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以后眾臣便不用每日起早貪黑的上朝當值，只在有要緊事情需要稟報皇帝時才會進宮面圣，請皇帝親自定奪。
但作為侍中，寧衿休沐前同休沐后的區別也就是暫時不用上早朝，但每日上午還是要去皇帝身邊當值。
最后的日子，傀儡蠱回光返照的癥狀越發明顯，皇帝最近清醒的時候很多，只是面色明顯灰敗了下去，前幾個月渾濁僵硬的目光恢復了幾分往昔的神采。
期間孟振鷺來看過一次診——如今皇帝身邊的人全都是自己人，他便也沒什么顧慮，趁著皇帝清醒的時候實話實說：“大約還有五日時間。”
完好的內里被一點點啃噬蛀空可不是一朝一夕了，盡管已經在盡量壓制，仍然無法徹底解決這邪術。
這是眾人早已知曉的事實。
這日皇帝批完奏折后沉默了許久，到了傍晚時分，突然對一旁伺候的小全子說：“朕想出宮去瞧瞧貴妃。”
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臨死前唯一的遺愿就是看一眼愛妃和那個才出世孩子。
小全子愣了一愣：“陛下，這……”
如今整個龍臨殿都有羽林軍巡守，而羽林軍已經成了太子的羽林軍，整個皇宮相當于都被太子控制了，他們想出宮可不像以前那樣來去自如。
皇帝看著小太監臉上的為難，心中只覺凄苦，長嘆一聲，整個人仿佛都衰老了十幾歲：“朕以前從未想過有一日會被自己親兒子囚于宮中，所愛之人不得相見。”
原先風光無限的九五至尊如今淪落到這個地步，小全子心下感慨良多，卻也不能當著他的面表達同情——虎落平陽那也是虎，他一個費盡心思從最底層爬上來的有什么資格同情人家。
只是救過他命的貴妃娘娘如今是不是也在思念陛下呢？小皇子誕生都一個多月了，再不被親生父親抱抱，往后就沒機會了。
小全子咬咬牙道：“奴才有一法子，只是要委屈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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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風高，宵禁時間過后，宮內巡邏的羽林軍撤回去了大部分，只余一小隊打著呵欠困頓的守夜。
為首的侍衛長看了一眼疲乏的手下們，板著臉呵斥一聲：“都打起精神來好好守著，切不可讓危險混入宮中！”
“是！”
訓完話，侍衛長帶著人繼續巡邏，隊尾的兩人趁著無人注意，撐起精神低聲說話。
“哎你說，如今上頭那位子馬上都要換人了，還這么盡心盡力的巡邏干什么呀？”
“新主子那也沒上位呢，你急什么。”
“你一說新主子……我聽說前幾日調走了一大批兄弟去進行秘密任務，應當就同新主子有關，你知曉什么內情嗎？”
“我能知道什么，你小點聲吧。”
談論這種話題本來就很危險，被人聽見是要掉腦袋的，如今也就是確定了上頭那位大勢已去，這才敢低聲八卦兩句。
不遠處，穿著不起眼太監服的皇帝面色難看至極。
小全子緊張的守在他前面，生怕這位一怒之下就沖出去了——不過這幾個月皇帝顯然已經學會了什么叫忍耐。
面對兩個小侍衛的評頭論足，竟然硬生生一句話都沒說，直到他們離開才深吸一口氣：“走吧。”
憤怒又能怎樣，或許他還得感謝太子，至少愿意表面給他留點體面，自己死后才“順理成章”登基。
皇帝自嘲著想。
從小在宮里摸爬滾打長大，小全子早就對宮里所有的路線爛熟于心，升在御前當值后更是得到了更多信息，把侍衛巡邏的時間路線等等都摸清楚了，這才能避開太子耳目，順利將人帶出來。
小全子帶著皇帝七拐八繞，終于從一處偏僻的宮墻處不起眼的半高小洞里爬了出去。
這是皇帝這么久以來第一次出宮。
被軟禁的時間太長，意識一直混混沌沌，他幾乎要忘了曾經自己也是這全天下最尊貴的人，一念之間予奪生殺。
如今只是順利出個宮，還是偷偷摸摸那種，竟然能激動的手都發抖。
外頭有早就安排好的人接應，宮內如今躺著的是易過容的替身，四更之前二人就得重新回宮，否則可能會露餡。
時間寶貴，接到人后的馬車悄無聲息離開了皇宮，駛去了一處十分不起眼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