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糜漢 > 第二百零三章 血色礁石 提刀破城
  面對著四方不斷重重包圍而來的申儀士卒,丁奉的臉上毫無懼色。

  但雖然丁奉的臉上毫無懼色,他身后的數百糜軍的士氣卻不如一開始那么高昂。

  這數百糜軍并不是畏死,他們本來就是公安城外死人堆中爬出的一眾精銳,當初面對著十萬吳軍,他們亦曾勇敢沖鋒過。

  更何況還有著嚴厲的七斬令約束。

  只是當敵人的數量如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涌來時,當己方的人數落于絕對劣勢時,在這種氣氛的影響下,軍心士氣當然會不可避免的受到影響。

  丁奉久經沙場,他能清晰的把握住身后的士卒的心態變化。

  在數百糜軍的士氣開始下跌時,丁奉似乎感覺到那道銳利果決的目光在注視著他。

  于是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先退入己方的陣型之中,而后他在眾人的面前快速的摘下頭盔,解開盔甲,在身上只留下一件防護要害的內甲。

  當丁奉解開外甲之后,他身上那密密麻麻的傷痕開始出現在兩軍眼前。

  那一道道傷痕,猶如毒蛇一般覆蓋在丁奉的身軀之上,這是丁奉的過往,亦是丁奉的驕傲。

  隨后他撿起地上的一支長矛,怒目看向前方的敵軍,大喝道:

  “從來行陣,為國為身,今日之事,兼為妻子。”

  “公安將軍在后,何懼之!”

  在高喊完之后,丁奉便揮舞著長矛,主動朝著前方的敵軍突刺而去。

  丁奉乃是鄧艾的副將,身為一營副將他的鎧甲乃是在場糜軍中最好的。

  但上佳的鎧甲在發揮著有優越的防護性的同時,無疑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丁奉的動作。

  當丁奉解開外層鎧甲,只穿一件內甲沖殺入敵陣之中,由于阻礙他動作的束縛都已經解除,所以他的勇武比剛剛強上三分。

  在他的前沖沖刺之下,很快他前方就有數名申軍被刺倒在地。

  而丁奉喊出的那兩句豪言,亦無形在提振著己方的士氣。

  建立戰功,封妻蔭子!

  特別是那“公安將軍”四個字,落到身后的數百糜軍耳中時,更是讓他們反應過來,當初那個帶領他們以弱勝強,威震天下的“公安將軍”就在他們的身后。

  他們的身后還有著近萬援軍!

  若說賣命,這數百糜軍士卒早就在公安時,就將自己的未來及生命賣給糜旸了。

  在丁奉話語的激勵下,又看著丁奉脫盔解胄悍勇無比的殺入敵軍陣中的行為,數百糜軍心中再無一絲遲疑。

  眼前這位男人是他們的將軍派給他們的統領,那他們只要跟隨這位統領沖殺就好。

  于是乎在丁奉沖入申軍軍陣中沒有多久,他身后的糜軍士卒放棄了圓陣的守護,開始變陣為攻擊陣型。

  他們跟在丁奉的身后,朝著前方的被上千士卒團團守護的申儀而去。

  而這一幕亦正是丁奉想要的!

  他知道糜旸的目的是什么,也許將數百糜軍結成圓陣自守,是能撐到糜旸的援軍到來。

  但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一旦申儀發現糜旸援軍正在朝岸邊快速趕來,那么他完全可以收攏士卒逃入城中。

  那樣的話,糜旸的打算就落空了。

  唯有徹底打亂申儀大軍的陣型,讓他們首尾不能相顧,這樣才能讓申儀沒辦法短時間指揮麾下士卒逃入西城中,這樣才能完成糜旸的計劃。

  而要想完成這一點,有比直取敵將更好的辦法嗎?

  在投效糜旸之前,他在吳軍中有兩項名聲流傳。

  一個是先登破陣,另一個就是斬將奪旗。

  剛才他已經為糜旸先登破陣了,現在是他為糜旸斬將奪旗的時候了。

  既然他所效力的那人要將他當做誘餌,那他就要將眼中的這條大魚狠狠咬住!

  丁奉與數百糜軍再次化為一體,朝著前方的申儀不斷拼殺而去。

  周圍圍上來的申軍越來越多,丁奉與數百糜軍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

  但這時猶如被海潮所包裹的數百糜軍,卻絲毫沒有懼色。

  他們就像一塊充滿棱角的礁石一般,在不斷抵擋著申軍沖擊的同時,亦在不斷的前進著。

  也許這塊充滿血色的礁石前進的速度很是緩慢,但它前進的腳步卻很是堅定。

  丁奉手持長槍在數百糜軍前方開路,他的勇武本就不低于一般猛將,否則過往在吳軍中他也不能以勇武聞名。

  他每刺出一槍,則必有一名申軍倒下,他每揮舞出一道槍影,則必會有數名申軍失去戰斗力。

  在他悍不畏死,勇往直前的沖擊之下,他的身邊出現了一片真空區域。

  丁奉的勇武,不僅在極大提振著身后糜軍的士氣,更是讓許多申軍開始畏懼起來。

  這時的丁奉,全身上下已經被鮮血所覆蓋。

  血液是鮮紅的,是腥臭的。

  當眾多申軍的鮮血灑在丁奉身上時,有許多鮮血落在他身上的傷疤之中。

  眾多血液順著丁奉的傷疤,緩緩滴落在地上。

  在鮮紅,腥臭的鮮血映照下,丁奉身上密集猶如毒蛇般的傷痕,仿佛擁有了生命一般。

  那一條條毒蛇在鮮血的誘引下,已經緩緩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它們口中的獠牙,它們在丁奉的身上上下游行著,似在尋找著它們口中的獵物。

  這一幕落在抵擋丁奉的那些申軍士卒眼中,讓他們的眼神中都浮現了驚懼的眼神。

  因為這時的丁奉,猶如地獄中來臨的殺神一般。

  不僅眾多申軍士卒如此覺得,就連被重重守衛的申儀亦如此覺得。

  哪怕前方有著眾多申軍擋在身前,但申儀看到眼前那塊血色軍陣,正朝著自己緩緩逼近。

  甚至他在不小心之間,與那血色軍陣之前的殺神丁奉對視一眼時,他看到了丁奉眼中的滔天殺意。

  這時他感覺有一股寒意從他的脊梁骨,一直快速蔓延到他的天靈蓋中。

  那是人在面臨死亡危險時,有的一種本然反應。

  這種本然反應讓申儀趕緊下令,一眾申軍齊齊擋在他的身前。

  在申儀的這個命令下,申軍的軍陣開始出現了雜亂。

  申儀的身前位置就那么大,人多地少,陣型能不亂嗎?

  而一直在觀察岸上局勢的糜旸,敏銳的把握住了這個戰機,他終于下達了出擊的命令。

  一道代表著最高指令的赤色旗幟,在高大的樓船之上開始揮舞。

  當這道旗幟出現之后,寬闊的漢水之上,瞬間出現數百艘艨艟。

  數百艘艨艟接連在一起,他們數米高的船身猶如漢水上突然出現的一道巨浪之般,正朝著岸上拍擊而來。

  而這一幕,被高騎在馬上的申儀所察覺到。

  在看到那道充滿戰意與殺機的船浪,朝著岸上而來時,申儀的眼神中出現了恐懼之色。

  到這一刻,他才明白了糜旸的意圖!

  以麾下大將以及數百精銳的生命為誘餌,以木門塞對西城的重要性為誘餌,把他的大軍從城中誘出來,在野外一戰破之。

  真是好果決的手段呀。

  亦真是好狠的心。

  但就算這一刻申儀明白了,也已經太晚了。

  在他方才的命令之下,數千申軍的陣型已經雜亂。

  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沒辦法及時收攏大軍,而后緩緩撤回城中。

  而他也不能放棄這數千大軍,獨自跑回城中。

  因為一旦他自己跑走,失去了主將的數千大軍會瞬間崩潰。

  到那時候失去了數千大軍的他,還怎么守衛西城。

  為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快速絞殺眼前的這數百糜軍。

  而這一點,在目前的局勢看來,是有辦法的。

  在剛才的絞殺之中,雖然丁奉率領的數百糜軍始終沒有被擊潰。

  但人數遠遠少于申軍的他們,目前已經少了至少三分之一的人數。

  申儀并非沒有帶過兵,他知道這樣的傷亡人數,已經快到了眼前這數百糜軍,潰敗的臨界點了。

  況且這數百糜軍已經沖殺了這么久,他們還能堅持多久?

  快了,一切都快了!

  這時候,就是真正拼命的時候了。

  在這種心理之下,申儀拿出了他以往都沒有過的決心。

  他抽出腰間長劍親自斬殺了幾個后退的族人,并且大喊道:“再退者死!”

  隨后申儀下馬繞過丁奉,開始親自斬殺起外圍的糜軍。

  當那幾名申氏族人被申儀斬殺之后,數千申軍全都精神一振。

  再后退的話,申儀連族人都能殺,何況大多數與申儀非親非故的他們?

  在申儀的震懾之下,數千申軍亦拿出了最大的勇氣。

  他們繼續化作一股股巨浪,不斷的沖擊他們眼前的血色礁石。

  而在重新提振了軍心之后的數千申軍的沖擊下,剩余糜軍的陣型已經開始岌岌可危起來。

  在沖殺了這么久之后,他們每個人的力氣都快到了枯竭的邊緣。

  被敵人團團包圍的他們,甚至看不到后方援軍是否已經來臨。

  因為殺了太多敵人,粘稠的血液覆蓋在丁奉的肘部,令他的動作不再如先前那般迅捷。

  他所用長槍也早已折斷,現在他是在手持著長刀在作戰。

  數百糜軍的喘息聲越來越重,他們眼角上都沾染了許多敵軍的鮮血。

  因為需要不停揮舞手中長刀,他們甚至沒時間去擦拭眼角處的鮮血。

  現在在他們的視線之中,整個天地之間都好像成為了赤色。

  在氣力不濟,及遲遲等不到援軍來臨的情況下,越來越多的糜軍正在倒下。

  就在數百糜軍快被擊潰的時候,一聲“噫興”開始響起在眾人耳中。

  不是是誰喊出了這第一聲“噫興”,但當這聲噫興響起之后,剩下的糜軍臉上開始流露堅定之色。

  他們大多是荊楚人士,認識這聲從遠古傳承至今的提振士氣的楚語。

  并且這兩個字在他們的心中,有著無可替代的作用。

  因為當初有個在公安城外的年輕人,正是在高喊這兩個字的情況下,帶領他們取得了第一場勝利。

  “噫興”之下,吳軍潰逃。

  當日他們面臨的局勢,難道會比今日好嗎?

  在這聲“噫興”的刺激下,越多越多聲“噫興”響起。

  雖然那些聲音顯得虛弱無力,但這時這兩個字卻在無形的提振著,剩余的糜軍的士氣。

  在糜軍最前方的丁奉亦聽到了這兩個字,但他并不懂“噫興”這兩個字的含義。

  這時的他想起了當年甘寧,率領他在內的百騎精銳闖入曹營中的情形。

  那夜曹營大驚,那夜他們百騎載譽而歸。

  那夜甘寧的話,深深映在了丁奉的腦海中。

  “何惜死乎!”

  在這四個字的激勵之下,丁奉爆發出身體中剩余的潛能,又砍殺了好幾名申軍。

  但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樣的激勵只是一時的,或許過不了多久,丁奉及這數百糜軍就會全部斷送在此。

  就在申儀的眼中的希望越來越強,就在被他包圍糜軍士卒越來越少時,江面上突然出現了一幕。

  只見在那沖來的數百艘艨艟后方,出現了數百艘走舸。

  申儀之所以會抱著賭一把的心態,乃是因為他看到了糜旸的援軍多是乘坐著艨艟而來。

  朦艟的行進速度并不快。

  漢水寬闊,糜旸大軍又是處在下游。

  所以等那數百艘艨艟沖到岸邊時,大約需要半個時辰。

  在這段時間中,是有可能讓他徹底擊潰岸上這數百糜軍的。

  但可惜,申儀看到的,是糜旸想讓他看到的。

  在那數百艘艨艟之后,其實各系著一艘走舸。

  因為走舸體型小,所以隱藏在艨艟這種中型戰船之后,是不容易被察覺的。

  數百艘走舸在艨艟的帶領,下已經行駛出一段不遠的距離。

  在這種情況之下,它們已經沒有必要再隱藏自己的蹤跡。

  不久之后專為速度而生的數百艘走舸,它們在被斬斷繩索之后,快速越過身前的艨艟,朝著岸邊急速而來。

  而那數百艘走舸之上站立的,是戰意高昂的上千糜軍!

  當數百艘走舸出現在漢水上之后,方才察覺到這一幕的申儀,瞬間被嚇得面無血色。

  在申儀的視線中,那上千糜軍在走舸極快速度的帶領下,沒用多久就已經到達了岸邊。

  在走舸紛紛靠岸后,張嶷看著那數千正在圍殺同袍的申軍,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而后他抽出腰間長刀,率領著糜軍朝著木門塞中的數千申軍沖殺而去。

  上千聲戰意高昂的喊殺聲由岸邊而起,快速的朝著木門塞而來。

  在聽到這上千聲喊殺聲后,已經幾近潰敗的數百糜軍臉上涌現一股潮紅。

  援軍到了!是將軍派來的援軍到了!

  “噫興”聲越來越大,剩余數百糜軍再度爆發出強大戰斗力,開始由內向外沖擊著申軍的兵圍。

  數千申軍本來還在專心的圍殺著那數百糜軍,但他們的背后卻突然出現一支精銳的糜軍,并且狠狠插入的他們的陣型之中。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令本來就處在雜亂中的申軍,他們的陣型愈發混亂起來。

  因為上千糜軍的突然攻擊,許多申軍在猝不及防之下,紛紛倒在糜軍的長刀之下。

  其實這時木門塞中,申軍的數量還是多于糜軍。

  但兵不在多,在于陣型,特別是對于步兵來說。

  一旦己方的陣型出現雜亂,那么人數多的那一方根本就無法發揮出人數的優勢。

  申軍剛才以六倍的兵力差圍殺數百糜軍,陣型雜亂這點的弊端還不會完全體現出來。

  但如今張嶷帶來的兵力有一千五之數,原本六倍的兵力差,變為兩倍左右的差距。

  在這種情況下,申軍陣型雜亂的缺點就暴露無遺。

  在陣型雜亂之下,他們只能任由張嶷率領著千五糜軍,在他們的陣型中四處沖殺。

  那數千申軍此刻也已經注意到,江面上那源源不斷正在趕來的糜軍援軍,這一幕又在大大打擊著他們的士氣。

  再加上此時在申軍陣型中,還有著一支數百人的糜軍。

  于是在內外夾擊之下,倒下的申軍越來越多,四處逃散的申軍也越來越多。

  張嶷是個善于捕捉戰機的將領,他看到申軍的陣型已經出現崩潰的征召后,他分出五百精銳給丁奉。

  而后他率領著剩下的近千糜軍,朝著申儀的方向殺去。

  申儀看到糜軍的援軍到達之后,他已經嚇得方寸大亂。

  現在他又看到有近千糜軍朝著自己殺來,到了這一刻,申儀哪里還顧得上在場的數千申軍。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

  逃,逃回西城!

  當申儀的這個念頭占據了他的頭腦之后,他立馬就領著一些申軍往西城逃去。

  主將都逃了,木門塞中的這數千申軍,在越來越多的糜軍的沖擊之下,已經到了徹底潰散的一步。

  而張嶷在看到申儀開始往西城中逃跑時,他率領著近千糜軍緊緊地咬在申儀的身后。

  不久之后,申儀的潰軍來到了西城城門之下。

  城上的守城士卒在看到是申儀回城之后,他們趕緊打開城門,放申儀及那些潰兵入城。

  但這無疑給了張嶷一個絕佳的機會。

  在看到西城的城門打開后,張嶷命令身后的士卒加快速度,最后他率部追上了申儀所率領的潰兵的后部。

  在張嶷的追殺之下,申儀所率領的那些潰兵拼命的往城門處擁擠而去。

  在人群擁擠之下,申儀在進入城中后,沒辦法令守城士卒關閉城門。

  于是乎,一路追殺著潰散申兵的張嶷,漸漸殺入了城門之中。

  在一片申軍的凄厲哭喊之中,張嶷提著沾滿血跡的長刀,已經站在了西城之內。

  而他的身后,正在涌入越來越多的糜軍。

  西城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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