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明尊 > 第四十七章金齏玉膾佐靈谷
  金黃的玉黍猶如碎金,灑落在黃精米琥珀色的稠粥中,間或點綴點點漆黑的天椒豆,盛放在小碗里面,雖然只是最為廉價的雜糧粥,依然蘊含著比凡谷充盈十倍的精氣。

  碗中還冒著裊裊升起的熱氣,更顯得誘人。

  張懷恩看著知夏碗里的熱粥,咽了一口口水,狼吞虎咽的將自己碗里的粥水吞咽了下去,發出稀里嘩啦的聲音。

  知夏掏出符紙,將盛放雜糧粥的小碗包裹起來,上面用朱砂寫就的殷紅的符咒。只見他把小碗放在鼻端,自己盤膝坐好,打坐調息的片刻,鼻中便探出一條小蛇一樣的白氣,盤踞在碗口,吞吐著熱氣。

  隨著知夏用力一吸,整碗晶瑩的靈谷粥突然冒出了一股純白的精氣,被知夏納入體內。

  隨即這股水谷精氣便被盤踞在胃部的營衛之氣緩緩煉化。

  知夏的臉色,也肉眼可見的紅潤了一點。

  而碗中晶瑩透亮,充滿靈氣的熱粥,也隨即化為了暗淡灰敗,像是放了幾天快要餿臭的東西。

  “這是什么法術?”張懷恩好奇問道。

  知夏白了他一眼,道:“問那么多干什么?吃你的啊!你要不吃,那就留給我!”說罷,便作勢動手要搶,張懷恩立刻匆忙將最后兩口靈谷粥吞咽了下去。

  張懷恩剛剛將口中的粥咽下,摸摸肚子,不禁有些出神。他還在自憐自傷,突然間卻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香氣清新,乃是最純粹的水谷味道,只是嗅一嗅,肚子里都有一種飽腹感!

  “什么味道?”

  張懷恩好奇道:“這味道怎么有些熟悉,感覺非常富貴,一聞就知道是從樓上傳來的!”

  他微微低頭,便看到知夏用一種鄙視的眼神看著他,冷聲道:“這香味,一聞就知道是從隔壁傳來的,你筑基那一關,一定是關在靈氣精純的密室里突破的吧!”

  張懷恩有些愕然:“你怎么知道!”

  “難怪你吐納靈氣比較精純,卻連香味從哪個方向來都分辨不出!”知夏對他的取巧嗤之以鼻。

  自己抽動幾下鼻子,眼神突然一亮,馬上繼續入定,鼻中的白氣再次探出,這一次他一口將室內的這股幽香吸盡,只見兩道白煙從隔壁蔓延過來,被他吞入胸中。

  知夏臉色一紅,繼而額頭微微冒汗,少頃才稍稍平復。

  他一睜眼便站了起來,看了自己身前的符箓一眼,低聲道:“玉龍百避符沒有反應,這香氣中沒有毒!”知夏反手便抓起了身邊的長劍,對張懷恩道:“你老實呆在房中,我去隔壁試探一下!”

  張懷恩緊張道:“你去干什么?唉,別丟下我啊!”

  “那香氣是有人在做飯,但只是飯香水谷精氣就如此濃重,頂的上一碗黃精飯了!這樣的人出現在我們隔壁,有些蹊蹺!別跟過來,你不能露面!”

  張懷恩道:“萬一是調虎離山之計呢?”他抱著一個小黃包裹,十分緊張。

  知夏想了想,扔給他一個斗笠道:“帶上!”

  知夏小心攀到了錢晨艙房的窗口,伸頭探看,卻見房中靠近窗口的方向,有人在用銀絲獸首炭,蒸一口三足小爐,那滾滾煙氣就是從爐蓋中冒出來的。

  湊到窗口的知夏,感覺一股不帶任何雜質的清香沁透心脾,明明只是進入肺腑之中轉了一圈,便出來,卻如同上好的靈藥一般,觸動血氣之中的營衛之氣,滋養全身。

  知夏收回頭,自言自語道:“吸一口氣,一天不餓,這得是多貴的靈谷?”

  張懷恩在一旁激動道:“這不是貴的問題……”

  知夏詫異的打量著他,不明白他為何反應這么大:“那是什么問題!”

  “這米香……我認識。它不是貴不貴的問題,沒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摸都摸不到……朝廷派來接應我的人來了!”張懷恩激動的渾身顫抖。

  “門外的客人,何必做梁上君子,大可進來一會!”房中的人朗聲道。

  知夏道:“你確定這是來接應我們的人嗎?”

  “就算不是,也必然和朝廷大有關系!”張懷恩斷然道。

  知夏還是有些疑慮:“朝廷之中想殺你的,未必就少了!”

  張懷恩小聲道:“唉!我跟你直說了吧!不是和司馬家特別親近,是一點都別想弄到,世間凡俗以金銀流通為泉布,但到了修士這一級,種種資源,萬分珍貴,就難以金銀計算了。因此世間仙門,散修,世家,大多以三山符箓相互交易。”

  “但三山符箓,乃是掌握在道院手中,你知道道院和朝廷的關系……”

  知夏搖頭道:“不,我不知道,我一介散修,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關系大了!朝廷要發俸祿,總不能也用道院的符箓吧!我問你,我還給你的錢,用的是什么?”張懷恩啟發他道。

  知夏試探性的回答道:“靈谷?”

  “對啦!朝廷掌握天下最多的福地靈田,發俸祿當然會用靈谷,這乃是從仙漢時就流傳下來的傳統了。”

  “朝廷的官職,都是以靈谷稱量,其中百石為斗秩食官,四百石就是各地主***郵了!六百石就是一縣之尊,一千石乃是朝廷大員……這官做到頂了,也就是兩千石,那是三公九卿,光耀門楣的大官了!當然真正的大世族,也看不上這點東西,而且人家還有食邑。”

  知夏一臉懵逼,道:“可這和里面的人可不可靠有什么關系?”

  “關系大了!你當一百石的靈谷,和兩千石的靈谷是一種嗎?朝廷大員的俸祿,就比最底層的小吏多二十倍?百石斗秩俸祿是縣中的三品靈田所產,貧瘠一點的小縣,就是我們現在吃的黃精米。濁氣太重不說,精氣也不足。一百石俸祿,也就能供養一位通法修士,三位筑基后輩!”

  “而四百到六百石的俸祿,就是郡中的靈田所產了,至少是二品靈田,甚至還有一品靈田,都是以血玉米,墨玉米,玉珠黍,后社稷,青玉稻等靈谷為主。各大坊市的售價,是黃精米得數十倍。而一千石的俸祿,都是各大福地所產,地肺鳳凰谷、蓋山仙竹實、南田玉膏米……”

  “等等等……這里面煮的是福地所產的靈谷?”知夏有些糊涂了!

  “非但是福地所產,而且玉泉山福地那三十傾靈田,以三十六口水氣輕、靈、滋、養、生、凈、冷、暖,各有不同的靈泉澆灌,每年埋入數千方靈玉,甚至以一件法寶常年鎮壓,激發雷霆精氣滋養,更有金陵帝都龍脈在下,才能長出的紫紋龍牙米!”

  張懷恩道:“像是王謝等等世家,縱然做到了兩千石,司馬家也是不肯給他們這等供奉的,只有皇室親近的大臣,中梁抵柱,才有這等俸祿。”

  “能煮這種米的人,和司馬家必然關系密切。而這次派我下東南打探的,正是皇帝啊!”

  知夏半懂不懂,猶豫道:“所以,那人可以信任?”

  張懷恩遲疑片刻,猶豫道:“按理來說……應該可以。但能有紫紋龍牙米的,不是朝中帝黨的大員,就是宗師子弟。帝黨大員,最低也是三公九卿,怎么可能會來到一艘小小樓船之中?而且聽聲音,那人十分年輕。”

  “若是宗室子弟……”張懷恩有些為難了。

  司馬家的宗室是怎么一個鳥樣,天下人可都知道。

  “只要不是追殺你的人,大可試探一番試試,大不了身份敗露,咱們翻身跳江,潛渡逃走!”知夏說著推開了門,錢晨伸手示意他們兩位坐下。

  張懷恩看清了錢晨的面孔,遲疑了片刻,對著知夏緩緩搖頭,示意這人他也不認識。

  錢晨笑道:“方才我注意到,有人以上古食氣之法,餐食流氣,不染俗谷。心下好奇,正待轉頭跟兄臺打個招呼,便見兩位不請自來,心下欣喜,便冒昧開口!”

  知夏老老實實道:“卻是我等無狀,打擾道友了!”

  “既然有客至,不如同享!”錢晨邀請到。

  知夏兩人面面相窺,不知錢晨是禮數周全,還是別有所圖,但為了繼續試探,兩人還是遲疑未能推拒。

  知夏才不會說,他聞著蒸熟的靈谷香氣,便食指大動,食氣之法更是饞蟲滋生。靈覺感應到,若是能飽食一頓,就能以水谷之精滋養營衛,化為氣血之劍,斬殺饞蟲,褪去濁根,對修為大有進益呢!

  掀開三足丹爐的蓋子,紫紋龍牙米蒸熟之后,通體純紫,軟糯晶瑩猶如一粒粒紫色的珍珠,仔細查看,珍珠之上隱隱有一條金線,水谷的清香撲面而來,如同洗滌渾身毛孔,有洗筋伐髓之妙。

  錢晨禮數周全,先為知夏兩人各盛了一碗,隨手提起船舷上放著的一桿釣竿,一尾靈魚出水,卻是渾身碎金鱗片,兩根長須如龍的一條金鯉魚。

  錢晨笑道:“鯉魚適合做膾,就不用再動火了!”

  說罷解下一柄短刀,當場切了一盤猶如金玉的魚膾出來,取來蒜、姜、金絲橘、白梅、粟黃、青元粳米、鹽晶、蝦醬所制的金齏,用來蘸魚膾。

  張懷恩一邊咽著口水,一邊偷偷給知夏傳音道:“此人只怕不是來接應我們的人,但必然是一位貴人?”

  “貴人不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而且眼睛都長在額頭上嗎?怎么還會給我們做膾!”

  知夏的眼睛差點都陷進了這道金齏玉膾之中,回答張懷恩的話都有些走神。

  此刻他對錢晨十分有好感,若非還有一絲疑慮,都快要直接動嘴大吃一通了!

  張懷恩聞言一噎,繼而道:“你說的倒也沒錯!但是這紫紋龍牙米火候恰到好處,連龍紋金線都十分清晰,要知道……煮這般珍貴的靈谷,難度絲毫不下于煉丹。而且這金齏,也是宮中秘藏。”

  “這么好的人,出入宮廷確實可惜了!”知夏感慨道。

  錢晨示意他們自便,端起碗來吃了一口,之前司師妹送來的靈谷,錢晨都煉成辟谷丹了。

  自從筑基功成后,錢晨只在長安千秋大宴之上,隨便吃了點東西,此后的水谷都是服用辟谷丹。

  如今重食人間煙火,魚膾就飯,鮮美的讓人掉了舌頭。

  水谷精氣被胃腑緩緩消化,而并非以真氣煉化,讓他更有了一種做人的感覺。讓錢晨不禁感慨,有時候修行太滿了,卻失去了很多做人的樂趣,緩一緩,或許更能體會修行沿途的風景。

  知夏做了一個道揖,以食氣之法,吞食了眼前一碗紫紋龍牙米飯。這次的水谷之氣,通體純紫,蘊含一股純陽之意,被知夏吞入腹中后,精氣融匯營衛之氣,生生斬殺了自家食欲所化的饞蟲。

  知夏吐出一口濁氣,錢晨卻伸手蓋上了爐蓋,朝著那口濁氣一指。

  登時氣息化為一只雙翅六足的小蟲,朝著艙門外飛去。

  張懷恩才咽下一口飯食,見此情景,便有些緊張。

  知夏卻頭朝外一瞥,手已經摸到了背上的長劍之上。

  此時,小蟲飛到了船舷外,鉆入了船舷的木板之中,登時,一道血線從木板中飛出,朝著知夏等人原來艙室鉆了進去。

  “蠱蟲!”知夏有些凝重。

  張懷恩驚恐道:“是誰?”

  知夏追了出去,看到那一條血線,先落在了被褥中。

  血線一絞,便捆著一只渾身長著肉鱗,猶如蛤蟆的青色介蟲,躍出被褥。血線扎入那只麒麟蠱中,只是瞬息間,便抽干了它的血肉。

  得了血肉精氣滋養的血線愈發兇殘,飛竄如同法器的靈光,十分迅速靈活,它在窗邊,在茶盞之下,在水壺里,在那一碗酸臭的殘粥中,吞噬著一只只奇異蠱蟲。

  不一會,便長到了兒臂粗細。

  那血蟲左右各有八只眼睛,羅列如同北斗七星,口器數圈利齒,腮部張開有如棘刺,它張開口氣發出嘶嘶的咆哮,兩腮摩擦,發出沙沙之聲。

  那聲音過處,數十條蠱蟲爬了出來,張懷恩臉色一變,豈能想不到……一艘小小樓船,有這么多蠱蟲暗藏,必然是追殺者找上了門。

  那些蠱蟲馴服的朝那血蟲朝拜。

  血蟲回頭,用口器中的兩只隱眼盯了知夏一眼,棘刺搖擺,沙沙作響。隨即駭然撲出,帶著一堆蠱蟲,潛回了大江中。

  知夏不知為何,隱隱感覺自己靈覺居然和那血蟲有了一絲聯系。

  他能隱隱察覺到血蟲兇厲,貪婪,殘暴的意識,但奇妙的是,他又感覺這只兇蟲,對自己又并無敵意。

  錢晨來到他身旁,笑道:“你這饞蟲養的好啊!那蠱蟲得了你褪下的一絲濁惡之根,居然就掙脫了飼主的控制,吞噬了幾只同類,成了氣候。”

  “如今正要反噬飼主,若是給它反噬成功了……”

  “說不得真能成幾分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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