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長生錄:老天讓我當反派 > 第三十章 仰面而死
  堂堂九卒統帥,兵事堂成員,當然不可能一有風吹草動,就被扔進監獄。

  但這等層次的大人物,被禁足于府,本身已是成囚!

  姜望迅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黃以行身份敏感!

  其人何以能任職衡陽郡鎮撫使?

  無它,旗幟耳!

  他是舊陽歸化于齊的一面旗幟。

  用以宣揚“陽人亦齊人”的最好例子。

  曹皆教訓黃以行,既是一時憤怒,也是有意敲打,見不得其人把舊陽官僚的習氣帶來齊國。

  這本沒有什么問題。

  但黃以行突然死了,這就成了大問題!

  姜望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肯定會有人傳,是曹皆逼死其人!

  想他黃以行,歸為齊人,熱切迎接奪魁歸來的英雄,雖是阿諛了些,但拳拳愛國之心,又何罪之有?

  你曹皆一口一個舊陽官僚,是根本就不認可陽人為齊臣嗎?

  齊國如今雄霸東域,當中并吞了多少國家?又有多少人,是從他國歸化于齊?

  就連國相江汝默,上溯幾代,那也是容國人!

  原來那些人,那些國家的大臣,從來都不被所謂“真正的齊人”認可嗎?

  這叫他們如何自處?

  最大的問題在于——

  姜望很明白,這種“偏見”,這種“老齊人”的優越感,是真實存在的!

  當初姜望已經齊陽戰場建功,獲爵青羊鎮男,雷占乾不也視他為鄉野匹夫嗎?他從天府秘境成功出來時,已為重玄氏門客,那十四皇子姜無庸,不也罵他無根無底嗎?

  這件案子里的黃以行和曹皆,都極具代表性。

  一個是舊陽歸化官員,掌控一郡,也算得上大官。一個是土生土長的“老齊人”,一步一步,成長為齊國絕對意義上的高層。

  此事一個處理不好,就是巨大的政治事件!

  姜望沉默了片刻,說道:“不知諸位大人傳喚卑職,還有什么吩咐?”

  他現在也反應過來,北衙如此正式地傳喚他,不可能僅僅是要他作證而已。

  當日那一幕,整個歸齊隊伍,不知有多少人親見,他姜望能夠提供的線索,不會比誰更多。

  謝淮安看著他道:“傳天子口諭:著四品青牌姜望,徹查此案。務必替黃卿伸冤于九泉!”

  果是天子親令!

  姜望沒有拒絕的可能,因而拱手,對著齊宮的方向禮道:“臣領命!”

  他一個四品青牌,被調令查案,也是符合職務。雖然誰都知道,他查案的能力尚且存疑。

  此等大案,姜望當然不會蠢到大包大攬,這又不是黃河之會,打不打得過,上去打了就是。

  天子把這么重要的一個案子交給他,他要是辦不好,可不是自罰三杯就行的。

  是以禮畢之后,他便對鄭世道:“卑職畢竟經案甚少,辦案能力有限,只擔心自己行事粗疏,唯恐誤了朝廷大計。”

  鄭世是他在北衙里的大腿,他當然要牢牢抱緊。

  鄭都尉也沒讓他失望,當即便道:“天子既然看重你,你盡管盡己所能。當然,本府也會調派精干捕頭,輔助于你。”

  這幾乎是在明說,你去便是了,具體查案,自有專業人士出手。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巡檢副使楊未同,忽然開口道:“以下官來看,青牌捕頭林有邪,就很適合協助姜捕頭辦此案。”

  鄭世皺了皺眉:“林捕頭辦案能力自是沒問題,只是這實力……”

  楊未同笑道:“在咱們齊國境內辦案,修為有什么緊要?再者說,不是有天下第一內府在么?”

  這話倒也讓人沒什么反駁的理由,鄭世自己也不是很介意,只問謝淮安道:“大夫認為可行么?”

  謝淮安坐姿端正,慢條斯理地道:“巡檢天下是北衙本職,老夫只能算是外行。此事都尉自己做主便可。”

  就如他堂堂朝議大夫,此刻也坐在側位一樣,這里畢竟是北衙,具體的案件,還是要以北衙都尉為主。

  鄭世于是對姜望道:“林有邪捕頭會協助你偵辦此案。姜捕頭,陛下厚望相寄,你切不可負。”

  姜望本是想求抱另一條大腿,捕神岳冷的。

  若有岳冷同去,他跟著轉一圈,做個樣子便可,豈不輕松?

  但只消想一想,也知不可能。岳冷不可能為他做副,便是岳冷自己同意,有岳冷同行,旁人也不會認可這是姜望偵辦的案子。

  林有邪則不同。礙于修為、地位,她怎么也蓋不過姜望去。

  而她的辦案能力,姜望非常清楚!

  他一直以來跟林有邪拉開距離,恰恰就是因為林有邪的眼睛太銳利。

  姜望禮道:“唯竭盡所能而已!”

  鄭世已經做了決定,他也沒有什么轉圜的余地,總不能到這時候了,再開口說換個人。而且能做他副手、又比林有邪能力更強的人,他還真不認識。

  只是心中亦有所明悟。

  原來楊未同……也是林有邪在都城巡檢府里的人脈關系。

  在這樣一件大案里,把林有邪放進來,本身就是一種資歷的積累。

  這時候,楊未同從袖中取出一個畫軸,起身遞給姜望:“為盡快淡化事件影響,現場不可能保留。這是黃以行當時身死的場景,咱們已經有畫師將它畫了下來。黃以行的尸體,也就近封存,等你去查驗。”

  在不能封鎖死亡現場的情況下,這的確已經是最好的處置了。最大程度上保留了線索。

  姜望接過畫軸,展開看來。

  整幅畫是一個俯瞰視角的構圖。

  其時晨光熹微,在照衡城高大的城門之前,一個滿面血污的老人,仰躺在地上,四周是驚散的行人——大概因為時間太早,當時的路人并不多。

  可以看到,黃以行是后仰墜下城樓。

  畫師技藝了得,其人面上的血跡,都勾勒得非常清楚,可以說纖毫畢現。

  與在現場觀摩,也沒什么兩樣了。

  只可惜畫的是黃以行墜城死后的樣子,沒有畫到他墜城的過程。

  當然,畫師是后來趕到現場的,肯定也沒能看到墜城經過。畫師能做的,只是把他看到的現場,盡可能還原在畫軸上,使人如親見。

  令姜望印象最深刻的一點在于——

  在這幅圖中,黃以行的表情很奇怪,雖然被血跡模糊了大半,但仍然感覺得到,其人死時不是很痛苦。

  他睜著眼睛,直視上方,似是隔著畫軸……看著看畫的人!

  姜望把畫軸一卷,隔斷了那眼神。

  小心收好畫軸,然后問道:“幾位大人,還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好生辦案,不要墮了我北衙聲名。”鄭世說著,起身往外走:“讓謝大夫跟你說兩句。”

  楊未同也跟著離去:“我去傳林有邪過來。”

  一瞬間,憲章廳內,就只剩姜望和謝淮安兩人。

  姜望沒來由的,眼皮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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