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那年1981 > 192 東鄰東的東鄰東
  潘啟明一路狂奔,等到跑回家,已經變成了烈日酷暑時候的狗。

  他雖然懦弱,但不傻。

  越是怕老婆,其實對老婆的了解越是透徹。

  他知道老婆對三弟歧視到了靈魂深處,現在老母親在三弟家里做壽,想讓她屈尊去三弟家里參加壽宴,幾乎是比登天還難。

  畢竟她已經高貴了這么多年——這是發自內心的自我感覺——讓她作為客人去三瘸子的主場,聽從三瘸子一家的安排,那就太侮辱她了。

  潘啟明在路上把三弟坐山招夫出去這些年盤點一下,這才如夢方醒地發現,他老婆作為大嫂,居然從來沒有去過梁家河。

  就是當年有人給三弟提那個事,全家都去梁家河看看情況,作為大嫂的她也沒有去。

  后來這事兒成了,三弟招贅出去的所有事宜,還是老二媳婦幫著公婆張羅的。

  當其時,這位親大嫂,卻是在街上撇著嘴跟人褒貶坐山招夫這事,是多么地下賤。

  包括宣揚,三瘸子坐山招夫,說到底就是去租了個娘們兒使用幾年,到時候死了也撈不著個娘們兒合葬。

  還有諸如梁家河那家子吱兒哇的一大群孩子,這是去給人當牛做馬拉犁耕地呢,拉完了孩子養大了,也該被攆出來了。

  最后還高貴地撇清關系:“反正我說了,我不同意,人家不聽,咱管不了,也不管了。”

  這番話說出去,自以為正義在手,從此以后對待三瘸子就可以仇恨在胸了!

  可她有沒有想到三瘸子會有飛黃騰達的那一天呢?

  潘啟明吐著舌頭跑回家,滿頭的汗流成河,衣服都透濕了,眼看氣都喘不開了!

  把他老婆嚇壞了:“你這是怎么了,不是去過生日——我知道了,是不是三瘸子一家人翻了臉,把你打回來了?”

  潘老大倆手扶著膝蓋,吐著舌頭只會嗬嗬,倒了半天氣這才能說話:“你快跟我——呃,去梁家河——呃,過生日!”

  “那家人是不是打你了?”老婆立目怒道。

  “不呃,不,不是——”潘老大只管搖腦袋,“咱是老大,咱娘過生日,你怎么能不到場呢!”

  “潘啟明,你什么意思?”他老婆看出點門道來了,去椅子上坐下,擺出審問之姿,“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什么了?”

  “嗨,嗨呀,唉……”潘老大急得就會說感嘆詞了,“反正你快跟我走——”

  拉起老婆就往外拽。

  老婆奮起一腳把男人踹個狗搶屎:“瘋了你,干什么?”

  “沒空跟你解釋了,趕緊去給咱娘過生日。”潘老大爬起來,又想去拽老婆。

  他老婆大吼一聲:“呔,你站那兒,憑什么叫我去,三瘸子那個窮——”

  窮?

  窮過你?

  潘老大腦海里閃過三弟家里那喧鬧的場景,大卡車往那拉人,公社干部坐著130來給母親賀壽,縣長和副縣長坐著吉普車都來了,聽說還有锃亮的小臥車來了,不用問肯定是省里的領導……

  再看眼前這個混蛋娘們兒,果然不出所料地要跟他耍滾刀肉,跟那些大人物一比你算個夠臭屁啊!

  人家那么高貴的大人物頭子都去給自己的母親做壽!

  而你作為長房長媳,給婆婆做壽還請不動你了?

  當下哪有心情和閑空兒跟她羅嗦,登時急怒起來,撲上去就是一個大耳刮子:“快跟我走!”

  “潘啟明你吃迷魂藥了,敢打我——”這娘們兒什么時候挨過打啊,一個耳光立馬把她惹毛了。

  頓時撒潑起來,猛撲上來要撕吧潘老大。

  潘老大平時怕她,那是心理原因,不是打不過她。

  真要動手打的話,一個娘們兒在一個大男人手里,那還不是跟搓揉一個泥蛋子那么簡單。

  現在一肚子急心火燎,一看老婆果然又要撒潑,這回可不怕她了。

  不但不怕,還一肚子的怒火呢。

  積攢多少年的怒火了。

  這回一根導火線全點燃了。

  當下毫不客氣一腳踹翻,然后搶步上去,一把撕住頭發拉起腦袋,揮起沙包一般的拳頭照著腦袋咣咣就是一通捶。

  所幸還有點理智,沒有扇耳光。

  知道把臉打腫了的話,待會兒沒法在貴客面前現身了。

  捶了一通又把腦袋扯著,朝墻上撞了幾下。

  然后放開頭發,照著肚子又是一通踹。

  老婆只有悶頭挨打的份兒。

  腦子根本就沒反應過來。

  嘴沒得到指令,也沒有本能地慘叫幾聲。

  直到男人打完了,喘著粗氣站起來,她還死狗一樣躺地上,用不可置信的癡呆眼光盯著男人。

  像做夢一般。

  甚至做夢都想不到還有被自己男人這樣暴打的時候。

  “站起來,跟我走!”男人怒吼。

  “……”這是做夢,不是真的。

  “你個臭娘們兒還裝傻,把你捆起來——”潘啟明團團轉,然后嗖一下沖到院里,找繩子去了。

  臭娘們兒定了定神,眼睜睜看到男人從糧囤檐下摘下一掛繩子,抖開,還去水缸里蘸了蘸。

  繩子是可以捆人的,蘸了水,分明就是準備先用繩子抽一頓。

  蘸了水的繩子抽在身上……

  這回她知道不是做夢了。

  彈簧般跳起來,十指變梳理了理頭發,就在男人沖進來的同時迎上去:“走哇,去過生日。”

  比男人還積極地出了屋門。

  男人憤怒地揮起繩子抽了下去:“早干什么來!”

  蘸了水的繩子抽在身上確實是痛徹心扉啊!

  臭娘們兒疼得慘叫著轉圈兒跺腳。

  人是苦蟲不打不成。

  一頓打相當管用。

  這回徹底老實了,很聽話,讓她怎樣就怎樣。

  潘老大讓她換上最好的衣服,他跑去村里找那個開拖拉機的,雇拖拉機,趕往梁家河。

  現在都快正午了,往回跑是來不及了。

  一路之上,他們碰到好幾撥自家的親戚。

  這些都是往年來給自己母親過生日的,只是今年母親去了梁家河,他們就不去了。

  現在得到別人的通知,一個個都著急趕路像金兵打過來了似的。

  有坐在飛奔的馬車上的,有坐拖拉機的,也有讓人用自行車帶著的……

  反正等到了梁家河,潘老大的拖拉機上多了不少人。

  到了老三家門口,大嫂直接要嚇傻了。

  在路上,她還以為男人騙她呢。

  男人描述的那些情況,用蘸水的繩子抽三天三夜她也不會相信啊。

  現在親眼看到,她還是有點不敢置信,以為是做夢的感覺。

  大門口好多出出進進的人,忙碌而井然有序。

  單看忙碌的人的數量,簡直以為是村里有錢人家娶媳婦。

  門口前面的空場上,除了那輛大卡車,另外還停著一輛藍色的130。

  那輛吉普車,看來就是縣長和副縣長坐著來的了。

  最顯眼的,是停著一輛锃亮的黑色小臥車。

  這樣的車,她可是只在電影上看到過。

  據她的男人說,這都是來給自己母親賀壽來的!

  母親還是那個母親。

  婆婆還是婆婆。

  為什么到三瘸子——不,到老三家來過生日,就會驚動這么多的大人物頭子呢?

  三瘸子——不,俺家他三叔是怎么做到的?

  跳下拖拉機,想往里走的時候,不是那么容易進去了。

  因為在大門口過道里,靠東墻擺了一張桌子,桌子后面赫然坐著他二叔,潘啟亮。

  潘啟亮挨著的,是梁秉禮。

  另外還有兩個小跟班,梁建剛和孫業霞。

  這是大倉安排的。

  讓二大爺潘啟亮坐在這里,就是但凡是繼父那邊來的親戚,二大爺肯定都熟,知道是什么樣的親戚,可以介紹給秉禮。

  三叔秉禮知道誰家有桌,什么樣的親戚安排到誰家,這個由三叔規劃。

  孫業霞卻是認識所有公社那邊來的人。

  梁建剛呢,做三叔的助理,也負責輔佐孫業霞等人,來回溝通。

  反正不管是誰來了,都能知道他是誰,哪里的親戚,應該安排到哪一桌上。

  來的親戚越來越多,大倉請示過未知老丈人鄭主任之后,讓130的司機小王帶上本村一個廚子,給他錢,緊急趕往夏山采購食材。

  現在院子西墻根下那個廚房,滿了廚子。

  除了主廚是國營飯店那位大師傅,還有副手孫業富,其他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廚子都是梁家河本村的。

  聽到大倉家親戚越來越多,現在來幫廚已經不感覺掉價。

  而是身價倍增的事兒。

  畢竟座上還有縣長、副縣長,公社多位干部。

  現在左鄰右舍都成雅間了。

  一開始姓梁的親支近族,左鄰右舍,因為是個老歪的母親來做壽,都集體在大倉娘面前保持裝傻狀態。

  大倉家來借桌椅板凳,茶盤茶碗什么的,也高高興興地借給他。

  但是絕口不問借去干什么。

  現在眼看著客人越來越多,越來人物越大,梁秉海都要暈了。

  親支近族,左鄰右舍,這個傻也裝不下去了。

  趕快回家緊急灑掃,因為桌椅板凳茶具等待客用具被大倉家借走了嘛,他們只好去更遠的鄰舍家里借這些用具。

  借回來在家里擺開,泡上茶。

  然后一個個去大倉家過道那里候著,沒臉沒腚地向秉禮報備,自家已經全部擺開,可以往那邊安排客人了。

  只要安排到自己家的客人,這家主人立馬熱情地迎上去招呼,把客人領到自己家。

  自然而然就成了站間服務員。

  拿茶碗給倒上茶,先喝著茶,聊天等著,一會兒就會上菜。

  聊天當中就開始攀扯,你是誰家的親戚?

  哦,啟新家的親戚。

  跟啟新什么關系呢?

  大概是他東鄰東的東鄰東,東鄰東的姑表兄,姑表兄的親丈母,親丈母的叔公公的孫子的二大爺的三外甥,就是啟新。

  而站間服務員這邊就驕傲多了,他爺爺跟大倉他爹的爺爺,是沒出五服的弟兄,上去三輩,早先年那都是一個鍋里摸勺子。

  服氣近,住得又近,這位服務員跟啟新關系可好了,趕集都是一塊兒去,晚上還過去找啟新喝茶。

  哦哦哦,你跟啟新家是近份兒,我跟啟新是親戚,咱們也是親戚啊,你看看這么些年了,這么近的親戚,咱們居然還頭一次見!

  誰不說呢,以后咱們這些親戚得多走動!

  好不親熱!

  【作者題外話】:為向一位持續實驗“撕著頭發”這事的大佬,這一章必須要撕著頭發撞墻,省得把頭發撕下來還得上醫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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