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明末天下1639 > 第四章 游湖
  半塘張府的人口不多,張守言只挑著買了三家子奴婢,幫管著大門、廚房和伺候兩個妹妹。

  蘇州文化氛圍濃郁,連女師也不少。

  張守言也為杏兒和梅兒請了一位女師教導文字。

  進了學的杏兒和梅兒,也有了自己正式的名字,張月杏和張雪梅。

  這日一早,張守言看過兩個妹妹,準備出門往碼頭去辦事。

  此時門房來報,說是住在不遠的董家夫人派了婢子送了幾份禮物來言。

  張守言出了門來,看見站在門邊的那個董家婢子正是萱兒。

  “給張老爺請安!”

  張守言有些不好意思:“這個,你家老夫人也知道我去.....董姑娘那里的事?”

  萱兒唯唯諾諾的:“夫人一直臥床,哪里知道這些,其實都是姑娘的意思,昨日張老爺給的太多了些,不能不好生回禮。”

  “多什么?你們董家欠債不少,老夫人還要吃藥,你家姑娘偏偏還只肯當個清倌人,這日子如何是個頭?我這多幫襯一點,也是算街坊一場吧。”

  萱兒似乎被張守言說到了心里,眼圈紅了一紅,又忍不住發問。

  “張老爺可是要出城?不知幾時才能回來?”

  張守言奇道:“萱兒可是有事?”

  萱兒咬咬牙,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替董小宛自作主張,卻還有些猶豫。

  但是自從董小宛賣藝以來,從南京到蘇州,那么多客人里,也真就這位張老爺把她萱兒當做一個人兒看待,語氣平和風趣,毫無高高在上的姿態。

  所以這件事還只能來求他。

  “不瞞張老爺,婢子這次實則是自作主張想請張老爺幫幫我家姑娘。”

  張守言心里暗喜,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有什么事,你且說來。”

  萱兒走近了兩步,難為情的壓低了聲音:“我家姑娘在南京也有偌大的名聲,在南京一載就還了近半的債務,還讓老夫人日日有玉蟾丸吃。可偏偏回到蘇州后,每次要與客人算茶資的時候,客人家大都不甚主動,而我家姑娘也是個鋸嘴的葫蘆。”

  “一些相公拿住了我們姑娘的脾性,每次陪了整日只給個二三兩,甚至有的還只肯說幾句好話、留幾個字就算茶資。只有婢子皮厚,生要了幾次,還挨了無數的罵。”

  萱兒看了看張守言臉色,頓了一頓:“明日里,范家的公子又約了姑娘去游太湖,每日只肯關五貫茶資。而我們姑娘去他的會每次酒必不少灌,上次回來時給的竟還是寶鈔。我勸姑娘不要去,可姑娘卻說五貫寶鈔也能買半副玉蟾丸給老夫人用。”

  萱兒忽然跪倒在地。

  “婢子癡心妄想,能不能請張老爺也去太湖一次,只裝作偶遇一面,婢子再把張老爺昨日給的茶資說一說。讓這些相公們不能那樣作踐我們姑娘!”

  若是別家歌姬的婢子對他說這番話,張守言最多能信三個字。

  可他聯想到董小宛“青蓮女史”那偌大的名聲,又能冠絕南京那等繁華所在,竟然連區區千兩債務都理不清楚,還是秦淮八艷中最精窮的那個,再加上董小宛一生風骨無兩,所以萱兒的這番話讓張守言信了大約七成。

  張守言對董小宛本就有意,但他所圖事大,不能養成跟風逐月的毛病。

  所以他對萱兒的請求回答得模棱兩可,既沒答應也沒拒絕,打發聽得迷迷糊糊的萱兒去了。

  隨后張守言去了蘇州碼頭。

  高舉人的堂侄高豐廣準備去南京買個監生,好參加今年九月的南直隸鄉試,叔侄倆正好要在蘇州換船。高舉人知道張守言如今生發了,便讓仆人上門投了一個手信,算是熟人過境的禮儀。

  聽說高家準備去買監生,張守言一時也動起了這個念頭。

  如果可以的話,九月十五的鄉試他也想下場一試。

  誰讓他能百度到所有的考題呢?

  “以前監生甚貴,如今為了撫剿流賊,兼顧遼東,這監生名額是一擴再擴。一個監生名義上是五十兩,可這是給朝廷的。國子監、南京禮部各衙門手續走一遭,沒有五百兩下不來。可若想要鄉試年的名額,又得出個趕歲錢,足一百五十兩!攏共七百兩銀子,五日得憑,真真的童叟無欺。”

  高舉人見張守言也有意舉路,便越發與他親近了些。

  他收了張守言七百五十兩銀子,滿口答應了張守言的所托。

  反正這事是隨手可辦的,只要銀子到位,南京禮部的信譽比更夫報更還穩。

  ......

  范家是太倉州的大戶,家中良田數千畝,祖上也出過舉人和官員。

  這日約了董小宛來游太湖的,正是范家長房的嫡子范亭藩。

  范亭藩雖然只考了個童生,但在蘇州一帶風月場里也有些名聲。

  此次包下一艘畫舫,除了他自己之外還有五六個同窗和兩三個才名在外的士子同行,又請了七八個有牌面的妓子,并董小宛等三位清倌人相伴。

  說起來董小宛的牌面是諸人中最大的,可給付的茶資比之兩個清倌人還要少一貫,就是因為有些鄉音俚曲董小宛是絕不肯開口的。

  萱兒在船上急了半日,可始終不見張守言的影子,而董小宛又差點被灌醉,還曾有一次還被人捉住了袖子。

  好在董小宛機智應對,又知道這起人極好面子,這才屢屢化險為夷。

  那邊的張守言,在不緊不慢的做了一筆金銀生意后,才包下了一艘極大的“流云坊”前往太湖,預備與董小宛來一次“偶遇”。

  “流云坊”是艘真正的游坊,有廚子有樂師,但不提供女樂,正適合與女兒家談情說愛,更重要的是流云坊比范亭藩所雇畫舫要整整大上一倍。

  流云坊駛出碼頭,張守言只對船主說了聲“要找旎音坊”,船主便大拍胸脯夸下海口。

  “客人只管安坐,不消半個時辰便能如愿。”

  六月初的太湖水汽徐徐,整片太湖一片汪蘭。

  流云坊走了兩三刻,便遠遠看到一艘畫舫正在前方巡游。

  船主笑道:“客人來看,那不就是旎音坊么?”

  張守言笑著與船主耳語幾句,船主連連點頭,直叫張守言放心。

  流云坊急速的靠近旎音坊,坊上樂師們也奏起了樂曲,單憑樂師們的數量就輕易壓制了旎音坊內的絲竹聲。

  范亭藩正在強著董小宛飲酒,卻被流云坊這不速之客生生打斷。

  董小宛松了一口氣,但她也不知道萱兒與張守言之間的約定,也對主動靠上來的流云坊感到好奇。

  “不知是哪位兄臺,故意與范某頑笑?”

  范亭藩拱手大聲笑問,一點不落場面。

  只見對方船頭上有一年輕人獨自佇立,卻看都不看他,只對著旎音坊內笑問。

  “適才張某似乎看到了董大家的芳駕,不知可否請大家上坊一敘別意?”

  范亭藩當即色變,這人是誰?

  竟然敢當著他的面邀他請的清倌人,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萱兒伸出頭來,“驚喜”出聲:“原來是張老爺,我家姑娘早就想著要好好謝過張家老爺呢。上次只略坐兩刻,卻舍了二兩足金,剛好解了我家的難處。”

  她又轉頭對艙內叫道:“姑娘,卻是張老爺來了!”

  范亭藩臉上微微一變,這董小宛的丫頭分明是在暗中諷刺他范某人吝嗇,也不知她是從哪里尋來的托兒?

  他呵呵冷笑:“這位張生,凡事有先來后到之說。董姑娘已經與我等約好,汝還是下次再另約吧?”

  董小宛見是張守言也很驚訝,可不妨萱兒居然說出一番話來,她想攔都沒攔住,這下算是把范亭藩給得罪死了。

  她正要說幾句話,化解一下尷尬,誰知萱兒的嘴快得跟雀兒一般。

  “范官人卻是說笑了,咱們行當里的規矩,客人未付茶資之前,姑娘都可自行離去的呢!”

  待董小宛著急忙慌的捂住萱兒的嘴,可范亭藩已經怒了。

  “呵呵,既然如此,送客!”

  董小宛不得已,只能上了流云坊來。

  可那范亭藩毫無風度,未等董小宛完全上了流云坊便叫人開船,湖浪一卷,董小宛差點沒站穩,卻被一雙大手穩穩扶住,正是微笑著的張守言。

  董小宛臉色微紅:“不想與張郎君,如此巧遇?”

  “人生哪里來的巧遇?”張守言笑著將董小宛扶入艙內,“在某看來,諸般巧合不過是千百世苦求得來的因果罷了。”

  董小宛見他說的頗有禪機,忍不住問。

  “這話可有典故?”

  張守言施施然坐在董小宛的對面,笑道:“佛陀弟子阿難在出家之前,在道上遇一少女從此愛慕難舍。佛祖問他,你有多喜歡這少女?阿難回答:我愿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但求這少女從橋上走過。”

  董小宛聽了這話,臉色又微坨一片,她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張守言也是個口花花的,而且水平還要高出他人不止一籌。

  “既是五百年又五百年復五百年,卻不知小宛要如何償還這么大的因果?”董小宛巧笑嫣然,顯然對付這種文化流氓頗有心得。

  “昨日幸得姑娘三杯清茶,一曲繞梁,今日且聽張某高歌一曲,此因果便自行解去。但有一樁,某唱得粗魯,小宛姑娘可萬萬笑不得!”

  “妾身豈敢,還請郎君只管唱來。”

  張守言也不怕害臊,把《三國演義》里的《丈夫歌》拿來唱了一遍。

  “丈夫處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將醉;吾將醉兮,發狂吟~~。”

  董小宛訝然道:“公子這曲調頗有古風,原來也是心有大志向之人。”

  卻是巧妙的避開了張守言的唱功如何。

  坊上婢女也將張守言自己帶來的茶具茶葉、糕點裝盤送了上來。

  看到這些新穎的瓷器,尤其是精巧的糕點,董小宛眼睛當即一亮。

  妙廚娘的屬性當即被激活:“好精致的點心!妾身卻有些舍不得下口呢。”

  張守言笑道:“董姑娘只管下口,但有一樁,我這里還有一份曲譜,還請檀口清唱一回。”

  董小宛微微正色道:“不知張公子可知小宛有兩不唱么?”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張守言也不回答,只自己笑著唱了幾句,見董小宛面露歡喜之色,這才把備好的古譜遞給了董小宛。

  張守言想追董小宛,贈曲譜給她也是無奈之舉。

  如今已經是明末,早過了偷詩盜詞的最佳時期,就剩寥寥幾首可用,總不能一見面就來首“人生若只如初見”吧?

  好在曲子甚多,量大,還管飽!

  一炷香后,青蓮女史吟唱的《枉凝眉》飄出畫舫落在湖面,比之張守言不知要好聽了多少倍。

  董小宛陪著張守言在流云坊上共度了兩日。

  當然,是以清倌人那種模式。

  張守言與董小宛都覺得這兩日格外的舒心。

  尤其是董小宛從張守言那里得了四五首中意的曲子,還抄了兩張新奇的菜譜。

  張守言甚至拉著她霸占了流云坊的廚房,親手實踐了好幾回。

  說句實在的,明代男子面對女子的傲氣與凌駕感,在張守言的身上董小宛居然一絲都沒看出來。

  以她的聰慧自然也能看出,這不是張守言的故意做作,而是此人確實把自己以友相交,雖然這個“友”字里也帶有男女之思。

  兩人曾論及天下時事,張守言雖言語不多,卻每每能一語點中要害。

  無論大小事務,被他抽絲剝繭分析得條理清晰,最后都歸結于一個“利”字。

  這種直指人心的分析方式,讓董小宛次次感到頭皮發麻,卻又欲罷不能。

  她在南京時,也曾聽過復社那些公子和大儒的引經據典、慷慨激昂,可再用張守言的方式去解刨理順這些人的言論,她忽然覺得那些正義凜然的人物顯得極為可憎和虛假。

  分明是為了自家世家大族的利益,卻每每能說出一堆冠冕堂皇的話來。

  這位張守言不過寥寥幾語,卻能真正做到將天下之事如觀掌紋,言語之間的泰然傲意雖然隱藏很深,卻總能被董小宛捕捉到幾分。

  董小宛不自覺的對這個男人萬分好奇了起來。

  張守言在送董小宛下船時,又送了她一副素描,這幅畫作讓董小宛極為驚喜。

  萱兒則笑得跟偷到米的小老鼠似的,抱著一個沉沉的盒子一直不撒手。

  盒子里面有十分足色雪花銀足一百兩,這是張老爺給的茶資,太大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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