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但是你...你不必以這種方式感謝...感謝我的，這個人，不可能只...只摸了一下你的衣服，便...便中了毒。我出古庸城的...的時候，如果...如果沒感覺錯的話，當時應該是...是南風。”
冷香奴探出白皙的素手，感覺了一下風向。
“現在已經...已經變成北風了，忘...忘川河中散布著劇毒，所...所凝成的霧氣被...被吹拂到了這里，所以我和胖子都...都已經在不知不覺間，中了這種...這種劇毒。不同的是，我...我比胖子稍微...稍微幸運一些，身...身上沒有受傷，因此做...做這些事情，不止是為了...為了你們，也是為了我...我自己。”
“我知道了，但是請沈姑娘務必保重自己，如果發生了危急的狀況，你一定要先行離開，切莫逗留，到時候，我可能顧及不到沈姑娘。”
有熊九祀鄭重地囑咐道，“等我手下之人，在古庸城內以及忘川山脈搜集齊備沈姑娘所要的那十幾味藥草，我便安排幾名河役前來試藥。”
他說著，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彤云厚重，絲毫不見星月之光。
唯有南岸堤防，那一粒粒如豆的燈火，在密雨濃霧里，搖晃著，暈染著昏黃的光色。
“不必讓...讓別人試藥，我...我自行試藥就可以。”
冷香奴明白有熊九祀的意思，解釋道，“我現在正...正處于靈體重塑肉身的...的階段，如果藥方...藥方沒有效果，大不了重回...重回靈體形態，恢復了那...那種形態，這種劇毒就...就對我無害了，沒必要用...用別人性命試...試藥。”
靈體？重塑？有熊九祀極為耐心地聽著冷香奴磕磕絆絆的說完，目光悄悄地，又落回到了她的身上。
“這些年，沈姑娘你到底經歷了什么？”他低沉的音色之中，不自覺地流露出關切之意。
“也沒...沒什么，你...你說的不差，我好像是...是死過一次。”
冷香奴仔細想了想，可就是想不起來，聲音有些頹然道，“后來被...被主人補全了魂魄，活了過來，不過...不過以前的事情，也...也全都忘記了。”
“原來那一切，都是真的...！”有熊九祀一雙濃眉之間更加皺緊了起來。
“你能將...將我以前的事...事情，跟...跟我說說嗎？”
冷香奴嘆了口氣，“一直以來，覺得...覺得之前的事情，忘...忘記了就忘記了，沒...沒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現在，不...不知道怎么了，倒是...倒是有些在意，以...以前的事情了。”
“嗯，不過我所知也不多。”
有熊九祀點頭答允，“自簣山一別，我北上返回宗門，臨行前，沈姑娘說要與尊師繼續游歷九州四海，救治病患，磨礪醫術。”
“我...我竟然，還...還有師尊嗎？我師尊是...是男是女，什么...什么樣的相貌？”
冷香奴大眼睛頓時一亮，憧憬道，“和師尊一起...一起到處游玩，感覺一定很...很好。”
“...尊師是位女子，你們雖然互稱師徒，但我看來，卻親密如同姊妹一般，容貌亦是極為美麗之人。此后三年，我一直在宗門當值，沒有關于沈姑娘的音訊。”
有熊九祀仿佛有些不愿提起冷香奴的師尊，岔開了話題。
“三年后我出外執行宗門委派的任務，在人煙聚集之處，隔三差五便能聽到其他人宣揚沈姑娘的醫術佳名，稱沈姑娘為素手天心。我自然也十分高興，誰如果夸你的時候，被我聽到了，我總要請他喝一頓好酒的，可我與沈姑娘始終緣慳一面，卻再也沒有遇見。再后來...，再后來便聽到了沈姑娘殞命的噩耗。”
原來我的醫術，是這樣練出來的，還以為是天生的呢，可是我怎么如此孝順，竟然只記得醫術，卻不記得師尊了。
冷香奴聽得入了迷，許久才晃過神來。
“你只沈...沈姑娘沈姑娘的喚我，那我名字叫...叫什么呢？”
冷香奴喃喃地問，“還...還有我師尊，她又...又叫什么名字呢？”
“沈姑娘，單名一個玖字。”有熊九祀緩緩答道，“尊師姓蘇，單名一個顧字。”
“沈玖...。”冷香奴識海始終空空蕩蕩，只喃喃念著這兩個名字，“蘇顧...。”
“嗯，這就是你們名字。你是蘭陵沈氏仙門的弟子。而你師尊，出身于臨安蘇氏仙門。”
嘈嘈北風，聲聲落雨，一川平野之中，有熊九祀長身而立，目露追憶。
而身畔的冷香奴，恍惚的神態里，似乎又有絲絲的愣神兒。
“大人。”
執刀弟子的身影突兀而來，回稟道，“幄帳已經搭好，請移步。”
“嗯，傳訊讓搜集藥草的人手加快速度，再多安排些人手前去。”
“是。”
執刀弟子領命，然后將有熊九祀和冷香奴領至了幄帳。
這頂幄帳雖然搭建倉促，卻十分牢固，可見用心，它屹立于強勁的北風之中，毫無搖晃之態。
幄帳內燃燒著焱獸炭，散溢著濃濃暖意。
這些，之前都是為有熊九祀休憩所備，可他始終未用，這兩三日以來，一直與河監弟子和上萬名河役，淋雨于狂風之中。
此時，幄帳卻為冷香奴搭起，焱獸炭也為她點燃了起來。
冷香奴檢點完所需器具，沒有缺漏，便偎依在了炭火旁，素手伸出，貪戀著火光。
這一夜凄風慘雨的，既冷又疲憊，乍得溫暖，不免困意襲來。
有熊九祀看到冷香奴犯困，便不打擾，走到幄帳門口，目光望向北方的忘川大河以及大河四周的景物。
滔滔不絕的洪流，始終咆哮龍吟。
漫天遍野，與無邊夜色相融的雨霧，愈發濃稠了。
這原本濃白的雨霧之氣，如今瞧來，竟然稍微泛溢著多彩的光色。
“...你負責的區域，我安排其他人接手，你留下來保護好沈姑娘。”
有熊九祀輕聲且著意地吩咐著執刀弟子。
“倘若忘川決堤或者出現其它危險，第一時間帶著沈姑娘撤離...！倘若她要是有什么閃失，你也不必活著！”
執刀弟子心神一凜，躬身道，“是！”
有熊九祀拍了拍這名河監弟子的肩膀，大步邁出，這一襲高大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霜霧濃雨之中。
風向為什么突然轉變了，霧幕夜氣為什么緩慢地改變著顏色？
有熊九祀心頭泛起了疑惑，他置身于夜色之中，沐風櫛雨，衣袍凜冽。
這場暴雨，已經連續下了兩晝三夜了。
雨珠如簾，密而不緩，墜而不斷，看來今夜也沒有停止的意思。
有熊九祀復看了一眼，不遠處散發著融融暖意的幄帳，轉身不再停留，向忘川大河奔去！
算算時間，已經過去將近一個時辰了，那名潛入河底的弟子，如果沒有遇到兇險的話，也應該是時候回來了，這段很短的路程，在有熊九祀疾馳之下，轉瞬漸至，忘川大河洶涌澎湃的奔流之聲，頓時轟徹在耳！
那襲高大的身影，這一息尚在堤壩遠處，下一息閃現到了岸邊，再一息，已經騰躍于空，如同一只逆升向翔的鷹梟，再看時，已然滯身在了忘川大河的上空！
有熊九祀在半空之中垂眸而望，白晝的時候，數十里可及的視線，如今在沉黑的夜幕之中，只可看到數十丈方圓了。
腳下數百艘清淤大船，仍然在晝夜不息的勞作，穿梭于水霧之中，時隱時現。
船只上數萬點的燈火，如粟如豆，給人一種搖搖欲滅之感。
寬廣無垠的河面上，仍然不斷地升騰著霧氣，這一團一團的水霧之氣，相比于岸上，更加濃烈！
而多彩的顏色，也愈加得，清晰且濃艷了起來。
“有什么異象嗎？”
有熊九祀詢問身旁不遠處，一名河監弟子。
“沒有特殊情況，一切正常！”
那名宗門子弟欠了欠身，恭敬回復。
“嗯。”有熊九祀滿意地點了點頭，可轉瞬之間，那雙濃眉又蹙緊了起來。
腳下，穿梭于夜霧之中的一艘大船，好像并非太古神宗船只的制式。
太古神宗的清淤船只，有著統一的式樣，船頭至中間，只有兩層船樓，而船尾是沒有艉樓的，那里空出地方，用以安裝拽曳拖網的器具。
但是腳下這艘大船，規模比清淤船只稍大，在縹緲無端的霧氣之中瞧來，似乎有艉樓，并且艉樓高出清淤大船不少，最起碼有三層以上！
這是一艘，海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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