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一百萬磅糧食種子，并且用最快的速度派船從港口運往梅騰海姆，解決那里的饑荒。”
領主大人是真的一點都沒瞞著。
“糧食？我不能把糧食提供給敵對國家的人，資敵在哪都是大罪，我總不能用自己資敵的罪名換來另兩位總督資敵的證據吧？李昂閣下，我寧愿付雙倍的價錢買……”
凱洛斯先直接一口回絕，然后死死盯著那兩張欠條，又露出了猶豫的表情。
看樣子，他猶豫的，并不是要不要交易……
“別誤會，糧食不是提供給我的。我只是幫這些梅騰海姆朋友解決困難而已，買糧食的是梅騰海姆的古德里安伯爵，他們可不是您的敵對國家……當然了，您要是沒興趣，我也可以直接去和皇帝陛下談——事實上我原本就是打算直接找皇帝陛下的。”
李昂指了指外面站著的梅騰海姆人。
確實，客戶并不是只有凱洛斯一個，跟馬略皇帝談也可以的。
而且跟馬略談起來會更有把握——沒有凱洛斯這個中間商。
領主大人將手輕輕放在小桌板上，壓住了羊皮紙，盯著凱洛斯的眼睛。
馬略皇帝當然會有興趣……
在來這里之前，李昂本就有很大的把握能說服巴克斯帝國。
但他原本考慮了很多套路，比如以弗雷德里這個使臣的名義去見凱洛斯，然后借此見到馬略皇帝，并利用巴克斯帝國的派系斗爭說服馬略。
馬略皇帝肯定愿意解決梅騰海姆的饑荒——以這位陛下推動改革時表現的智慧，他一定愿意讓梅騰海姆成為巴克斯的鐵桿盟友。
說服這樣的皇帝，其實比說服一個領主要容易得多，李昂一直以來本就擅長借勢。
但在一路上獲得了那么多情報之后，他最終決定直接表露身份，用兩個總督親筆寫下的欠條直接說服凱洛斯。
因為，馬略皇帝代表的是巴克斯這個國家；而弗雷德里是正式的使節，代表的是梅騰海姆。
如果以使節名義，這件事就是純粹的外交行為，領主大人本身能得到的好處有限。
而且讓馬略皇帝這種政治家支援梅騰海姆，很可能會有后遺癥，比如導致梅騰海姆被巴克斯帝國脅迫。
但如果是私下說服凱洛斯總督，就沒這個顧慮。
外交行為和私人交易是完全不同的，但梅騰海姆能得到的結果卻沒什么不同——就算是以外交方式談成了交易，馬略依然會讓凱洛斯來完成具體步驟。
因為帝臨港附近出產的糧食種子最合適，而且還要用帝臨港的船運過去。
并且，這樣的私人行為，會使李昂本人得到梅騰海姆人最大的感激。
這是領主大人的私心——他把自己的目標提高了一個檔次。
他的目標從‘獲得部分梅騰海姆人的感激’；提升到了‘得到梅騰海姆的尊敬’。
因為，這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幫梅騰海姆解決了大問題。
李昂相信凱洛斯一定愿意交易，因為凱洛斯的需求已經被激發得很透徹，而且現在明顯有兩個買主，屬于賣方市場。
而且，一百萬磅種糧，對于凱洛斯而言并不是太難辦的事兒。
凱洛斯的領地可是帝臨港，是郡內總人口超過十萬的大城市，整個巴克斯最富庶的經濟中心。
迪恩又曾在這一帶進行水利建設，糧食是絕對不缺的。
“如果是梅騰海姆……那倒可以接受。只是需要一百萬磅糧食嗎？沒有別的要求了吧？”
凱洛斯重新坐直了看著李昂。
“是一百萬磅糧食種子——適合在帝臨港附近種植的糧食種子，用船送往梅騰海姆。梅騰海姆的使者弗雷德里會帶一些大劍士跟船回國。只要我看到裝著糧食的船出發，您就可以直接將我遣返回烈獅境，這樣您也不用擔心我會使什么其他的手段。”
李昂一字一句的將話說完，拿起兩張欠條重新放到了懷里，隨后直接打開了車門：“我真的是完全帶著善意來的，我相信您察覺得到。”
“成交。”
凱洛斯沒有再墨跡，答應了下來。
但臨下車前，他輕輕的說了一句：“阿迦松說得沒錯，你一定會成為帝國的大敵……單靠這份洞察人心的本事，就足以攪動風云，而你現在還這么年輕……”
領主大人回頭笑了笑：“怎么？凱洛斯大人是打算投入我的麾下嗎？”
凱洛斯也大笑起來：“哈，這口氣真不小……其實，我剛才一直在猶豫，要不要直接干掉你。”
領主大人微笑著搖了搖頭：“凱洛斯大人，您大概不知道……一直都有一個神射手從窗口看著您。”
說完，李昂起身下車，站在門邊伸手攙扶。
手的方向，對著不遠處的一顆樹。
凱洛斯下車，隨后跟著領主大人的手看了過去，這才看見樹杈上站著一個手持大弓的綠衣人，看起來幾乎與樹溶為了一體。
大概是看到了凱洛斯的目光，那弓箭手一個閃身消失在了樹葉中。
那是里薩迪蘭。
凱洛斯不發一言的重新回到了馬車上，隨后對領主大人說了一句：“把這馬車借我用用，三天后我在港口等你。”
李昂笑著點了點頭：“談什么借啊，這輛馬車送給您做個紀念吧。克洛澤，去幫總督大人駕車。”
凱洛斯在車上搖著頭：“這馬車能值多少第納爾？”
“您既然知道它能擋住所有箭矢與投槍，那它顯然不能用第納爾衡量。總督大人，希望您能明白我的友好與誠意。”
李昂微笑著朝凱洛斯揮手告別。
凱洛斯的衛隊護著馬車往帝臨港方向離開了，凱洛斯也沒有拒絕讓克洛澤駕車，他知道這是李昂給他的聯絡人。
看著馬車遠去，領主大人對一直眼巴巴看著他的弗雷德里點了點頭：“你的使命能完成了，去港口等著吧，三天后你就可以帶著糧食回梅騰海姆。”
弗雷德里在兩秒鐘內變得老淚縱橫，面向李昂單膝跪地。
“大人，在您踏上鐵神的土地之前，您的美德就將被廣為傳頌。我以梅騰海姆使節的身份宣告，凡是聽到您名字的鐵神子民都將認同您的意志、榮耀以及權柄，也將以為您而戰視為無上的榮光。”
弗雷德里此刻，是以使節身份代表著一個獨立國家。
這不是在宣誓效忠，而是代表梅騰海姆人，對領主大人的統治權表示認同。
從此刻起，無論李昂有沒有領地，無論他現在是否效忠于他人，都將被梅騰海姆人視為與梅騰海姆伯爵同等的統治者。
這意味著，梅騰海姆人不再將他視為一個普通的貴族領主。
而是視為，盟國的君王。
……
三天后，帝臨港。
凱洛斯派出了一支遠洋船隊，載著大量糧食駛向梅騰海姆。
所有梅騰海姆人都暫時告別了領主大人，踏上了歸鄉的路途。
他們要隨船保護，也要盯著幾個船長不搞小動作。
但其實那幾條海船肯定不會搞什么小動作，因為迪恩領主也跟著弗雷德里一起上了船。
他要去梅騰海姆興建水利設施，幫助梅騰海姆解決饑荒。
這是他的信仰。
迪恩畢竟是巴克斯的領主，想把他拐去烈獅境是不可能的——這屬于叛國。
這是個連結婚年齡這種小律法都會遵守的人，是忠于巴克斯帝國的，叛國行為他可不會做。
而且克里昂派來的驅疫者們還跟著呢。
但去梅騰海姆，他卻一點壓力都沒有。事實上就連那些驅疫者都覺得，迪恩去梅騰海姆或許是對他最好的選擇。
這能讓他以此避開不結婚的罪責。
但對迪恩而言，這就是艾米對他說過的——她的老師一定能給他一個地方，讓他可以毫無顧忌的研究并推廣高產作物，讓數萬人、數十萬、乃至整個大陸都不再有饑荒。
“李昂閣下，解決人們的饑荒是達米亞女神給我的責任……我會在艾森伯格繼續我的事業，感謝您的幫助。”
迪恩與李昂和艾米揮手告別：“艾米小姐，我說過要送你一車種子——但這一車莪要帶走。你可以去我家搬走地窖里所有剩余的種子，給我的管家留下足夠我那兩百畝地的種糧就行了。”
之前艾米從他家里拖了一車土豆和玉米種子，迪恩要直接將這一車種糧帶往梅騰海姆。
迪恩給了李昂和艾米一封手書，這是寫給他的管家的，同時，也是給他父親克里昂將軍的。
他的地窖里還留有更多。
告別船隊之后，領主大人身邊，只剩下了艾米和那幾名驅疫者。
在親眼看到船隊離開的同時，李昂將那兩張欠條交到了凱洛斯總督手里。
隨后，凱洛斯派出部隊將他們一路送到了伊美爾村，并且在臨別時塞給了李昂一筆錢。
不多，兩千第納爾。
算是凱洛斯買馬車的錢。
這位總督沒有接受這件禮物，而是付出了一個合理的價格，買下了這輛廂式馬車。
大概他是在擔心，領主大人會用同樣的邏輯坑害他……
畢竟，接受敵國領主的禮物，也是容易招致懷疑的。
另外兩位總督寫下了兩張欠條就被李昂利用，那自己收下他的馬車，難保不會再被利用一次。
索性讓手下付錢，免得被坑。
在看到樹上的弓箭手之后，凱洛斯總督對領主大人相當警惕。
不過領主大人倒是正好需要現金，這兩千第納爾轉眼間就被李昂花了個精光。
他用這筆錢買了五輛普通的貨運馬車，把迪恩家里大部分土豆和玉米種子都給拖回了自己的領地。
三千多磅玉米，以及一千磅左右的土豆。
回到領地時，已經是六月了。
這已經不是土豆的種植季節，天氣太熱了，土壤溫度太高，土豆不會發芽，只能找個干燥不透光的地窖存放到秋季。
但玉米卻可以在六七月份種——迪恩這里的玉米種子本就適合作為秋玉米。
小麥怎么搞，領主大人完全不會。
但玉米他卻是知道的，甚至比迪恩知道的多得多。
迪恩為了用玉米和小麥作對比，按照小麥的周期來種植玉米，并且用同樣的灌溉方式，這其實是有點問題的……
雖然他得到了兩倍于小麥的產量，但畝產兩三百磅依然不是玉米該有的數據……
小麥最好在十幾度的時候播種，也就是開春的時候。
但三十來度的時候，也就是夏季，才是最適合培育玉米的溫度。
而迪恩將玉米種子曬干保存后，是直接種下的——小麥確實是直接種的。
但玉米不一樣，曬干的玉米種子，是應該浸泡一天再種的，要不然不僅發芽慢效率低，長出來的玉米質量還不好。
在北方相對寒冷的地方，甚至還需要用盆子和三十度的溫水催種，等發芽了再種到地里。
雖然領主大人了解的確實有限，但他知道，只要按照正確的方式，即便是這種沒有被改良優化的玉米，也能達到一畝四百磅以上的產能。
為了確保這片地的安全，兩人在白鹿堡背后開辟了一片林地，由麥香領的部隊負責種植——這些有股份的士兵更值得信賴。
三千多磅玉米種子在幾天內成為了近千畝玉米地，這片地屬于李昂和艾米的共有財產。
種子是迪恩送給艾米的，地是領主大人派人種的，但地皮是戈德里克的……這真的屬于是聯合產業了。
土豆其實也存放在白鹿堡的地窖——麥香領沒找到足夠干燥而且完全不見光的環境，白鹿堡的地窖其實都是用監獄改造的。
為了這些寶貝疙瘩，領主大人也留在了白鹿堡。
于是，就像戈德里克說過的那樣，李昂正式駐守在了白鹿堡代管軍務。
艾米會幫他處理那些瑣碎的事務，兩個領地的事兒就由李昂一并管理。
白鹿堡的人也很快熟悉了這位年輕的領主，并且漸漸習慣于把各項重要事務匯報到李昂這邊。
而麥香領的領民和那些商人，也習慣了大事找李昂，小事直接找艾米小姐……
就連長河鎮的官吏們，也都知道有任何公務就直接去白鹿堡，找到李昂和艾米都行——反正都一樣。
再加上麥香領和白鹿堡之間基本沒有界限了，道路兩側如今已經全都被全種下小麥，領民們也已經分散居住在其間，每隔幾百米就有一兩個農莊。
領地已經完全連在一起。
白鹿堡和麥香領，漸漸的也很難分什么彼此了。
……
思源城。
皇宮的偏殿里，只有兩個人。
馬略皇帝坐王座上，捻著下巴上濃密的褐色胡須。
他的身前，是賈斯特斯總督。
“賈斯特斯，我的老朋友，那個李昂男爵把你寫下的欠條賣給了凱洛斯，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馬略皇帝意味深長的瞟了一眼賈斯特斯總督，帶有一些朋友間的玩笑意味。
賈斯特斯躬身行禮：“陛下，我發誓沒有做過任何出賣帝國的行為……”
“我知道你不會，你本來也跟我說過……我只是想告訴你，那個李昂，前些日子孤身進入帝國境內，把你和利維尤斯的債務轉讓給了凱洛斯。這使得我不得不用更大的價錢再次‘收購’了你這筆債務，否則你的名譽就毀了……”
馬略皇帝與賈斯特斯的交流非常直接。
這兩人看來是真正的鐵桿老友。
“陛下，我的名譽原本無關緊要……暗影軍團才是必須解決的麻煩，您不該繼續讓凱洛斯擔任元帥的……”
賈斯特斯搖著頭。
“可問題是，凱洛斯得到了這兩張欠條，這在外人看來完全能夠證明你和利維尤斯在戰爭期間與敵人有交易……如果我不與凱洛斯妥協，暗影軍團會怎么想？現在讓凱洛斯以外的任何人做元帥，暗影軍團都會暴亂的，他們甚至有可能直接舉起叛旗。你應該知道，帝國境內還有個叛逆奧古斯都，他可是元老會的人，暗影軍團本就偏向他！”
馬略皇帝伸手敲打著椅子的扶手，看起來有些焦慮。
“陛下，既然如此，您可以將我、凱洛斯以及利維尤斯一起降職……然后讓阿迦松將軍擔任元帥，這樣既顯得光明正大，也沒人會反對……”
賈斯特斯看來確實對馬略忠心耿耿，這種自殘性質的建議都愿意提。
“你是唯一能支持我完成改革的人，賈斯特斯……如果你被被大多數人視為了私通敵人的無能叛徒，我們的改革就很難維持了。我不能這么做，賈斯特斯，人們是因為信任領袖才相信改革的。如果你被視為無能之輩，我就會被視為無能的皇帝，我們的改革就更推行不下去……”
馬略站起身來，揮了揮手：“讓凱洛斯繼續擔任元帥，這沒關系，我可以讓他負責剿滅奧古斯都！而綁架你的人，必須是一個無法抵抗的強敵！只有這樣，才能讓平民和士兵們理解，你當時無法抵御那個綁架者。而我們也必須進行改革，才能對付強大的對手……”
說完，他看著賈斯特斯：“我們要將那個李昂男爵打造成比阿迦松更厲害的名將，這樣人們才會原諒你被他俘虜的事實。”
“但他確實只是一個小小的男爵……唉……除非陛下不惜名譽親自出手。”
賈斯特斯總督嘆了口氣。
“我叫你來就是為了這個事，我要給他寫封信，你安排密諜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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