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那年1981 > 21 讓她死了算了
  能夠想出剪除賈家兄弟的妙策,這還要得益于肥田村長的專業特長。

  肥田的三個哥哥都是大官,他自己是村長,也以干部自居。

  所以他對政策十分感興趣,雖然識字不多,但喜歡看報,對上面的精神吃得很透。

  精神吃得透,執行起來那也是相當有力度。

  要不然以前那些榮譽,村里年年的先進都是哪里來的?

  不過也有唯一的例外,那就是關于大包干。

  到去年為止,全公社百分之八十的生產大隊解散集體,實行了包產到戶,而他們這個年年先進,事事走在前頭的梁家河大隊,卻是遲遲不實行大包干。

  主要原因就是肥田村長把大包干這事看得太透,他知道一旦解散集體,一家一戶獨立結算,那還有大隊什么事?

  他這個大隊長也就沒啥權力了。

  這使他無法接受大包干。

  還有一層,一旦大包干,他也得劃分承包地,也就是說,他這個多少年不參加集體勞動的村長,也得下地去經營自家那一畝三分地。

  他受不了。

  所以先進變成后進,一直抵制。

  直到去年,眼看著再頂下去實在不像話了,這才不情不愿解散集體,實行了包產到戶。

  單干以后他變得更加熱衷政治,更加認真地研究報紙上的精神,就是希望有一天政策變了,把大集體再變回來。

  當然越研究心里越涼,他發現再變回大集體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這兩天在琢磨怎么才能剪除賈家兄弟這幾個梁進倉的羽翼時,他所掌握的政策方針幫了大忙。

  80年,就有一份75號文件明確規定:“不準雇工。”

  但是從去年到今年,報紙上關于雇工的報道還是屢見不鮮,有的雇主被認定為“資本家”受到處理,有的雇主卻是沒被處理。

  對于雇工這個問題,各個地方的看法不一樣,爭議很大。

  尤其是今年7月,上面又下發一個文件,準許個體經營戶請一至兩個幫手,可以帶兩三個最多不超過五個學徒。

  也就是說,政策上已經有限制地允許個體經營雇工。

  但是肥田村長研究后發現,但凡報上那些沒被處理的雇主,基本就是技術性較強或有特殊技藝的,再不濟也是養魚什么的生產養殖類行業。

  那些受到處理的,基本就是經商的。

  說白了就是那些二道販子還是不允許雇人的。

  販子們不要說雇人了,就是不雇人也依然沒有百分百得到政策上的允許,比方長途販運。

  去年6月20日,報紙上一篇文章認為“長途販運是靠自己的勞動謀取收入的活動,不能說是投機倒把”,對此又是引起了很大爭議,并且好多地方依然把某些長途販運認定為投機倒把。

  單獨販運就有可能被認定為投機倒把,那么加上雇人,這就離投機倒把更近了一步。

  最關鍵的是,村長肥田探知,賈家兄弟前幾天剛剛雇了八個村民替他們分裝糧食。

  并且雄心勃勃的還要繼續雇人。

  在雇工問題上,肥田看過報紙上一個專題討論。

  專題中認為,按照馬克思《資本論》中明確劃分的“小業主”與“資本家”的界線,“雇工到了八個就不是普通的個體經濟,而是資本主義經濟,是剝削”。

  再以后的報道里,肥田發現雇工最多七個,就算小業主,到了八個,就會被認定為壓迫人剝削人的“資本家”。

  “七上八下”,這是條不能觸碰的紅線。

  賈家兄弟現在已經雇了八個人,還在想多雇,至此,肥田村長已經認定了賈家兄弟的犯罪事實。

  這讓他很感慨,這可真是自己活夠了就怨不得別人。

  賈家兄弟眾多,趕著兩輛馬車販點糧食挺滋潤,不知道為什么這些天突然把生意做大了,又是雇人又是買馬車的,這不是明擺著違法犯罪嘛。

  賈家兄弟那群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笨蛋,他們只是看到有的個體經營戶開始雇人,但是絕對不會懂得在政策上對雇人的數量是有限制的。

  很明顯在他們那些豬腦子里,會認為既然雇工放開了,那么雇一個和雇一萬個沒什么區別。

  就跟糧食放開了,販糧食不違法一樣,販一斤不違法,販一萬斤也不違法。

  最可笑的是梁進倉,看著賈家兄弟販糧食干大了,眼饞人家掙錢,居然不嫌賈家名聲臭,主動鉆進去當小跟班。

  老話說伴君如伴虎,可是賈家兄弟本身就是不折不扣的老虎,跟老虎為伍,遲早讓老虎咬死。

  肥田村長琢磨著,賈家兄弟涉嫌違法已經是再明確不過了,甚至賈家兄弟獲罪的同時,那個來往密切的小跟班梁進倉會被認定為從犯。

  這就不是剪除羽翼的問題了,這叫一網打盡。

  很明顯梁進倉并沒有意識到自己面臨的危險,還是天天去賈家那里上班,為他們兄弟跑腿。

  肥田村長看到的是馬上就要被法辦的大倉,而大倉娘看到的是名聲越來越臭的老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倉娘講不出那么文縐縐的詞語,但她懂得“魚找魚,蝦找蝦,王八找那鱉親家”的道理。

  老大長此以往跟賈家兄弟混在一塊兒,時間長了肯定變成那樣的人,名聲也會跟他們兄弟一樣臭不可聞。

  周寡婦那事是冤枉了你,可是跟賈家兄弟混在一起,不是人家綁你去的吧!

  不過大倉娘冷眼觀察,又欣慰地看到老大至少現在還沒變黑,依然善良大度。

  宋其果離家出走的那天下午,天已經擦黑,劉媒婆的小兒子抱著一只母雞,大兒子用架子車推著一袋玉米,另外還有五十塊錢,都退回來了。

  退回來就對了,劉媒婆也是可恨,本來給大倉介紹對象好好的,偏又背地里幫著宋其果去黃家求親。

  看在劉媒婆兩口子挨了一頓打的份上,大倉娘沒糾集妯娌上門罵一頓已經算是開恩了。

  劉媒婆的倆兒子放下錢和物,兄弟倆抹一把眼淚往外走。

  “你倆先別走。”大倉把兄弟倆叫住了。

  他上去看看眼淚還在骨碌骨碌往下滾的兄弟倆:“怎么哭了,心疼東西?”

  兄弟倆咬著嘴唇,拼命搖頭。

  劉媒婆大兒子十三了,也是個比較聰明的孩子,他擦擦臉上的淚說:

  “大倉哥,俺不是心疼東西,俺娘做的那事對不起你,就應該把東西退回來。”

  “那你倆哭什么?”

  兄弟倆又開始咬著嘴唇不說話。

  在大倉一再追問下,老大才又說道:

  “俺爹叫俺倆把東西送回來,俺娘不讓,她說腿也跑了,打也挨了,給這點東西還不夠哩!

  俺爹就跟俺娘吵架,俺弟兄倆也幫著俺爹說話。

  剛才俺倆人出來的時候,俺娘拿著根繩子跑了,她說她不活了。”

  大倉娘一聽急了,狠狠搡了大的一把:

  “兩個小沒良心的,那是你娘啊,眼看著她拿繩子跑了,還有閑心來送東西!

  還不趕緊去找啊!”

  倆孩子哇的放聲大哭起來:

  “俺爹不讓去找,說讓她死了算了,她自個作孽……”

  “嗨呀!”大倉娘叫起來,“這個朱國成,糊涂啊!”

  一手拉著一個孩子,疾風火燎就竄出去了。

  梁進倉把那只母雞讓英子抱著,自己扛起那袋玉米,朝著劉媒婆家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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