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出艙是遲早的事，但這么毫無征兆的突然提出來，如同被突然求婚一樣，楊吉祥頓時忐忑起來。
家里的稻谷還沒收呢。
四眼黃還沒喂呢。
不行不行，今天黃歷上寫著“諸事不宜”。
哎呀人家還沒準備好……
楊吉祥摳著后腦勺，尷尬問：“最近有點累，身體狀態不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出艙可以嗎？”
小二同意了：“行。”
楊吉祥松了口氣，想帶小四出去，仔細盤問這小家伙，但小四收起六根機械臂，搖搖三個腦袋，身子后退一點，第一次拒絕他的要求。
“我我我我還要準備工具。”
“好吧，我也準備一下，嗯，明天見。”
楊吉祥出去以后，先用冷水沖涼，讓自己冷靜一會兒。
給楊如意打電話問情況，得知白雨霏召集了同濟最好的腫瘤科專家給白啟東會診，大家情緒都還算穩定。
給白雨霏發一條短信，讓她堅強點，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晚上陪爸媽和妹妹吃了一頓飯，表現得和平常一樣。
回到房間關上門，在日記本上寫了很多東西。
比如銀行卡密碼，比如某著名車手論壇的賬號。
一咬牙，電腦硬盤里該刪的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如果還能活著回來，為了慶祝新生，必然要換一批新老師。
用了十幾年的QQ號也要人繼承，加的小星星全訂騷群里面太多老駕駛員了實在舍不得退，又給喜歡的起點作者打賞了幾個盟主，沖動消費幾千塊后突然就冷靜下來，賢者了。
打開保險庫，抄下兩款輕量化合金的配方，冶煉爐使用手冊，發動機的專利授權書受益人寫成楊如意，讓她接管吉祥機械，能繼續干就和白雨霏一起繼續干，不能干就賣個好價錢，不求大富大貴，能讓一家人財富自由就行。
他還打算寫幾句，幫忙照顧好爸媽，給楊雨琳和四眼黃分別找個好人家，但想了想，這樣寫不就真成遺言了么，啊呸呸呸，太晦氣，不寫不寫。
第二天早上，楊吉祥和爸媽打聲招呼，開車出門，說要出差幾天。
接著去縣城找個房屋中介，拎包入住了一套一室一廳，至少可以保證一個月內沒人打擾，主要是住賓館可能還有客房服務，不方便他進出傳送門。
這人世間似乎也沒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了，楊吉祥再次踏入星艦，穿好太空服。
小四已經準備好出發了，連上焊接和切割設備，這次它親自動手，選擇的切割位置是醫療艙，就在隔壁。
楊吉祥想起昨天小二說的，這次出艙，是去看它。
難道它的本體在隔壁醫療艙冷凍著？
不不不，星艦沒有電力，擱淺幾十年，啥冷凍技術能維持這么久？
小四很快打開醫療艙的艙門，楊吉祥完全沒有感覺到氣壓變化。
他走進醫療艙，沒看見設備和儀器，艙內空空蕩蕩，地面上有很多散落的容器，碎裂的玻璃，如同強基液殘泥一樣的黑化物質。
小四指著房間遠端一條通道說：“這這這這是逃生通道，我要打開這里，外界只有艙內大氣壓的一半，空氣稀薄，你不能直接呼吸，你準備好了嗎？”
楊吉祥一下子就緊張起來：“會有危險嗎？”
“小小小小二說沒有危險。”
“行吧，那你看著弄。”
小四讓楊吉祥站在通道最遠端，然后將一些合金搬到通道前，一箱工具零件和電動絞盤也搬過來，小小的通道顯得特別擁擠。
小四焊接封死通往醫療艙那邊的通道，固定好絞盤，最后和楊吉祥交換位子，切割通往外界的密封艙門。
呲……
切破一條縫隙后，果然開始漏氣。
但受影響的只有通道這一小節，通往醫療艙的門已經被焊死，不會影響里面。
當外艙門推開的一剎那，楊吉祥緩了緩剛剛幾乎被小四閃瞎的眼睛，確定外面有不太明亮的光。
小四牽著絞盤，發出很小的聲音：“下下下下去吧。”
楊吉祥有太空服頭盔隔音，再加上稀薄空氣的影響，他有些聽不清小四在說什么。
他曾經懷疑過，擁有先進技術的諾靈帝國機器人，為什么不使用無線通訊，為什么不激活星艦網絡，他一直以為是電力不足，無法運行星艦通信模塊。
但現在看來，好像不僅僅是電力那么簡單。
楊吉祥透過缺口看去，距離地面有幾米高，沒有梯子。
這就是帶絞盤的用意。
小四先把工具箱放下去。
再拉著絞盤松緊繩，帶著他從洞口慢慢滑降下去。
外界的光線亮度大概只有八月十五月圓之夜的一半。
楊吉祥勉強看清楚四周全貌。
首先就是超大體積，遮擋住一半視野的星艦，通體黝黑，造型夸張，三層樓那么高，不知道在這里沉寂了多少年。
扭頭看另一邊，高聳巨大的山石可能有幾百米高，星艦的一部分艦體插入山體一部分。
“撞擊！”
楊吉祥立刻想到當初小二說的這個詞，果然是墜毀。
不對，不像墜毀。
應該是迫降，或者是滑行，撞在這座小山巨巖上。
在山巖和星艦殘骸之間的天空中，他能看到漫天星星，特別明亮，比地球上看到的銀河星空還要閃耀。
在被山體遮住的另一邊的天上應該有一顆反射恒星光芒的近地衛星，像月亮一樣，否則光線不會這么暗。
重力倒是與地球差不多，蹦跳的感覺一樣，所以楊吉祥這半年來進進出出一百多次，都沒有體會到失重或者超重，他還以為就是在地球上。
沒有植物，沒有動物，沒有風，沒有聲音，四周死一般寂靜，似乎是一顆毫無生機的巖石星球。
腳下是雜亂無章的巖石塊，少量風化成粉末狀的細碎灰塵，沒有明顯的路可以走。
小四背著工具箱，滾動著履帶，碰到崎嶇山石多的地方就利用機械臂撐過去，慢慢前行。
楊吉祥跟在后面，環顧四周，懷疑這里曾經發生過地震，大量巖石震碎后滾落下來。
艱難攀爬后，楊吉祥來到一處石壁高處，看到一條粗大的黑色線束從星艦頭部艙體延伸下來，深入到巖石底部看不見的地方。
看到這條熟悉的線束，楊吉祥一下子就想起來小二腦袋上。
他吃了一驚：“小二的本體埋在下面？原來是這個意思！它的本體被埋在下面，只能通過線束與星艦的主線纜連接，所以它才能成為住在機器人身體里的數字生命。原來如此！那小四呢？小四可以獨立行走，還能跟我去地球，那它是一個真正的數字生命？”
小四的三個腦袋記錄著現場，第一個腦袋上的眼睛類似小白兔三代的大炮筒，發射出紅色光幕，從巖石堆從上往下掃描。
第三個腦袋如同滑雪鏡，發送著看不見的超聲波。
楊吉祥沒有高科技輔助工具，只能憑感覺和經驗估算。
如果他是艦長，應該會尋找一處堅固的掩體搭避難所，而不是直接在地面上搭營地，因為這里不是平原，就是山腳。
按照星艦腹部掩埋的碎石高度，大致估算至少有四五米深。
那么避難所很可能被掩蓋在10米以下。
小四從工具箱里拿出一捆螺紋金屬管，其中一根帶著鋒利的鉆頭。
這些鉆頭合金還是楊吉祥在工廠里冶煉出來的，看它制作螺紋時還好奇問了一句干嘛用的，原來是用在這里。
嗚嗚嗚……
鉆頭斜著打進地面，小四接上第二根1米長的金屬管，接力打進去，一整捆十幾根螺紋管打完了，才徹底打透。
掩體果然在地下！
10米深的巖石，他和小四沒有趁手工具，電力也不夠，怎么挖進去？
小四圍繞著星艦殘骸掃描照射了一遍，結束任務，帶著楊吉祥牽扯絞盤重新上艦。
還是老操作，封死外艙門，切割內艙門，損失一次通道內的空氣，但保證艦內氣壓不至于太低。
楊吉祥這時候可以取下太空服了，小四和小二交換完信息，和他商量接下來怎么做。
小四投射出三維建模投影，包括地下掩體的尺寸。
“首先需要挖掘機，帶啄木鳥破碎錘，這里的巖石不知道有多厚，大塊的必須打碎才能挖。第二是電力，這里空氣稀薄，氧氣應該也不夠吧，燃油發動機肯定不行，挖掘機必須是純電的。第三就是準確的挖掘點，不知道你們地下掩體有沒有做過防護……”
楊吉祥說著，指著掩體好奇問小二：“你的本體在這里冷凍？”
“是。”
“掩體里還有電力嗎？”
“極少，我快撐不下去了。”
“行，我肯定會以最快的速度把你挖出來。”
楊吉祥安慰它：“我這就去找國內技術水平最高的挖掘機公司買設備，你等著我。”
小二說：“帶上小四吧，如果需要很多錢的話，我授權它可以轉讓一些技術，麻煩你賣高一點，以后建設基地需要的資源不是小數目。”
楊吉祥明白，抱了抱它，想給它鼓勵。
這次他感受到背部傳來的力量，小二也緊緊抱住他。
楊吉祥平靜說：“你心態放平和，我知道人只要看到一點希望都會激動，但越是這樣，就越要冷靜，你都等了那么久，千萬不要功虧一簣，。”
小二放開他：“我明白的，謝謝你吉祥，你們走吧，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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