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大山村，傅曉終于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兩層小樓。
坐落在原來傅家的側后方空地上，周圍用石頭和土坯圍了起來。
傅家原來的后院，是小樓的前院，因為是錯落著蓋的，也沒有影響院子里的光照。
樓梯全都是傅煒皓自己一個個的鋸成的大小一致的木板制成的。
傅曉來到那個專門給她做出來的閣樓，是在二層的基礎上又加蓋了，弄成個閣樓頂，但只有一間。
她走進去看了看，笑著看向站在門口的傅煒皓，“大舅，這間房只能我使用了...”
傅煒皓笑呵呵的比劃了一下，“那可不，你看沈行舟和你大哥他們走過來，都碰頭.....”
“這間給你修成書房...”
傅曉搖頭：“不要，我喜歡這個大窗戶，我要住這里...”
“樓下的所有房間都是大窗戶，”
“真的？”
傅煒皓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你不是說了嗎，喜歡房間里有太陽，”
“嘿嘿，”傅曉笑著挽住他的胳膊，她是真沒想到，這房子還真的是按照她當時說的給建的。
她站在二樓位置往下看，院子里李秀芬還在拉著武輕漪的手說著什么，“看來舅媽是高興壞了...這到家都半天了，這手還沒撒開呢...”
傅昱從其中一間房走出來，聞言勾了勾唇：“你是沒看到剛才媽拍我的那幾下，我現在后背還麻呢，”
傅煒皓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還好意思說，你媳婦懷孕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給家里說一聲，”
“這不是怕你們在家跟著著急上火嘛，我們這沒幾天就回家了，”
樓下的李秀芬聞言又瞪了他一眼，轉頭看向武輕漪時，語氣又柔和的不行：“漪漪，你餓不餓？媽給你下碗面條？”
“好，謝謝媽，我有點饞您做的肉絲面了...”
樓上的傅曉也跟著喊：“舅媽，我也要吃...”
“好好，給你們倆做，”李秀芬拍了拍武輕漪的手，“漪漪，你回房間躺一會兒，飯好了我讓老大給你端進去，”
武輕漪笑著說：“媽，我這才一個多月，您別這么緊張，而且我一點都不覺得有什么不舒服的，”
“那就好，證明這個孩子是個乖的，”
傅曉看向傅昱，“大哥，我這一轉身怎么沒見我爸和沈行舟？”
“姑父帶著沈行舟去后山了，”
“哦，”傅曉納悶，怎么不讓她跟著呢。
后山墓地。
穆連慎和沈行舟先是整理一下墳墓上的雜草。
整理好后，沈行舟后退一步，站在穆連慎身后。
穆連慎嘆息：“姝姝，安安要結婚了...”
他往身后看了一眼，沈行舟懂事的上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一眨眼功夫，安安也長大了，”穆連慎盯著傅靜姝的墳墓，眼中有著濃濃的思念。
他抬了下手，“你先回去...”
沈行舟后退一步，慢慢的退了出去，在要走出后山時，他回頭看了一眼。
看著那個一動不動的人影。
他總覺得，穆連慎的整個人，乃至他的背影，都透著一種無聲的孤寂與死氣。
愛到了極致，留在人間的那個人，才是最痛苦的。
沈行舟有了深愛的人，所以他知道失去摯愛，對有些人來說，比死了還要痛苦。
若不是還有牽掛，眼前的這個人，怕是早已隨著愛人去了吧。
他忽然有些害怕，等傅曉的生活越來越圓滿，穆連慎再無牽掛。
他....會如何？
忽聞腳步聲，他回頭。
看到來人，連忙上前牽過她的手，“手有點涼，怎么不穿羽絨服？”
傅曉拉著他的手晃了晃，“我不冷...”
她的目光落在站在墓前的那個男人身上。
枯樹，荒蕪的墓地，孤寂的背影，飛揚的枯葉，行成了一個孤獨而凄涼的畫面。
看著這一幕，她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和恐懼。
她的父親，還能陪她多久？
傅曉抬腳欲往前走，剛抬起的腳，又放下。
最后，扭轉身去，長嘆一聲：“給他留點空間吧，”
...
臘月二十二，大山村重新擺了幾桌，請的都是村里的鄰居和長輩們。
這事之后，穆連慎和傅曉沈行舟三人，就準備返京。
回到京市，已經是臘月二十五。
臨近過年，也開始準備年貨了。
臘月二十七，傅曉和沈行舟在廚房里忙的不亦樂乎。
炸肉丸，炸魚塊，炸紅薯丸子。
穆家滿院子飄的都是香味。
臘月二十八，蒸了一鍋蓬松暄軟的白面饅頭，還有湯包。
臘月二十九，79年的除夕到了。
又是一年除夕夜。
吃過年夜飯，陸袁來穆家喊人，“小小，出去玩...”
“去哪？”
身后的陳景初探出頭，“去京郊，宇墨說那邊挺熱鬧，”
正跟穆老爺子說話的穆連慎抬頭，“去吧，讓沈行舟跟著一起...”
傅曉從沙發上將棉襖拿起來，邊套衣服邊往外走，“陸大哥，你相親相的怎么樣了？”
平日她這么問，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這次竟然垂下頭不說話了。
她眨眨眼，看向陳景初，“他不會是....害羞了吧，”
陳景初輕笑：“看來是有情況啊，”
走到大院門口，傅曉來到吳耀峰跟前，“陸大哥啥情況？相親成功了？”
吳耀峰抬頭，“呵呵...”
這笑，還不如不笑，“你笑的好難看，”
吳耀峰的目光觸及到陸袁，冷哼一聲扭頭。
“你們倆鬧別扭了？”
怎么問兩人就是不說話，傅曉看向陳景初，他聳了聳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那你問問，我去喊一下沈行舟...”
傅曉往街對面沈行舟家走去。
推門進入，直接進了唯一亮燈的書房。
正在執筆寫些什么的沈行舟，看到她，眉眼含笑的放下筆，“正準備找你呢，出去玩？”
傅曉點頭，“嗯嗯，他們幾個在大院門口等著呢，”
沈行舟放下筆，輕挑眉：“非得跟他們一起，不能咱倆二人世界嗎？”
“你別鬧，快走了...人多熱鬧，”
傅曉壓低聲音道：“大不了我們逛著逛著把他們甩開，”
沈行舟曬笑，環住她的腰一起往外走。
他們來到大院門口的時候陸袁和吳耀峰兩人正在拌嘴，但就是無傷大雅的挑刺，不算吵架，他們也都在旁邊看熱鬧，沒上前勸。
在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話里，傅曉也明白了他們為什么鬧矛盾，原來是吳耀峰的相親對象，沒看上他，看上陸袁了。
陳景初覺得這事稀罕，“咋，老吳你現在這么生氣，是也看上那個女孩了？”
吳耀峰擺手：“那倒不是....那女孩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去相親也只是為了應付我媽，”
讓陸袁跟著去，也是打著把那個女孩介紹給他的主意。
“那你們吵什么？”傅曉不解了。
“那個女孩竟然說我沒陸袁長得精神，還說我一看就是會打媳婦的男人...”
“哈...”傅曉笑了。
陸袁從旁邊插嘴道：“人家慧心也沒說錯，你這臉看著是比之前糙了....”
吳耀峰聞言更氣了，撲到陸袁身上就開始揍。
旁邊的幾人也沒有上前拉架的意思，樂的看熱鬧。
陳景初忽然嘆了口氣。
“沒事嘆什么氣啊...”
陳景初幽怨的看了她一眼，“我分手了...”
“你不早就分手了嗎？”傅曉有些好奇的問他，“姜月月怎么跟你說的，”
他沉默：“什么都沒說，我看到她跟別人在一起，”
“哦，”傅曉憐憫的看向他，“那就證明在她心里，你們倆就沒不算在一起過，所以不需要給你什么交代，”
陳景初苦笑：“我能看的出來，自從我斷了一些東西，她就開始漸漸疏遠我了...”
“那你為什么要斷了那些物質和幫助？”
他抬眸看向天空，“我想看看這次，我是不是又看走眼了...”
沈行舟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走在最后面，他的步子大，為了迎合面前的傅曉，只好緩步前行。
看到傅曉肆意大笑，他也跟著嘴角微勾。
余光看到旁邊的男人，他眼眸精光一閃，看著他輕笑：“還沒恭喜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職位？”
翟宇墨淡笑：“不算，只是暫代，”
沈行舟挑眉：“早晚得事，不就差一年嗎，”
“畢業之后還得跟旁人一樣，參加考試...”
面對他的自謙，沈行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時間過的真快，眨眼間，我們這些人，也都長大了，”
他接著裝若無意的提及：“對了，我和曉曉明年十月結婚，”
翟宇墨眸中掀起巨大風浪，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強忍著喉頭干澀，他沙啞著聲音道：“挺好...”
沈行舟薄淡的唇微勾，“你也該想想自己的事了，”
“就算不喜歡，沒感情，能對你的事業有幫助也行，也該規劃一下了，”
這話無疑是在戳翟宇墨的痛楚，他如何聽不出沈行舟這話里面的諷刺呢。
他抬眸緊緊盯著他的那雙桃花眼，“我是放不下，但我又沒給小小帶來困擾，你有必要這么一直關注我的事？”
“我這是為你好...”
“我的事，無需你操心，”
沈行舟聳肩，淡然一笑，抬腳跟上前面的傅曉，緊扣住她的手。
...
大山村。
傅家的幾人正圍坐在火堆邊烤火聊天。
武輕漪打了一個哈欠之后，李秀芬連忙拍了一下傅昱，“帶著漪漪回房休息，”
傅爺爺看武輕漪臉上猶豫，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跟著站起身，“我也回去睡了，你們幾個年輕的守歲吧，”
傅煒倫起身攙扶著傅爺爺往屋里走去。
“我腿腳又不是不方便，用得著你攙我？”
傅煒倫笑著將他扶到床上坐著，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爹，兒子今天忽然想起小叔了...”
傅爺爺臉上的笑意頓住，隨后苦澀的笑了，“我也想他...每年都想，”
傅煒倫坐在傅爺爺旁邊，安撫的撫了撫他的后背，“我記得我在小叔家住的時候，他總愛拉著我去藥房，給我講他的那些案例成果，我那時候不愛吃藥，他就給我講那些不聽話的小孩不治病，以后會變成什么樣，”
傅爺爺笑呵呵的拍了下他的肩膀，“是啊，他就喜歡嚇唬小孩子，”
他嘆了口氣：“你的肺炎能好，你小叔是用了心的，從滬市回到家，你可是又胖又高的，一點都看不出生病模樣，”
傅煒倫抓住傅爺爺的手，“小叔是為了搶救那些重要的醫療資料，才出的事，您也知道，他這一輩子，最在乎那些東西，”
傅爺爺紅著眼眶點頭，“是啊，他這一輩子除了老婆孩子，最在乎的就是那些藥啊，病例啊啥的，每回回家都是跟我講那些東西，我不愛聽他還不樂意，非要跟我講....呵呵，老頭子我哪懂那些東西啊，”
他望向傅爺爺，眼中神色晦暗：“爹，小叔出事前后，有沒有信給您？”
“有啊...我幾乎是兩三個月給他寫一次信，村里裝了電話之后，過年過節的我怕他想靜姝，還給他打過電話，可他太忙了，幾乎都是弟妹接的，但是信還是會回的...”
傅爺爺陷入回憶：“那是71年過年的時候，我給他打電話，讓他回家過年，可他說醫院走不開，”
“那時候我給他寄了不少的干貨，還有一封信，他回了的，”
傅煒倫輕聲詢問：“小叔給您回了什么？”
傅爺爺轉身，從炕頭里側拿出一個小盒子，“他啊，說自己很好，說他又救了多少人，說醫院又進了新藥，說小小那丫頭考試了多少分，說她越來越懂事，在我面前可勁炫耀自己有個乖乖孫女，”
他從盒子里拿出一封信遞給傅煒倫，“這就是我弟弟給我的最后一封信...”
傅煒倫笑著問：“爹，我能打開看看嗎？”
“看吧，”
已經泛黃的信紙慢慢展開，熟悉的字跡重現，傅煒倫看完了內容，笑了，“感覺這封信的語氣比之前那些，好了很多？”沒有了那些傷感的氣氛。
傅爺爺點頭，“是啊，他應該是想開了，”
“他本來打算72年過年的時候帶著小小回村的...”想到這，他的眼眶又紅了。
“還說一定要讓我們看看，他養大的嬌嬌長啥樣...還讓我準備好壓歲錢，少了他還不愿意，呵呵呵，我都準備紅包了，從收到他這封信我就開始攢錢，哎....”
現在錢是都給了小小，可他再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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