回頭喊了起來：“西吉斯蒙德回來了……有拜蛇教徒在追他們！準備接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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