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慧英系上了圍裙準備先打掃衛生,見兒子也隨手拿起了抹布可就被氣樂了,指著他鼻子便道。“你個混小子,回來了不去學校躲在家里,你可別以為肯幫忙打掃衛生媽就能放過你!”

    鄭光威越發的搞不明白馬慧英過來的目的了。“我急急忙忙的從紐約趕回來、肯定是要去學校的,高考您老人家就放心吧,不說能考什么清北了,重點大學那是肯定沒跑的,何況您兒子愿不愿意上大學、都還沒定下來呢……”

    馬慧英心里咯噔一下,拽著兒子坐下來可就指著一樓的客房說。“兒子啊,你也別給媽打馬虎眼了,這事兒你準備怎么辦呀?”

    瞞不住、自然也就只能是面對了,鄭光威認真的說。“還沒完全考慮好。”

    馬慧英想動手卻又覺得不太合適,揚起來的巴掌只好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痛的‘哎呦’一聲可就氣道。“哎?你沒考慮好就敢讓人女孩子搬過來?你是腦子壞掉了、還是怎么回事兒啊?現在的社會跟以前可不一樣了,咱們家跟以前也不太一樣了,你要注意著點,可千萬別……”

    鄭光威琢磨著這是話里有話了。“哎?怎么個意思,說清楚!”

    “成,媽來問你,你跟這女孩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去年的年底……”

    “那時候你爸在哪兒呢?”

    “回來了啊……”

    馬慧英一拍巴掌。“那時候咱們家的麻煩已經解決了,你也掙了錢回來了,之前你沒跟她在一起、去年年底的時候你倆才在一起了,你就不覺得……”

    鄭光威意識到馬慧英想要說什么了。“我不覺得!”

    “兒子啊,你還嫩著呢!別以為你會掙錢了就曉得這些,媽是過來人,媽跟你說……”

    鄭光威站了起來。“媽,不用說了。你想的也太多、太復雜了,何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事兒,退一萬步來說即便是她貪我的錢,那又怎樣?我掙錢的速度遠不是一般人所能夠想象的,所以這事兒不需要再說了,我知道該怎么處理。”

    “兒子啊,你可千萬別犯糊涂,以后要后悔的……”

    鄭光威笑了。“媽,您當年是怎么看上我爸的?是因為他的錢、還是因為看上了他這個人?”

    “你爸當年有個屁錢!看上他這人?他有什么好的?”馬慧英咕噥了起來,覺得氣勢弱了可就又趕緊提高了聲量。“再說了,那個年代的風氣跟現在也不一樣,不是一碼事兒,你別跟媽打馬虎眼兒!跟你認真說話呢!”

    “行,那就認真的說。媽,跟她的事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何況下個月她參演的電影就該上映了,暑假期間我還準備讓她去港城灌張唱片,如果她有興趣、我能讓她成為炙手可熱的影視歌三棲明星,要是她不樂意、是待在家里相夫教子還是怎么著,我也都隨她,反正您兒子我有這個信心、也有這個能力,您老人家就甭擔心了……”

    曉得這話題到此就算是結束了,馬慧英很不情愿但也無計可施,唉聲嘆氣。

    鄭光威抬頭一看時間、已經是午后了,鄭光威奇怪道。“媽,你怎么知道我回來的?我原準備下午才回家!”

    “對面四樓住的是食品廠的副廠長老張,你爸腦子發昏、準備把食品廠給并過來,食品廠的老張跟你小舅的關系不錯,所以你媽才曉得你回來了……”

    “食品廠?我爸怎么又想把食品廠給并過來了?棉紡廠的日子才好過了點,他忙的過來嗎?還有啊,食品廠的情況好像不太好吧?我記得……”

    “你也別記得、不記得的了,那就是個快破產的爛攤子,市里面正在搞什么橫向聯合,倒是要政策給政策、要資金給解決貸款的,你爸那脾氣你又不是不曉得,只要被市里面的大領導一夸、被戴個高帽子,那還不是分分鐘就敢拍胸脯的?哎,棉紡廠的情況現在是好了,但問題是食品廠爛攤子真的是不好辦啊,你爸已經兩天沒回家了,說是在廠里研究這事兒呢……”

    鄭光威拿起電話撥給了陳靜,得知她正在棉紡廠財務科發著愁,問清楚了情況可就曉得大事不好了,趕緊撥通了鄭大民的電話。

    “兒子?哦,這事兒你就不用管了、你安心的備考也就是了……嗨,食品行業你爸也不是沒干過,更何況食品廠的老張那也是個懷才不遇的,這一次市里面是下了大本錢的,要政策給政策、要地皮給地皮、要貸款給貸款,可以說是一路綠燈、只要能不把食品廠的職工給推向社會就成,我告訴你說啊,你爸這次可是真的占了大便宜的……”

    電話那頭鄭大民說的興高采烈,可電話這一端的鄭光威卻是越聽越心寒,市里面開出來的可全都是些空頭支票,而且棉紡總廠把食品廠給兼并過去的首要條件就是不許開除一個職工,雖然不能說這事兒是市里面給鄭大民下的套、挖的大坑,但食品廠那個爛攤子可遠比棉紡企業更難收拾!

    邗山食品廠的拳頭產品是午餐肉、是水果罐頭,而罐頭行業正遭歐洲反傾銷調查和抵制,行業的整體衰退已經是難以避免的事兒了,再加上食品廠又是老國企,沒錢就跟市里哭窮、有錢就亂上項目、亂搞形象面子工程,再有個年把也就該徹底破產了,這個時候去接手不是腦子進水、還能有什么其他可能性嗎?

    開車直奔棉紡廠,沖進廠長室的第一時間、鄭光威就被里面的煙氣給熏出來了。

    鄭大民將手里的香煙掐滅。“小威?你咋過來了?”

    桌上煙灰缸里的煙蒂堆滿了,茶缸里的茶已經泡的沒色兒了,地上摞的全都是食品廠的資料,鄭大民的眼里全都是血絲卻還在努力著,鄭光威一時間也知道該說什么,捂著鼻子開了窗戶通風,等屋里的煙都散光了這才拽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爸,你到底想搞什么呀?棉紡總廠的規模不小了,您的精力有限、不可能樣樣都來啊,貪多嚼不爛的道理,您應該知道的呀……”

    富貴險中求。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

    秉承著如此這般的理念,一窮二白的農家子弟鄭大民壯著膽子、小心翼翼扎進了市場浪潮里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隨之而來的雖然沒有鮮花和掌聲,但諸如大能人、有本事之類的頭銜卻是獲得了不少,說是膨脹了也好、說是成為了經驗主義者也罷,總之在鄭大民的心目當中,既然如此的廉價、只要市里面敢賣,他就敢買!

    “兒子啊,咱們先把食品廠的負債放一邊,單是銀行貸款和棉紡廠今年的利潤、就絕對能讓食品廠渡過當下的難關。罐頭行業雖然全國都不景氣,可問題是國內做罐頭的就這么幾個大廠,一旦恢復了、這行業可是能賺大錢的!再說食品廠去年還引進了兩條最新式的飲料灌裝線、一條制罐線,規模出效益的道理你可能不太懂,但邗山食品廠的位置是很不錯的,也不說是跟盛海的食品廠比了,覆蓋本省西北這一大片是沒問題的……”

    鄭大民還在炫耀,還用這些天排查出來的數據進行著佐證,甚至還拿出了一份已經有了框架的計劃書出來,鄭光威認真的聽著、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將帶過來的筆記本打開,調取出了自己最新的金融資產狀況。

    鄭大民一看可就直了眼。“多、多少?”

    “港城的戶頭里目前有五個億,三藩市的戶頭里有八個億,紐約三個公司的戶頭里總共有五十多個億,刨除銀行的授信和客戶的資金,我單是擱在外匯市場里的資金目前已經有近二十個億的現金,別說是買下一個食品廠了,再買十個、再買一百個,我分分鐘都能把資金搞過來,但問題是您老人家能不能別這么幼稚,什么便宜都是那么好占的?原罪的說法,您就不記得了?難道還想以后被關進去、真被判個十年二十年才甘心?”

    鄭大民愣住了,嘴唇哆嗦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了。

    “爸,我很小的時候您就說什么飯要一口口的吃、錢要一點一點的掙,可怎么棉紡廠的情況這才好轉了、您就準備去兼并食品廠啊?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您手底下既沒有職業經理人、也沒有招聘高層次管理者的渠道,您怎么就敢四面出擊的呢?更何況還是準備接下這么一個大包袱?跟您說句老實話,棉紡廠這一攤兒您能管得好、我都已經是覺得不容易,您哪里還有精力管什么其他的?”

    “我、我這不也是想讓咱們家的日子更好過些嗎?食品廠目前的情況是不太好,可問題是現在給的政策太好了,過了這個村肯定就沒這個店了……”

    鄭光威想拍桌子,忍了又忍才道。“爸,咱們這樣行不行,食品廠的問題我也可以幫您解決、甚至于我可以讓食品廠成為國內頂尖的食品企業,但也就到此為止了!我的精力有限、沒時間幫您老人家天天管這種事兒,您想要讓家里的日子更好、我就能做得到,若是您閑不住、無論您是想要把一個企業搞好、還是想要成為某個行業里的大佬,您兒子都有辦法做到,可惟獨先斬后奏這種事兒您是絕對不能再干了,您要是再干、我就算是虧再多的錢,我也得讓您退休……”

    在這個年代,想要打敗未來的BTAJ很難嗎?

    鄭光威不覺得。

    一步先、步步先。

    更何況現在BTAJ都還沒個影兒呢,拿即時通訊軟件來說,技術問題并不難解決,難解決的是贏利點在哪兒、怎么賺錢、怎么發展、怎么獨占市場!

    國內互聯網行業的發展可謂是一波三折,搜狐也好、網易也罷,在運行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后都搞不清楚網站怎么贏利、或者說經營網站除了燒錢獲得名聲之外,該如何才能有收益。

    還記得有一段時間國內的網站為了獲得營收、不得不互相打廣告,可隨著美國網絡股的集體退潮、國內互聯網行業就進入了長達數年的冰凍期……

    想遠了。

    家里的老爺子想的挺簡單、心態也比較膨脹了,如果縱容他抱著貪便宜的心態四面出擊、做到了全面開花,不但是他老人家、搞不好就連自己也要搭進去的,鄭光威將道理掰碎了揉爛了說給他聽,鄭大民被說服了、但依然還是有些抗拒。

    “兒子,你以為搞企業很簡單嗎?你不過就是運氣好賺了不少的錢,搞企業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也不是開發一兩個好產品的就成的,告訴你說啊……”

    “您就不用說了,您兒子我確實不是神仙,但您只要能安生點的話、您兒子可以保證您兩年后成為邗山首富,三年后成為本省的首富,未來成為全國首富還是全球首富、您說了算!但現在的步子一定不能跨的太大,否則容易出事兒啊!”

    “你……你就這么看不起你老爹?好歹我也是風里來雨里去、賺到過大錢的人好不好?別忘了,要不是你爹橫了一條心、咱們家哪里有現在這模樣?”

    “您也別忘了,正因為您虛榮心太強、好高騖遠、受不得夸獎,我跟我媽差點就連住的地方都沒有、要去睡大街了!”

    鄭光威是寧愿現在賠錢、也決不允許鄭大民考慮實業規模繼續擴大的事兒了,見老爹氣的怒目圓瞪、呼哧直喘,眼珠一轉倒是有了個主意。“得,爸,既然您閑的無聊、那我就給您創辦一個全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愿意陪您下棋打牌的互聯網公司,如何?”

    “啊?”

    鄭大民不信,鄭光威于是也就把存在筆記本電腦里聯眾的構思調取了出來,講清楚原理、說清楚情況、介紹了如何盈利,說的最都干了、但也算是讓鄭大民找到了可以下的臺階了……

    啪!

    肩膀上挨了一巴掌。

    “該你下了!”

    鄭光威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張棋盤,他抬起頭看見的是滿頭白發、表情木然的老爹,愣了下這才發現這里是他的家,掛歷上2019的字樣讓他有些恍惚,緩緩的站起來發現了孩子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復印件,他意識到自己陪老爺子下棋的時候打了個瞌睡,似乎還順便做了個美夢,在老爺子不解的目光注視之下架了個炮,說:將軍!

    鄭大民木然的表情之中有了一絲笑意,跳了個馬說:臥槽!你輸了!

    鄭光威苦笑,搖頭,片刻之后才喃喃著說。“是啊,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