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里緩緩響起優美的鋼琴聲。
純黑色的三角鋼琴前，景瑟與何太二人的雙手落在黑白琴鍵上，琴聲如展翅的蝴蝶，翩躚起舞，又如悠遠的鐘聲，清幽嫻靜。
眾人被琴聲吸引，更被演奏者吸引，投來由衷欣賞的目光。
賀時宴看著鋼琴前端坐著的女人，仿佛透過她看到了一些很遙遠的回憶，清冷的鳳眸中涌起幾分難以言喻的情緒。
一曲演奏結束，包廂里掌聲雷動。
【彈得太好了。】
眾人紛紛贊嘆，有真心欣賞的，自然也有違心恭維的。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在飯局上女人常常會被當成一種調味劑，即便是作為醫藥局主任夫人的何太，也沒能例外。
同樣是在婚姻里被束縛過的女人，景瑟一眼就看穿何太的婚姻并不幸福。
“我瞧著景小姐面熟，你是不是網上最近很火的那個拉小提琴的網紅？”
景瑟一愣，循著聲音的來源看向對面。
是何主任的秘書，男人不太禮貌地指著景瑟，認定道，“對，好像就是你，上過那個選秀節目，當評委的，是你吧？”
整個包廂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景瑟身上，一時間她如芒在背。
“何主任您不知道，這位景小姐她的小提琴拉的才是一絕，今天應該請她為大家演奏，好讓我們欣賞欣賞。”
景瑟的手在桌子底下微微攥緊。
這種被人當做玩物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就在男人還想再追問時，卻被一道薄沉的聲音打斷了，“宋秘書，何太太都親自為大家演奏了鋼琴了，您還不滿意？”
聲音是從左側來的。
景瑟下意識的抬頭，目光越過身邊，落在遠處熟悉的側臉上，下頜線棱角分明，鼻梁挺拔如山峰，正面無表情地望著對面的宋秘書。
整場洽談，賀時宴幾乎都沒說過幾句話，如一尊雕塑般靜靜地坐在那兒，身上強大的氣場卻始終讓人難以忽視。
而此時一開口，渾身凜然的氣勢讓整個包廂都冷了幾分。
宋秘書的一張臉頓時青一陣白一陣，很不好看。
賀時宴是項目的股東，卻不是鼎盛集團的股東，賀氏集團的主營也與醫藥扯不上關系，醫藥局的人牽扯不到他的人脈關系。
他開口，甚至不需要顧及任何人的面子。
賀時宴提著量酒器給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些白酒，端起來說道，“欣賞音樂固然風雅，但諸位別忘了今天我們是來商談項目的，如果不愿意談，也不必用別的事情來浪費大家的時間。”
清冷的嗓音在包廂里回蕩，眾人面面相覷。
其實賀時宴只是說出了項目股東們所有人的心聲而已，可生硬的態度卻實在是不給這些醫藥局領導們面子。
場面氣氛一下子十分僵硬。
景瑟的手心里都是汗。
她不知道這急轉直下的局面是不是因自己而起，如果沒談成的話，她今天不僅沒幫上牧霆風的忙，反而給人家添了麻煩。
這一刻她后悔極了，剛剛怎么就沒忍住，非要去幫何太這個忙？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聽到何主任的聲音，“既然話都說開了，那我也就說清楚，項目不是不可以談，是審批有新的要求……”
這話落下，包廂里氣氛終于打開，眾人議論紛紛。
【什么新的要求？】
“上面出了新的要求，但是還沒下達，如果我簽了字，上了市大概率還是要被新政策影響，導致召回。”
何主任耐著性子與項目股東們解釋。
牧霆風已經端起酒杯準備敬酒。
景瑟雖然聽不懂，但是從牧霆風的反應和眾股東的竊竊私語聲中，判斷洽談一事似乎出現了重大轉折。
她緊繃的神色也緩和了下來。
旁邊傳來一道溫和的女聲，“景小姐，男人的事就讓他們談去，我要去趟洗手間，你陪我去吧。”
是何太太，雖然還是清冷高貴的模樣，可看向景瑟的眼眸中卻多了幾分和善。
景瑟也想出去透口氣，便點了點頭。
走廊盡頭的墻上掛著洗手間的指示牌，往右的箭頭下標注著女的字樣，旁邊還雕著穿著裙子跳舞的小型石膏像。
剛走進洗手間，何太便拿出化妝包，對著鏡子補口紅。
看的出來，她是個非常愛美的人，從頭到腳的打扮，看起來連每一根頭發絲都是精心打理過的。
景瑟在旁邊前洗手，掌心里流淌的溫水緩解了緊張的心情。
何太補完妝，把口紅放進了化妝包里，“剛剛謝謝你，景小姐。”
景瑟回過神。
剛剛的演奏中，何太出現過兩次失誤，但因為是四手聯彈，景瑟的反應快，配合著掩蓋了那些細微的瑕疵。
包廂里又都是外行人，所以也聽不出來什么毛病。
景瑟拿起旁邊的一次性毛巾擦了擦手，禮貌道，“應該是我謝謝您才對，不用去音樂廳就能聽到您彈鋼琴，我很榮幸。”
“你就不用替我遮掩了，”何太的唇角泛起一抹苦澀，“我的左手之前因為意外動過手術，醫生說完全恢復了，但我的鋼琴水平再也回不到以前，以至于只要在外人面前獨奏，我就會避免不了失誤。”
景瑟微微一怔，但很快理解了何太。
醫生口中所謂的完全恢復只不過是正常人不影響生活的程度，但手指靈活度對于鋼琴家而言，是多年的努力，更是天賦。
一次意外，就等同于將天賦摧毀。
甚至還有時候是過不了自己心理上那一關。
“我能理解。”
何太點點頭，拉起了景瑟的手，“你這雙手真好看，我剛剛聽小宋說你是拉小提琴的？是從小學的？”
“嗯，小時候是鋼琴入門，然后一直學的小提琴。”
“真好，”賀太太笑著說，“一看你就是有天賦的，我以前也帶學生，那些專業練鋼琴的里面都找不到幾個比你彈得好的。”
景瑟心里很溫暖，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道多久沒有被長輩這樣夸贊過了，雖然何太的年紀并不是太大，但是她說話的口吻，和善的樣子，卻讓景瑟覺得就像是家里的年輕長輩。
正愣神，她的手腕忽然一緊，滑進一抹清涼。
翡翠手鐲在燈光的照耀下，散發著瑩瑩的溫潤光澤。
何太太握著她的蔥白似的手，打量著戴好的手鐲，“大小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