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太守，你想清楚再說。”袁韻這一次沒讓馬鐵舟起來。
“我這一輩子快活到頭了，年輕的時候我從不撒謊，老了更不會胡說八道。”馬鐵舟誠摯的說道：“朱杉的事我都知道，是我不好，是我把她慣壞了，她還年輕，要懲罰就懲罰我吧！”
“你都知道？”袁韻疑問道。
馬鐵舟點點頭，道：“她與人通奸，是……因為我年紀大了。她行賄官員，是想幫她家里一把。至于殿下說的貪污和挪用庫銀，咱敞開了明說，這其實是沒有的事，只不過她太嬌縱了，辦事毛躁，公私不分，留下了一些麻煩。但只要幫她一條條的理清楚，這兩個罪名是不成立的。”
“殿下啊……我知道你沒有把她通奸的事泄露出去，這是你的仁慈，那么只要我不追究，這事可以壓下來。至于行賄官員，就放在東都六部來處理，也是可大可小的。只要貪污和挪用庫銀的罪名不成立，朱杉她……她罪不至死啊！”
袁韻臉色難看起來，問道：“她與人通奸，這你都能忍？”
馬鐵舟重重的點頭。
啪！
馬鐵舟能忍，袁韻卻忍無可忍，在桌面上狠狠一拍。
馬鐵舟匍匐在地上，喘息道：“殿下息怒。”
袁韻閉上眼睛，緩緩說道：“馬鐵舟，你出身寒門，從一個小吏做起，在工作中兢兢業業，后來做過主簿、功曹，城守尉。你的官職一直不高，但先帝卻注意到了你，為什么？就因為你是大靖官員中的模范！”
“你在江揚郡的江城擔任城守尉期間，海寇猖獗，時不時的上岸劫掠百姓，令江揚郡東的百姓和官員都很困擾。當時海寇勢大，屢打不掉，竟然還組織起了大規模的進攻，進犯江揚郡。迫于海寇和朝廷的壓力，江揚郡守和江城太守帶著全郡將士去平亂，這時南周趁機北上，一路勢如破竹，兵臨江城城下！”
“郡守不在，城太守也不在，江城衙門的官員跑了一大半，都以為江城要完了。當時是誰第一個站出來？是你！在江城兵力空虛的情況下，是你馬鐵舟挨家挨戶的鼓舞老百姓，不眠不休的制定守城方案，事無巨細的下達每一道指令，最后連江城的老人和女人都拿起武器，全民皆兵！”
“是你的熱血感染了全城百姓，讓他們跟著你抗住了南周人的進攻，才等到了援軍到來。是你臨危受命，保住了江揚郡一方太平！”
“你忘了嗎？后來先帝升你為江揚郡郡丞的時候曾說過，你馬鐵舟是大靖官員的典范！”
啪！
袁韻又重重的拍了下桌面，怒喝道：“馬鐵舟，你還是當年那個熱血的城守尉嗎？！”
聞言，馬鐵舟猛然抬頭，眼中冒出一道精光。
仿佛當年的崢嶸歲月在眼前流轉。
戰火，狼煙。
老百姓的歡呼。
但很快的，這道精光消逝，剩下的只有渾濁。
馬鐵舟嘆道：“再熱血的人，終究也是會老的啊……”
袁韻沉默了，嘆道：“正因為你是這樣的人，我才會以國士來待你。為何啊？朱杉都這樣對你了，為何要這般維護她？”
馬鐵舟緩緩張開嘴，袁韻發現他的牙齒都快掉光了，不禁心里一酸。
“我當上江揚郡郡丞后，老百姓記下了我守衛江城的恩情，對我的工作非常支持，民間出現了對我的崇拜，甚至只知有郡丞，不知有郡守。我見這樣不合適，往朝廷遞過辭呈，可先帝不允。當今圣上親政后，見我在江揚郡的呼聲太高，便我把調到燕川城養老……”
袁韻沉默不語，這事馬鐵舟說的沒錯。
當年袁修還嘮叨過，說馬鐵舟儼然就是江揚郡的土皇帝啊……
“皇帝要我養老，那我就養老唄，反正燕川城六部齊全，我的事情也不多。那時候我夫人還在。”
袁韻知道，馬鐵舟所說的夫人，是他的原配。
“夫人在我還沒當上小吏的時候就嫁給我了，我和她感情深厚，哪怕我們生不出孩子，我也沒納過妾。但那一年，她思鄉深切，加上本身體弱，先我而去了。沒有了夫人，我整日如同孤魂野鬼，也動了要隨她而去的念頭。可不久后，我便認識了朱杉……”
“殿下，你現在還能看見我，就是因為朱杉，她給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她是我的恩人，我怎能棄她于不顧？”
袁韻聽明白了，馬鐵舟這屬于是移情了，把對亡妻的思念與愛全部轉移到了朱杉身上。
袁韻冷靜的說道：“你沒有想過，這次我放過了她，她可能還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殿下，你說我蠢也好，笑話我窩囊也罷，我對她的事情真的不介意。我終究是個要先她而去的老人，她余生還長，也需要自己的生活。”
袁韻深深吸了口氣，不想再說下去了。
很少有事能影響她的情緒，但這個清晨，她連吃早飯的胃口都沒了。
“起來說話吧。”袁韻朝衡文昊使了個眼色。
衡文昊扶著馬鐵舟坐下后，袁韻敲了敲桌面，道：“吃東西。”
“是……”馬鐵舟不再猶豫，吃了起來。
等馬鐵舟吃了幾口后，袁韻問道：“你想我怎么做？”
“卑職不敢。卑職只想辭官歸鄉，希望殿下能保住朱杉的命。”
袁韻瞇了下眼睛，知道這屬于交換了。
畢竟是陪都，燕川城太守這位置可大可小，關鍵看任上的人能力如何。
做的不好的，或者不想做的，就像馬鐵舟這樣，等于是個閑職。
但有野心的，能力強的，是可以架空東都六部的。
馬鐵舟讓出位置，就是把這個名額送給袁韻了。
“我敬重你，也要替先帝和江城的百姓感謝你，所以我答應你，就當是朝廷對你辛勞一生的回饋。但你要記住兩點。”
“請殿下明示。”
“第一點是提醒，我很擔心，你若是沒有太守這個官位了，朱杉可能會離開你。”
“我明白，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怪她。”
“第二點，你讓朱杉管好自己的嘴，我會安排人盯著的，只要她亂說話，我會殺了她，到時候你就護不住她了。”
“卑職明白。”
袁韻站起來，走到亭邊看著湖里的魚，道：“接替你位置的人選，你心目中有合適的人嗎？”
馬鐵舟隨著袁韻起身，想了一下，道：“李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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