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里克看著領主大人，笑得有些悲涼。
“我這次過來并不是想搶劫。我只是聽說這里有個很大的酒莊，我想和酒莊的主人交易，長期提供好酒……這樣我也不至于一沒酒喝就發瘋……”
領主大人挑了挑眉，有點懷疑：“那你帶這么多人來做什么？”
阿拉里克嘆了口氣：“如果我不帶著他們，這些貴族誰會和我交易呢？”
李昂想想也是，自己一個男爵想買點糧食都沒幾個人搭理，何況是‘喧鬧者’阿拉里克？
如果他孤身一人過來，恐怕最好的結局也只能是用他的“威名”成全一個貴族騎士的“威名”。
“行，讓你的人等在這里別過橋，我可以幫你談成這筆交易。”
領主大人覺得這個交易還是可以做的。
這么多酒鬼，伯爵夫人今后想必能掙很多錢……
不過，重新打量了阿拉里克一番之后，李昂不確定的問了句：“葡萄酒可不便宜，你有那么多錢嗎？”
“當然……”
阿拉里克摘下了腰間的錢袋，但隨后就臉色大變：“混蛋！我的錢呢！”
那錢袋癟得厲害，里邊顯然沒什么東西。
阿拉里克提著錢袋抖了抖，錢袋里落出來幾枚銅板——那是面值一費爾的小銅幣。
費爾是潘德大陸日常零售交易的輔幣，一百費爾才能換一枚迪爾汗銀幣。
阿拉里克一把薅掉身上扎著的箭矢，在身上重新摸了摸，隨后長嘆一聲：“我記得我有滿滿一袋第納爾的……”
領主大人撇了撇嘴：“你之前醉成那個樣子，錢袋被掏空也是正常現象吧？”
阿拉里克一把拽下自己的頭盔，極其懊惱的撓了撓頭，似乎有些無措。
但隨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把他那個碩大的飾羽輕便盔掰了兩下，然后從夾層里掏出了什么東西。
“我不知道我的錢去了哪兒……但我不能沒有酒……或許，我能用這個和你交易？”
他手上拿著一顆天藍色的寶石。
領主大人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兜里的十字蒿粉末……
但這次，這似乎是真正的寶石，領主大人沒出現什么異常癥狀。
“這是龍淚，龍的眼淚。”
阿拉里克并沒有搞什么花樣，他依然坐著沒有起身，而是把寶石直接扔了過來。
領主大人伸手接住，驚異的看了看。
與霧氣流轉的蛇心石不同，龍淚寶石看起來顯得溫潤無比，里面似乎還有星光閃爍。
“巨龍不是幾千年前就已經滅絕了嗎？你是怎么搞到的？”
李昂拿著龍淚仔細的看了看，這玩意莫名的給人一種悲傷的感覺。
“當初，那些貴族毀掉了我的家鄉，殺害了我村子里所有的人，大概就是為了找到它……”
阿拉里克將頭靠在橋邊的木樁上，看著天空：“幾年前我還是個傭兵的時候，在凜鴉王國的長歌港找到了它……我那時候只以為是塊很值錢的藍寶石而已……”
“直到遇上酒館里那個給我‘不老藥’的神秘人，我才知道這是龍淚。那個人原本是想用不老藥換走它——大概他也沒想到，我喝了藥以后會失控……”
阿拉里克使勁用頭撞了撞木頭樁子：“反正后來我就沒見過他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野外，身邊全是醉鬼……別提這事了，這交易能做嗎？”
領主大人點了點頭：“龍淚我收下了，我會給你一筆公平的交易。”
但就在此時，一群雜牌軍過來了。
這是克溫村的部隊。
不到一百人的雜牌軍，由七八個騎士帶領著，大概是村子里各個騎士領湊出來的。
領路的依然是那個之前逃跑的騎士，但他臉色相當不好，看樣子是跑路回去的事后撞上了伯爵夫人組織過來增援的部隊，結果倒真的成了“去找援軍”了。
見到地上坐著的阿拉里克，又看了看河對面的烏合之眾，這個騎士畏畏縮縮的靠了過來。
“李昂大人，您已經打敗他了嗎？”
領主大人搖了搖頭：“我承諾了要賣給他一些酒，他也答應得到酒以后就離開——我覺得這樣更好，沒必要打得兩敗俱傷……”
那個騎士看了看毫發無傷的阿拉里克，又看了看氣定神閑的李昂，突然飛快的退后，躲到了雜牌軍里，一臉的狐疑：“李昂閣下，你竟然打算和逃兵與強盜做交易？”
地上坐著的阿拉里克輕蔑的笑了笑：“李昂大人，這些貴族似乎和你不一樣……”
隨后站起身來，撿起了自己的錘子。
領主大人嘆了口氣：“這世上總是會有一些傻子的……你別干什么蠢事，阿拉里克！”
說完朝那個騎士走了過去，招手示意那報信的騎士出來。
這世上總是有這樣的蠢貨，除了瞎比比啥也不會，還總以為自己才是對的。
領主大人覺得自己大概是對他們太客氣了。
見李昂單槍匹馬走過來，這支雜牌軍自然不會有什么反應，那名騎士也不明白李昂要做什么，依然在那里自說自話：“應該殺了他！殺了他才能震攝那些逃兵！”
李昂一把揪住他的胳膊，直接將他拖下了馬，隨后盯著他的眼睛惡狠狠的說道：“你剛才已經當了逃兵！明白嗎？”
轉頭又朝另外幾個騎士問了一句：“逃兵應該怎么處置？”
幾個騎士相互看了看，很明智的沒有說話。
那個報信的騎士也沒再說話，大概是害怕領主大人會揍他。
“你們去橋頭，盯著對面那些人，別讓他們過橋就行。這位逃兵，走前面……”
李昂直接吩咐這些騎士留在這里，隨后推了那個逃兵騎士一把，讓他前面帶路。
“阿拉里克，你跟在這個蠢貨后面，我帶騎兵跟在你后面。他要是亂來你就敲死他，你要是亂來我就砍死你……這樣咱們都能放心——我們一起去找伯爵夫人買酒，如何？”
阿拉里克四處看了看，點了點頭戴上了頭盔：“你說得沒錯，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于是，那位逃兵騎士又一次開啟了他返回村子中心的行程，阿拉里克拎著大錘子在他身后一米處跟著，那騎士似乎又開始兩腿打晃了……
李昂搖了搖頭，這貨這個膽子，到底是怎么當上騎士的？
阿拉里克倒是走得挺放松，不時回頭看看，還跟領主大人聊起天來。
“菲爾茲威的領主們可比烈獅境的貴族勇敢多了……不過，他們都一樣會殘害平民，出爾反爾……像你這樣善良誠信的領主確實不多了，李昂閣下。”
“你剛認識我還不到半個鐘頭，阿拉里克……”
這還是第一個說李昂善良的——領主大人很欣慰。
但可惜，這只是個臭烘烘的酒鬼。
“我看得出來……每個平民都能看得出來的，你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神色。而且，你原本已經打敗了我，你是為了不讓我的部隊惹出大亂子才沒殺掉我，這我能想到。”
看這樣子，阿拉里克還是有頭腦的。
不過，王國西部頗有點水深火熱啊，阿拉里克看來是從沒遇上過什么好人。
“其實嚴格來說我是個商人，你聽說過麥香公司嗎？”
“麥香？我確實聽說過……等等！你居然是做那種生意的？”
阿拉里克回過頭，眼神有些古怪：“難怪我覺得你的旗幟很眼熟——我想起來了！我昨晚就是在一家賭場里輸光了錢！混蛋……那家賭場就叫什么麥香分公司！插著同樣的旗幟！”
啊哈？
看來是被某個代理商給坑害了啊。
領主大人尷尬的笑了笑：“哈哈，那還真是巧啊……真誠的勸告你，賭博和酗酒，只要沾上其中一種就足以令你窮困潦倒了，你還是悠著點吧！”
阿拉里克狠狠的朝地上唾了一口：“呸！可你兩種生意都在做！我之前居然還以為你是個善良的人……我要收回我說的話……你頂多是個講誠信的人！”
哦豁，看來這唯一認為李昂善良的人也醒悟了。
但說歸說，阿拉里克還是要買酒的，對于他而言，酒是剛需。
來到伯爵夫人的莊園門口時，剛好遇上之前派回來請求伯爵夫人送酒的騎兵，他正在幫著伯爵夫人裝車。
伯爵夫人原本還以為要白送幾車酒出去，聽聞是正常買賣，她確實相當驚喜。
她當然不介意把庫存的酒賣掉，事實上她巴不得每年都能賣那么多酒出去。
領主大人給了她五千第納爾，買走了上百桶葡萄酒——這是伯爵夫人所有的儲備。
其實那五千第納爾就是李昂放在村子中心用來買糧食的錢。
馬車絡繹不絕的把酒送到了橋頭，車輛太寬不好過橋，那上百個橡木桶是被阿拉里克派人過來推過橋的，為此耽擱了不少時間。
但無論如何，阿拉里克確實很守信用的帶上隊伍離開了。
至于阿拉里克會帶著他的酒鬼團繼續往哪兒流浪，領主大人并不關心。
反正那只是一群既懶散又愛耍酒瘋的酒鬼，對建設毫無幫助，也沒必要耗損兵力去對付他們，打發他們去禍害別人可能更好。
而那些貴族莊園也確實愿意湊出一大筆糧食提供給李昂，以感謝他及時堵住橋頭，逼退了阿拉里克的酒鬼團。
他們承諾，李昂可以在他們收割之后，派車來拉走所有多余的糧食，不需要付錢。
按他們莊園的產出估算，全部余糧加一塊應該足夠用度了，可能連白鹿堡的缺口都夠了。
僅僅用五千第納爾就換來了一顆龍淚，還搞到了足夠的糧食，這當然是很劃算的。
雖然按照阿拉里克的說法，用龍淚換取的不死藥會有可怕的副作用，但領主大人覺得，不死藥恐怕不是龍淚真正的用法。
領主大人算了算，留了幾名騎兵在村子中心待命，打算返回領地，然后組織車隊過來運糧食——一來一回之后，就剛好能趕上收獲的時間，一點都不耽誤。
為了節省馬力，李昂打算先到長河鎮看看能不能坐船從艾爾河回麥香領——這樣或許還能和艾米碰頭，也免得艾米還在長河鎮這邊談業務。
但一天之后，趕到長河鎮的領主大人卻發現，長河鎮城門緊閉，四處戒嚴，仿佛是在備戰？
一頭霧水的領主大人看了看長河鎮上的旗幟——阿爾瑪大公的旗幟依然飄揚著。
而城樓望臺上，還有四劍紋章旗，那應該是阿爾瑪公爵的兒子福瑟特的旗幟。
但附近沒發現什么敵人吧？
酒鬼團是從克溫村的北邊走的，也不可能來長河鎮啊，為什么搞得這么風聲鶴唳的？
趕了一整天的路，人困馬乏之下，領主大人只能先在艾爾河邊扎營，他想看看第二天早上長河鎮會不會開門。
“就在河邊扎營，給馬兒喂食，找干燥的地方睡一覺。但不要解除裝備，要隨時準備作戰！”
他有一種預感，艾米可能出了什么意外。
……
艾米確實出了意外，很大的意外。
她和克洛澤等人已經被堵在內堡整整三天了。
三天前，就在那個高大的女人跳河潛逃后不久，福瑟特勛爵帶兵圍住了長河鎮的內堡。
福瑟特宣稱艾米和梅騰海姆人都是異端，現在綁架了貝拉夫人圖謀不軌，勒令艾米交出貝拉夫人并投降。
艾米這才知道福瑟特為什么會命令所有士兵撤出內堡——他顯然知道貝拉夫人信仰邪神結交異端的事情，這是要栽贓陷害！
在潘德，一旦被扣上異端的帽子，基本上就等同于半截身子已經被綁上火刑柱了。
艾米是真沒想到，一句脫口而出的‘你妹’，竟然會導致這么嚴重的后果……
她到內城城墻上打算找福瑟特談判時，卻直接招來了一陣弩箭。
如果不是克洛澤見機得快，一把將艾米拖了回來，恐怕就真的悲劇了。
內堡外面圍著數百名士兵，而福瑟特下達的命令是：“除非是貝拉夫人出面，否則發現任何人都格殺勿論！”
但貝拉夫人已經陷入昏迷瀕死狀態，看起來隨時有可能咽氣。
而內堡主樓里只有侍女，沒有醫生，一旦貝拉夫人死了，那就連最后的籌碼都沒有了。
那些侍女從去年就被禁足不許出去，她們也什么都不知道。
艾米現在沒什么辦法，福瑟特似乎還關閉了長河鎮的大門，現在是徹底出不去了。
只有水性最好的薩默爾表示，他脫掉所有裝備以后，大概有可能跳河游出去求救。
但問題是，如今上河鎮背后的水面上也已經有船只游弋了，現在跳河只會被射死在水面上。
雖然外面的部隊并沒有發起強攻——大概是為了保障貝拉夫人的安全，但再這么下去，艾米覺得可能很快就要出大亂子了！
果然，就在第四天的凌晨，福瑟特不見了。
城外依然圍著幾百人的部隊，但打著的旗幟，全是阿爾瑪大公的獅爪旗。
艾米的心里一陣恐慌——她能想到，既然福瑟特會將自己栽成異端，那么他一定是什么都知道的，阿爾瑪大公應該也知道！
明知道貝拉夫人崇拜邪神，卻并沒有殺了她，而是留著她在內城搞雕刻藝術，這自然是為了長河鎮的控制權，畢竟長河鎮屬于貝拉夫人的‘遺腹子’。
按照福瑟特之前的打算，他應該只是想干掉自己滅口，免得他和他妹妹的丑事被別人知道。
這大概會與阿爾瑪的霍頓家族繼承權有一定關系——除福瑟特之外，阿爾瑪有還幾個孩子，只是另外幾個還未成年。
但自己強闖了內堡，那他就能剛好把貝拉夫人勾結這事栽到自己頭上！這對于打算圖謀長河鎮的阿爾瑪大公而言相當重要！
他們不能暴露貝拉夫人是異端這個事實，否則他得不到長河鎮——貝拉夫人‘生孩子’的時間還沒到呢！
……
凌晨。
一陣急促的號角聲將李昂喚醒。
“敵襲！”
這是放哨的騎兵吹響的號角。
李昂一個翻身直接爬起來，隨便便看到長河鎮里，一支騎兵部隊正魚貫而出，直奔領主大人在河畔這個臨時營地。
那是一支兩百人左右的騎兵隊，帶隊的正是福瑟特。
凌晨正是一支隊伍睡得最沉的時候，福瑟特這個時候前來，顯然是沒安什么好心的。
領主大人派了人手放哨，還特意沒有讓騎兵們解除裝備，沒有被趁夜偷襲，但所有人堪堪上馬準備好以后，福瑟特的騎兵部隊已經到了面前。
福瑟特是呈半包圍態勢過來的，李昂的兵力太少了，而且誰也沒想到會在長河鎮附近被包圍。
難道阿爾瑪公爵的兒子打算造反？
領主大人有點弄不明白了。
但無論如何，總得先沖出去。
“跟上我！別掉隊！”
李昂下著命令，帶著騎兵們朝麥香領的方向打算跑路。
但剛跑沒幾步，就遇到福瑟特帶著一隊騎兵堵在通往麥香領的方向。
“李昂閣下，我真沒想到你在這里……我勸你不要抵抗，免得你的部隊跟著遭殃！”
福瑟特顯然是認識李昂的，但李昂卻不知道他的意圖。
低頭想了想，領朱大人示意騎兵們做好向東突圍的準備，然后只身迎上前去：“這位應該是福瑟特勛爵？攔住我有何貴干？”
“李昂閣下，你的生意伙伴戈德里克，還有他女兒艾米……他們勾結異端圖謀不軌！你是打算包庇他們，還是打算指證他們？我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福瑟特瞇著雙眼，緊緊盯著李昂，口氣陰測測的。
領主大人嘆了口氣，看來艾米果然是出了事。
看了看福瑟特的距離，領主大人驅馬上前幾步，面帶微笑：“福瑟特騎士，你似乎沒有學好獅騎士的禮儀……見到一位男爵，身為騎士是應該行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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