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明軍……也不是不行，但遼東的流民會跟著我們走嗎？”張學毅遲疑地道。
他這個參謀長這幾天忙著調集義從軍參加遠征和組織后勤物資，還真沒怎么和他們討論遼東的戰略問題。
“為啥不會？”一直沒說話的殷人火槍營營長褚鳳良接話道：“史料里面說，明朝在遼東的盤剝也很重，遼鎮的那幫軍閥也不是啥好人，只是和殺人如麻的后金比起來好一些而已。
我們給遼民糧食，還帶他們到濟州島躲避戰亂，除非腦子有問題，否則他們為什么不跟我們走？”
“……不，事情沒那么簡單。”張學毅想了想，看向幾人認真地道：“明朝是漢家正統，遼人又生長在明朝，所以遼東的民心天然地傾向明朝。
后金崛起自建州女真人，國族認同很清晰，所以他們可以毫不在意地擄掠遼東漢人做奴隸，因為后金的基本盤是八旗，而不是漢人百姓。
但是我們呢？”
他頓了一下，給了其他人思考的時間，然后才繼續道：“我們雖然自稱南宋遺民，但是我們的文化和制度，乃至語言都和明朝人格格不入，我們該怎么爭取他們的民心呢？
靠強力嗎？那不是和八旗一樣了？”
作戰室里頓時陷入沉默。
是啊，要是大家伙辛苦救濟的遼民轉頭投奔了明朝，那可太難受了。
高文亮皺眉思索片刻，看了看其余幾人，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他指了一下張學毅，語氣輕松地道：“我覺得我們都陷入思維死角了，學毅他提出的問題確實很尖銳，畢竟古人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嘛！
但是……誰規定得天下者一定要得民心了？或者說，得民心者一定就能得天下嗎？”
他說著，站起身從作戰室的書架上拿下了一本書，給眾人看了一下封面的手寫大字。
“這是《商君書》，宋維綸送給我的，我想這本書上的內容，就足夠回答剛才學毅的問題。”
高文亮把書放在桌子上拍了拍，輕嘆道：“老實說，這本書里的思想很陰暗，很毒辣！什么馭民五術，什么以奸制善，什么利出一孔……都是人玩人的把戲，但說的也是事實。
從秦朝以后，中國歷代帝王無不是用這套辦法治國，用得好了，王朝就越穩固。
用得不好，或者用得太好了……那就gameover了！”
“回到之前的問題，按照商君書里的觀點來看，民心者得天下這個說法不對，應該是得「民力」者得天下才是！
其實這個道理東西方是相通的，君主論的作者馬基雅維利也說，「人的本性是惡劣的，出于對君主的恐懼而服從，要遠遠大于出于對對君主的愛戴而擁護。」
我們其實沒有必要立刻馬上得到遼東流民的「民心」，只需要設法讓他們的力量為我們所用就可以了。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最好得到他們的民心，但這是次要的。
執委會派我們過來，就是為了獲得人口，等這些人到了新大陸，自然很容易從身體到心靈都會屬于我們……”
……
五天后，四月二十日，濟州港口，呂建成親自為遼東遠征軍主持了出征儀式。
伴隨一陣空炮的轟鳴聲，北冥號和神州號載著兩個殷人火槍連，濟州海戰被俘虜的兩艘龜船和三艘板屋船載著600名義從軍士兵從濟州港出發，乘著強勁的東南風向北而去。
之所以使用朝鮮水師的船只充當運輸船，實在是因為海軍現在根本無船可用了。
濟州造船廠建造的那幾艘蛟龍級運輸船才剛剛搭好龍骨和肋骨，就算使用了鐵質構件固定，最少最少也需要一個半月的時間來消除木材的應力，不然可能還沒有出船臺就變形散架了。
無奈之下，高文亮和潘學忠只能將就使用修好的朝鮮水師戰船，雖然這些船遠洋能力很差，而且航速也很慢，但是好歹能運人運糧，左右就七八百公里，沿著朝鮮西海岸過去就行了。
四月二十六日，艦隊抵達江華島外海，漢城朝野震驚，但也無可奈何，他們的水師還沒有重建完畢，只得任東華海軍來去。
高文亮和艦隊海軍統帥潘學忠商議過后，覺得有必要和李朝談談，主要是看看能不能向朝鮮勒索……嗯，是購買一些糧食，以供應未來的遼民所需。
“團長！高將軍有令信給您！”
一名義從軍士兵劃著小船登上龜船，將一封信遞給了樸成煥。
一個月前老樸就升官了，現在是義從軍三個團長之一，這次也是他帶領600義從軍士兵隨艦隊遠征。
樸成煥看完令信，立刻站起身，拿起高文亮送他的單筒望遠鏡，看向遠處的江華島。
“團長！將軍有什么命令？”站在一旁的副官鄭至善見狀，不禁詢問道。
樸成煥臉色凝重地道：“將軍讓我們向北冥號靠攏，借著火炮的掩護，上岸抓幾個俘虜。
他想讓漢城朝廷用糧食和金銀，贖回船上的金邦三和崔中彥……至善，馬上告訴船上的弟兄，準備上岸！”
鄭至善一聽要和李朝官軍打仗，面色有些掙扎，不過想起濟州島上的家人和自己這幾個月的新生活，當下心里一橫，重重點頭：
“是！我這就去！”
另一邊，北冥號上，高文亮和潘學忠也在分析李朝可能的反應。
“我們的要求頂多有些粗暴，但是不算過分，李朝多半會捏著鼻子和我們討價還價。”
潘學忠笑道：“金邦三和崔中彥都是兩班，還是大北派，如果李琿不管他們的死活，大北派肯定離心離德，他本來就不穩的王位就更加搖搖欲墜了……
就算用俘虜換糧不成，那也沒關系，我們攜帶的糧食足夠兩三千人吃一個月的，有這么多時間，大不了把流民整編成軍隊在朝鮮西海岸登陸，用大炮和他們講道理！”
高文亮詫異地看了看他，然后拍手大笑道：“潘大船長，咱們倆想一塊去了！
我之前也和老呂提過這件事，但他不想節外生枝……嗨！沒有糧食怎么招撫流民？現在濟州島附近產糧的地區就三個，大明，日本和朝鮮！
大明太大，日本窮鬼武士太多，不好打，不從朝鮮這個軟柿子身上弄糧食，從哪里弄？
這回先試探一下朝鮮人的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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