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糜漢 > 第五百二十章 燭影佳略 滿堂喝彩
  相比于劉備的輕笑,眾臣在聽完糜旸的想法后,驚訝之余又紛紛疑惑起來。關中主體基本是由雍涼二州構成,但相比于涼州,雍州又稱為司州,它才是關中的精華之地。

  關中七成以上的人口聚集在雍州地帶。

  況且相比于雍州,涼州一地不僅人煙稀少,還雜居著許多異族民眾,這讓涼州的局勢一向很不安穩。

  倒不是說涼州諸位漢臣不想收復,但相比于雍州,涼州無論從哪方面來講,它的戰略意義都是要靠后的。

  哪怕如大將軍剛剛所言,他們不能馬上出兵攻取長安,但為何要白白放棄攻取陳倉這個戰略要地,而去奪取貧瘠的涼州呢?

  不僅眾位漢臣感到疑惑,就是劉備也將目光望向糜旸。

  雍州與涼州之間,哪一者更為重要,似乎是一個不需要考慮的問題。

  面對眾人疑惑的目光,糜旸郎朗開口言道:

  “以天下之形勢,奪之能與天下相權衡者,唯涼州而已。

  何也?

  乃涼州之形勝故也!”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下,糜旸用手指向關中地圖上的涼州區域,他用自己的肢體動作,更加形象地為堂內眾人講述著他心中的戰略。

  “自章武元年以來,偽帝曹丕竊據我朝北境而建逆魏,觀逆魏之版圖,如一展翅雄鷹。

  涼州、幽州皆為其之二翼。

  欲獵雄鷹者,豈不先斷彼之雙翼乎?

  而反觀我朝,建國于西南,涼州位于西北,而自古以來,西南西北恒有互為屈伸之理也!

  關中之所以難攻,一者在于堅城林立,二者在于我軍糧道偏遠,無法進行長久攻城之舉。

  可要是我朝收復涼州,則梁州與涼州即刻可連為一體。

  屆時我軍可囤積軍糧于涼州,操練軍士于涼州,待時機成熟之際,依渭水上流之勢復入雍州,踏破潼關,大軍東征之際,而破竹之形成矣。

  敵在關中,而平原之利,吾與敵共;敵在關東,而關中之便,正可東出破敵也。

  所謂欲固西南者,必爭隴右;欲規天下者,必先得雍涼。

  有西南而無隴右,國必弱;有關東而無關中,國必危。

  前者喻我,后者喻敵也。

  若我軍能先進取隴右,進而收復涼州,逆魏西臂自斷,雍州再無縱深,長安何憂不能收之?

  天下又如何不能復之?”

  在眾人面前,糜旸提出了要優先打造戰略縱深的構想。

  對于一場戰略大決戰來說,優先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

  絕不是貿然的貪功冒進,而是要優先打造己方大軍的戰略縱深。

  在糜旸看來,只要漢軍能先奪下涼州,那么在梁州與涼州相連的情況下,漢軍在關中的戰略縱深就已經構成。

  戰略縱深對一支軍隊有多重要呢?

  第一戰略縱深可保證軍隊進行靈活的作戰,有充足的騰挪轉移的空間,不會被敵人硬生生地拖在一處,從而形成被反包圍的局面。

  第二充足的戰略縱深可從根本上消除,一支軍隊身為客軍的風險。

  漢軍一旦進入關中,那么漢軍就立刻成為一支客軍。

  客軍在兩軍交戰的時候,是有著許多弊端的。

  例如糧道綿長,例如不熟地形,例如兵士水土不服等等。

  而這些弊端一旦發生處理不慎被敵軍所趁的話,那么別說這場仗能不能打贏,恐怕己方大軍都有可能面臨全軍覆沒的風險。

  這不是危言聳聽,不提太久遠的例子,就說這幾年漢軍對魏軍取得的勝利,不都是以主勝客的經典戰例嗎?

  而大漢暫無曹魏那么雄厚的國力,一旦這種災難降臨到漢軍的身上,那大漢的根基頃刻就會受到一次重創。

  可若是漢軍能奪取涼州,那么代表著漢軍在關中有了一塊地域廣袤的根據地。

  到那時候,漢軍還能算的上進入關中的客軍嗎?

  當然不算。

  攻取涼州,將涼州化為己方的戰略縱深,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戰略。

  一旦漢軍能完成這個戰略,那么不管陳倉與長安有多么難奪取,但漢軍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而當收復整個關中都只是時間問題的話,那么四海一統的日子,還會有多遠呢?

  但優先收復涼州得到的戰略上的好處,卻遠遠不止這些。

  “關中大部皆為平原,平原之上,騎軍為王。

  若無大量騎軍,我軍將何以拱衛糧道?

  我軍雖得兩郡之羌氐騎兵相助,可外人之力終不長久。”

  “而涼州雖地廣人稀,但歷來是我朝養馬放牧之地,一旦我軍能收復涼州,不用多久,我軍便可正式組織一支騎軍。

  到那時縱使賊軍幽并騎軍并至,我軍又何憂之有?

  來日我軍踏入中原之時,敵軍又以何制我?”

  在當世,組建一支騎軍最難的地方在何處。

  并不是戰馬與騎士的來源。

  大漢與曹魏雖然是死敵,但民間的貿易一向并未斷絕,特別是在與涼州接壤的梁州地帶。

  而大漢的蜀錦,又是當世公認的硬通貨。

  再加上曹魏境內的經濟,只能用無比逗比四個字來形容。

  故而過去幾年在糜芳的主持下,大漢是可以通過各種渠道購買到優良戰馬的。

  歷史上曹爽南征時,費祎是帶領著精銳的騎軍前去支援漢中的。

  至于騎士,大漢其實也并不缺。

  就不說劉備的起家班底,本就是幽州一帶的健士,就說近幾年來漢軍俘虜的魏軍還少嗎?

  而且都能買馬了,人還怕買不到嗎?

  但不管是歷史上還是今世,季漢一直都未能擁有大規模成建制的騎軍,這根本原因是出在牧場二字上!

  買馬容易,但養馬難。

  戰馬可謂是當世最精貴的生物,人餓起來土都能吃,但戰馬不行,他們必須要吃優質的草料。

  而且戰馬還不單單要吃的好,他們平時也不能關在馬廄中,要時常帶出去在原野中奔跑,這樣才能保證戰馬的活力。

  當世的優良戰馬,若一直關在馬廄中,是會病死的。

  而要想保證這二點,則必須要有廣袤的牧場。

  所以歷史上凡是游牧民族進入中原,想的第一件事都是要圈地作為牧場。

  這不是他們天然厭惡農耕生活,也不是他們就喜歡苦哈哈的放牧。

  實在是若不趕緊圈地建造牧場的話,他們的戰略武器戰馬,不久后就會一大片一大片地死給他們看。

  但華夏自古以來,能夠稱之為牧場的地方,幾乎全都在北方。

  牧場單單有草可不行,還要有適宜的氣候條件。

  牧場的缺失導致了季漢,很難組建起一支大規模的騎軍。

  可這個癥結,或者季漢在軍事上最大的弱點,在漢軍拿下涼州后就會得到根本性的改變。

  涼州內不僅有大片的牧場,他境內的牧場還可以算作天下間最好的。

  河西走廊,就在涼州境內。

  可以說糜旸提出的優先奪取涼州的戰略構想,不僅能為漢軍構造出極佳的戰略縱深,從而讓漢軍穩扎穩打的興復漢室,還可以直接將漢軍的最后一塊短板補足。

  堂內的眾人在聽完糜旸提出的戰略后,他們的眼神都有些呆滯。

  史官手中的毛筆,久久的停在空中,遲遲未能下筆。

  堂內的燭光依舊在晃動迷亂人眼,但此刻堂內卻是一片寂靜無聲。

  在糜旸建議要先奪取涼州時,堂內的人主要分成兩類,一類是完全不理解,就等著糜旸解惑。

  另一類人是有猜到糜旸的些許想法,但他們又哪能像糜旸想的這么全面?

  不是他們都是無智之輩,是他們都因為心中的執念,而變得格局不夠那么遠大。

  今日之前堂內眾人心中只心心念念想著長安二字,但糜旸呢?

  正如糜旸所說的那般,“奪之能與天下相權衡者,唯涼州而已”,糜旸著眼的是整個天下。

  若漢軍真能按糜旸的戰略那樣一步步發展的話,奪下長安算什么?

  席卷關中,還于舊都,東出虎牢,蕩平天下,這才是他們應該野望的事!

  哪怕是糜旸說完他心中的戰略后,堂內許多人還未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他們的腦海中全是方才糜旸站在地圖下,張臂指點山河的場景。

  這一幕場景讓堂內的許多漢臣的腦海中,陡然浮現一副畫面。

  一只本來翱翔于天際,藐視眾生的蒼鷹,卻在一頭雪白麋鹿的撕咬下,生生折斷了一只翅膀,于天空中搖搖欲墜。

  可相對應的,一條原本匍匐于地的赤龍,卻在雪白麋鹿的扶持下洗凈身上泥濘,精神抖擻龍爪大張,下一刻似要一飛沖天。

  這帶有強烈隱喻感的一幕,震的堂內眾臣都不知道要說什么好了。

  就連劉備看向糜旸的目光,也充滿了驚艷之情。

  于戰報中欣賞糜旸的驚才絕艷,與在現場直接看到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這是他教出來的呀!

  不行,得加食邑,至少加兩千戶。

  不過心中的想法,并未影響劉備出口問道:“計將安出?”

  剛才糜旸一直在闡述奪取涼州的戰略意義,現在劉備問的是,奪取涼州的具體戰術。

  關于這個戰術,糜旸方才只講了一半。

  面對劉備的詢問,糜旸不假思索地言道:“我軍可兵分兩路,一路由陛下親自統帥,大張旗鼓從褒斜道進軍。

  另一路則由臣統帥,從祁山進軍直入隴右地區。

  賊軍得知陛下親自從褒斜道進軍,會以為我軍之主要目標在于長安,賊軍勢必會放松隴右地區的防備。

  兵家之道,在于虛實變化。

  我軍先調實而成虛,再出其不意擊敵之虛,令敵軍疲于奔命,東西不能相顧。

  臣保證,不出一年,涼州將為我軍所有!

  糜旸在說這番話時,言語中充滿著強大的自信。

  而他透露出的自信感染著在座的每一個人。

  沒有人懷疑,在戰略與戰術都完備的情況下,糜旸會做不到這件事。

  既然如此,還不全押涼州股?

  片刻之后,大堂內的眾臣皆齊齊對糜旸一拜道:“彩!”

  看著眾臣對糜旸的拜服狀態,劉備第一次真正體會到,糜旸當下在朝野間的聲望。

  這聲望,至少得加五千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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