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金燕回答說：“你知道我是研究有機農場的對吧，袁艷紅的老公是我大學同學，他告訴我了她家情況，說比較適合搞有機農場，于是我就來看看。”
她提的籃子里裝著很多瓶瓶罐罐，有采集的泥土樣本，也有池塘里的水，都貼著詳細的標簽記錄，看樣子是打算拿回去化驗。
楊吉祥問：“如果確實很好，你是不是打算找投資人過來辦生態農莊？”
陶金燕說：“我是研究員，只懂寫報告，哪懂拉投資？當然，有人來辦農莊最好，如果沒人來，我就寫一篇女將村現存耕地和木蘭山溪流水源的調查報告，將這邊的生態環境做成課題研究，提交到上級環保部門，我想，村委會恐怕就拿不到耕地更改的批文了吧？”
奈斯。
楊吉祥沒想到她是善良守序陣營的，村委會拿不到耕地更改的批文，就不能蓋別墅或度假村，強行收回這塊地也沒用。
他說：“走，咱們去田里看看，邊走邊聊。”
陶金燕在前面帶路，100畝地真的超大，相當于10個足球場，沿著田壟走路都要小半天。
大片的土地空著，現在是冬天，青苗不見蹤影，看不到多少農作物活著，現在還可以說是在休耕，但一年后如果地還是這樣荒著不長植物，村委會絕對會下出惡意撂荒的結論。
水塘很漂亮，還是一片連續的微型湖泊，如果繼續做農莊，完全可以改成荷花池景點，到時候用船載著游客感受“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絕對別有一番風味。
沒走多遠，楊吉祥看到了很有特色的一幕，一處較高的大塊田壟邊插著一些五顏六色的彩旗。
他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指著問：“袁老伯，那是什么？”
袁擁軍有點尷尬：“那是墳，有幾家人的墳，祖上幾代都有。”
農村里確實有這種習慣，就近埋在自家地里，竹夾村也一樣，埋在大竹山上。
“看起來不少啊，有多少個墓？”
“還有二三十個。”
袁擁軍回答的時候，有點躲躲閃閃，不太想繼續交談這個話題的樣子，楊吉祥感受到來自他的一點負面情緒，大概猜到點什么了。
真以為袁擁軍是淳樸農民？
不見得哦。
村委會既然要征地，袁擁軍會不會為了遷墳而要額外多要補貼？
他知道這里要蓋別墅，會不會獅子大開口，多要一點錢？
在農村長大，從小耳濡目染很多事情的楊吉祥，覺得不能只聽一面之詞。
說句難聽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在沒有調查清楚之前，他決定先收回對袁擁軍的同情，問清楚再說。
隨便逛了一會兒，幾人回去。
楊吉祥沒有立刻答應幫忙袁擁軍，開著嘰嘰響的朗逸離開，將車開到景區，三人分頭逛逛，看能不能打聽出來一些消息。
景區只有一個修車店，門頭很小，一個老師傅帶學徒，門邊還坐著一桌打牌的老頭老太曬太陽，楊吉祥給師傅遞煙，站在旁邊閑聊八卦。
不問不知道，這一問，這些村民似乎都對袁擁軍抱有怨言。
首先就是耕地，那100畝地占據了溪邊最好的位置，靠近中間遠離水源的田要想灌溉，就要從旁邊引水，十幾二十年前，他就因為用水的事和村民們產生很大的矛盾。
第二點，景區明顯能帶來更高收益，村里人都想把袁擁軍的那一塊地拿回來，修成游樂園，賺更多錢，可他就是不同意，就像釘子戶，明顯擋了所有人的財路。
還有，袁擁軍的兒子當年不僅帶頭賭博，還慫恿村里同齡的年輕人一起違法犯罪，著實害了不少家庭，坐牢的有好幾個，雖然都放出來了，但別人一提都說是勞改犯，找媳婦也難找。
袁擁軍的老婆生前也是性格潑辣之人，天天在村里吵架罵街，村里誰都不喜歡這一家人，所以在村民代表大會上，沒一家替他們說話。
楊吉祥從這些打牌的村民身上感受到負面的抱怨，煩躁，鄙視等負面情緒，讓他也產生不好的感覺。
他有些感慨。
原以為陶金燕是NGO成員，肯定很難纏，沒想到她很心善。
原以為袁擁軍是受迫害的村民，沒想竟然是個難纏的老六。
人吶，就沒有簡單的。
不能只憑一面之詞來給一件事，給一個人下結論。
另一路，宋教授和陶金燕一起與村委會主任見面。
問起袁擁軍的事，村主任抱怨的話匣子打開了。
村集體想回收這塊地，跟袁擁軍談過無數次，打感情牌，算經濟賬，他們算出來這100畝一年能帶來200萬的利潤，這不比種田強很多？
至于那二三十座墳，又是一個頭疼事。
現在農村都在建設公益性公墓，也就是以鄉為單位，集體修一處公墓，再分給各個村，對口埋自己村的人，修的不像城市公墓那么豪華，墓穴2000-3000塊一個，再加上立碑刻字以及20年的管理費，雜七雜八的遷墳費用，一個墳只要三四千。
城里人就慘了，二線城市一個墓穴幾萬塊，一線城市十幾二十萬，魔都甚至高達76萬一平米，比房價都貴。
女將村不可能給30個名額，最多只給袁擁軍10個，比如他田里最早的一座好像是1965年就埋在那里，袁擁軍自己喊太爺爺輩的，村里就沒給留坑。
袁擁軍說他不能不管先人的墳，村里解決10座，木蘭山附近其他民營公墓一個坑最便宜的也要2萬，還有20座就要40萬，加起來總共50萬。
村委會認為他獅子大開口，不給，他就在村民代表大會上罵，說村委會想開發度假村，賣房子，領導自己想貪污。
主任堅決不承認：“他個老東西就在血口噴人，無中生有的事！”
宋教授問：“你們能保證不修度假村，不賣房子？”
主任突然警覺起來：“你們剛剛說是哪個單位的？打聽這些干什么？”
宋教授好不容易糊弄過去，但村主任不肯再說，兩人只好告辭，和楊吉祥匯合，一起回城。
三人將打聽到的消息一匯總。
得嘞，全捋清楚了。
宋教授說：“這幾撥人啊，各自算盤響得我在農科院都聽見了。袁擁軍想多撈點錢，村委會想糊弄村民，那個沒露面的趙老板估計已經和村委會談好了，修好度假村了給領導們各留一套。”
楊吉祥呵呵笑：“看了場大戲，演員們各個表演精彩。”
陶金燕說：“但這塊地做生態農莊確實不錯，有水有田還在景區邊，配套設施成熟，交通方便，宣傳也不用太操心。楊總真不考慮？”
楊吉祥癟嘴：“要不是這幾個優點，我早就走了。人家小姑娘確實長得漂亮，可是又抽煙，又喝酒，還紋身，泡夜店的，你讓我怎么下手嘛。”
陶金燕咯咯笑：“但她確實是個好女孩呀。”
回到竹夾村，都過了晚飯的點，楊吉祥到姐姐店里隨便炒兩個菜，一邊吃，一邊和白雨霏講。
白雨霏就笑：“怎么樣，大科學家，知道生意不好做了吧？要不要我幫你？”
楊吉祥忍不住捧著她的臉，在上面mua蓋個章：“我要是沒有你，估計活不過三年就要被各路高手給整破產。”
白雨霏有點小驕傲，分析說：“三方爭奪這塊地，其實你的優勢最大。袁擁軍好打發，給足錢就行。趙老板不足為懼，一個不入流的小商人，我爸那些朋友都不會把他放在眼里，劉叔叔就在木蘭山景區有投資。”
“萬一村委會不配合呢？”
“笨呀，楊忠鑫不是一直想展示他的能耐嗎？該讓他表現了。”
“哦哦，他女朋友是商務局的，可以讓商務局出面協調，鎮住村委會。”
楊吉祥覺得，白雨霏的想法真活泛，一下子就把各方面都盤活了，不愧是白啟東的女兒。
這樣的女孩子，既能干，又能干。
他又想和她打雙人成行了，頓時心猿意馬起來。
等楊如意給他端來菜，見他快速扒飯，責怪說：“你吃慢點，噎著怎么辦，對胃也不好。”
楊吉祥嘟囔：“趕緊吃完回家休息。”
這才幾點，8點多你就要上床睡覺了？
楊如意一愣，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白雨霏，明白了，噗嗤打趣說：“哎，你們倆想好沒，什么時候領結婚證辦酒席啊？媽經常跟我說，要我催你們早點辦事，生個姓楊的孫子給她帶。”
“如意姐~~”
白雨霏臉都羞紅了，可憐巴巴看著楊如意，求她不要再說。
見小白偷看楊吉祥一眼，楊如意明白了，一巴掌拍在自己弟弟的后腦勺，訓斥道：“這種事你一個大老爺們兒不拍板做決定，還要等人家女孩子先開口？”
楊吉祥埋頭扒飯：“過年再詳談，不急不急。嗯，你們可以先研究一下禮服的事，咱們就算比不上賭王千金結婚的奢華排場，最少也要像狂飆大嫂那樣，只要出境，件件高定。”
他這一松口，楊如意就喜笑顏開，對白雨霏擠眉弄眼，好像在說，小妮子，你就等著嫁人吧。
心花怒放的白雨霏思緒都飄遠了，高定禮服呀，潔白婚紗啊，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會夢過這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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