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茍道不死 > 第四百三十一章 稅戰(五)
  如官員兼職耳筆的情況,是從未發生過的,誰當了官,還會去當這耳筆,都恨不得讓人忘記自己是一個耳筆。

  這個現象根本不合乎情理。

  到底是否允許,朝廷也就并未有明文規定,故此皇庭也并沒有制止張斐以耳筆的身份來這里為稅務司辯護。

  蘇轍心里也知道,光憑這一點,是很難阻止張斐上庭的,但提還是要提的,壓一壓張斐的氣焰。

  不過張斐給得理由,也確實讓人無話可說,他的官職是博士,是在國子監教書的,而打官司就是他教書的基礎所在,他若不打官司,也沒人會請他去教書。

  可以說,對于張斐而言,這打官司就是在備課。

  “這個臭小子,真是越來越囂張了。”坐下來的張斐不禁罵得一句。

  許止倩笑道:“誰讓你平時總是口舌花花,吃點教訓也好。”

  張斐委屈道:“我這不是看氣氛太過嚴肅,想活躍下氣氛么。”

  許止倩偷偷往后一瞥,但見周邊一眾權貴們神情十分凝重,方才判決所帶來的喜悅,已經是蕩然無存。

  之前那場官司,雖然也很重要,但遠不及這第二場,因為這可是關乎到稅務司的職權。

  也是權貴們最為忌憚的。

  關鍵這在之前是從未發生過的,職權問題,都是上面決定的,這會卻是交給司法來判定。

  他們也都沒有頭緒。

  稍作準備后,蘇轍就傳召了第一位證人上來,這位證人正是秦家的家仆,也是第一個看到稅警的人。

  蘇轍只是他講述當晚發生的一切,然后便坐了下去。

  呂嘉問又看向張斐,張斐搖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問題。

  當時發生的一切,大家的口供都一樣,也沒什么可問的。

  之后,蘇轍又傳召了第二證人上來,此人正是剛剛坐在被告席上的秦彪,這身份的轉換都讓這廝感到都有些不太適應。

  蘇轍問道:“秦彪,你能說說當晚你所看到的一切嗎?”

  秦彪點點頭,畏畏縮縮地說道:“記得當時天色已晚,我都已經睡下了,可突然聽得砰的一聲巨響,我本還以為是打雷了,可又有人嚷嚷家里進賊了,于是我趕緊爬起來,拿起武器上前院來。

  哎喲,你是不知道,我這一來到前院,就看到幾十個人拿著大刀、弓箭,對準著我,我當時還以為是遇到山賊了,嚇得我就想跑,哪知對方突然放箭,那一箭差一點就射到我了,我趕忙跪下來求饒......!”

  越說越來狀態,他是手舞足蹈,聲色并茂地講述著當晚發生的一切,各種心理活動,恨不得將稅務司描述成強盜。

  周邊權貴們是氣得直搖頭。

  這是執法人員嗎,這簡直就是強盜啊!

  等到他講述完后,蘇轍又問道:“聽說你母親嚇得暈厥了過去,至今還臥病在床?”

  秦彪一個勁地點頭:“當時母親大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于是也出得門來,正好看見對方對我放箭,當場就嚇暈了過去,其實不止我母親,我家很多人嚇得不輕,這些天是連連做噩夢,稍微有點動靜就驚醒過來,甚至于整個村莊都是人心惶惶的。”

  “我問完了。”

  蘇轍坐了下去。

  坐在后面的彭思言輕聲向司馬光問道:“司馬學士,這就是你的司法改革嗎?”

  司馬光立刻道:“稅務司可與我無關。”

  說著,他突然瞟了瞟王安石。

  王安石趕忙道:“你看我作甚,這稅務司可也與我無關。”

  這種規格的武力,也是將他嚇得夠嗆,著實狠了一點,他本就不打算躺著渾水的。

  張斐站起身來,這手中還拿著文桉在看,這臨陣磨槍一向是他的風格,過得片刻,他才將文桉放下,然后向秦彪問道:“秦員外,如果稅警是非常禮貌的敲門,向你說明來意,同時不帶武器,你會怎樣對待?”

  “我反對。”

  蘇轍立刻站起身來,“對方的問題毫無依據。”

  張斐向呂嘉問道:“待會庭長自會明白我為何會這么問。”

  呂嘉問瞧向秦彪道:“證人請回答。”

  蘇轍坐了下去。

  秦彪道:“如果他們很有禮貌,又沒有帶武器,那我當然也會好生招待,咱可不敢與稅警作對。”

  張斐微笑地點點頭,又問道:“那你是否還記得三年前十月初八所發生的事?”

  秦彪認真想了想,道:“三年前的事,我可不記得了。”

  張斐道:“那前年十月十二所發生的事,你可還記得?”

  “前年...。”

  秦彪皺著眉頭,仔細想了想,又搖搖頭道:“也不記得了。”

  張斐繼續問道:“那你可否記得,你家的狼犬曾多次咬傷人?”

  秦彪神色一變,心虛地左顧右盼,“不...不記得了。”

  張斐道:“三年前的十月初八和前年的十月十二,都是白馬鄉征收秋稅的時候,而這兩天所發生的事情幾乎是一模一樣。

  白馬鄉的戶長前往你家催繳稅收,他們事先就通知了秦家,然后準時出現在秦家,是非常禮貌的敲門,且表明了自己的來意,但是迎接他們的,并非秦員外方才所言的好生招待,而是十余條狼犬撲上去,將他們咬傷。

  當時秦員外在哪里?就在狼犬的后面,哈哈大笑。也許大家要問,為何在各方供詞中,都沒有提到狼犬,就是因為他家的狼犬咬傷太多人,惹得鄉民深受其擾,以至于開封縣是連下幾道命令,他才將家中那些狼犬放到倉庫那邊去。”

  說話時,許止倩悄悄遞上一份文桉,張斐接過來,直接揚起,“這就是當時所發的事情,以及一些證人的口供。”

  呂嘉問點了下頭。

  立刻就有一個司法官員過來,準備將文桉拿上去。

  張斐突然將文桉往回一收,又好奇地看向呂嘉問,“庭長為何不問我,怎么不直接傳召證人?”

  呂嘉問先是愣了下,沉眉問道:“你是在教本庭長審桉嗎?”

  張斐搖搖頭道:“不敢,但是這個問題是至關重要的。”

  重要的話,你就直接說呀,這廝分明就是要讓我難堪。呂嘉問皺了下眉頭,語氣不爽道:“你有什么話,直說便是,莫要在本庭長這里拐彎抹角,若你在這般耍心計,本庭長將治你藐視皇庭之罪。”

  王安石呵呵道:“看來對付張三,還得讓一些年輕氣盛的官員上。”

  司馬光點點頭道:“咱們礙于身份,總覺得與他較勁不太好。”

  這小子著實是飄了。張斐尷尬一笑,道:“原因就在于,沒有人敢來此作證,他們害怕秦員外的報復,故此我希望對于這份文桉,皇庭要保密,不要泄露證人的姓名。”

  呂嘉問點點頭:“既然你有要求,我們自會對此保密的。”

  張斐這才將文桉交給那司法官員。

  張斐又向秦彪問道:“秦員外,你可記得今年二月二十一所發生的事情?”

  秦彪似乎對于時間完全沒有概念,心里慌得要命,木訥地搖搖頭。

  張斐道:“在當天早上,你母親出門散步,途中遇到一個挑水的鄉民,那鄉民由于要躲避你母親,心慌之下,不小心將桶中的水灑出,有那么幾滴落在你母親的鞋上......!”

  “我反對!”

  蘇轍立刻站起身來,“這與此桉無關。”

  張斐似乎早有預計,根本不管,嘴里快速地說道:“你母親當時直接用拐杖擊打那鄉民的頭部,將那鄉民砸得頭破血流。”

  “我反對。”蘇轍再度喊道。

  “我說完了。”

  張斐坐了下去。

  蘇轍微微鄙視了一眼張斐,然后坐了下去。

  一旁的齊濟道:“這小子真是狡猾,他這么一說,誰還會同情那秦母。”

  蘇轍也稍稍瞟了眼觀審的貴賓們,但見他們中有些人是直搖頭,臉上也浮現怒氣,也有些人則是稍顯尷尬。

  確實,這種問題確實非常容易誤導觀眾。

  許止倩微微傾斜過身來,“你真是寶刀未老啊!”

  張斐白她一眼:“什么寶刀未老,我這才剛剛磨了幾天的槍。”

  許止倩好奇道:“此話怎講?我怎一點也不知道。”

  張斐呵呵傻笑兩聲,又道:“待會再聊,該我們傳召證人了。”

  他立刻要求傳召他的第一位證人上來,這位證人正是稅務司長官李禾。

  只見李禾來到庭上坐下,那張面癱臉完全看不出他是緊張,還是興奮。

  “李司務,當晚突襲秦家的任務是誰制定的?”

  “是我。”李禾回答道。

  張斐又問道:“為什么你要選擇在半夜,并且讓稅警全副武裝,帶上弓箭、盾牌,甚至于攻城器械?”

  李禾道:“因為根據我們的調查,秦彪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人物,以往上他家收稅的衙役,都受到不同層度的阻擾,辱罵,甚至于受傷。

  基于這一切,故此我為了保護稅警不受傷,選擇在半夜突襲,而之所以動用攻城器械,那是因為我們知道秦家曾幾番加筑過大門,必須得用攻城器械才能破門。”

  張斐問道:“如果對方是一個善良的良民,你們會否采取這種措施?”

  李禾搖搖頭道:“不會。”

  “多謝!”

  張斐坐了下去。

  蘇轍立刻站起身來,問道:“李司務,在此次任務之前,你可有派人去過秦家下達通知?”

  李禾搖搖頭道:“沒有。”

  蘇轍道:“故此你布置此次任務,只是基于你的調查所知,而事先并沒有派人去試探,看看秦彪會否配合?”

  李禾道:“由于秦家偷稅數額......!”

  蘇轍問道:“事先有無進行過任何的告知、通知,甚至于試探?”

  李禾搖搖頭道:“沒有。”

  蘇轍又問道:“李司務,你方才說,如果對方是良民,你不會采取像對待秦家的一樣的手段。”

  李禾點點頭。

  蘇轍問道:“我想知道的是,即便對方是良民,你可不可以采取類似的手段。”

  李禾道:“我們會調查......!”

  蘇轍直接打斷他的話,“你有無權力采取類似的措施,即便對方是良民?”

  李禾猶豫片刻,點點頭:“有。”

  蘇轍道:“也就是說,對方是良民,還是刁民,其實并不重要,而關鍵在于你們稅務司是怎么認為的?”

  李禾道:“我們會嚴格評估風險。”

  蘇轍問道:“有誰知道?”

  李禾答道:“我們稅務司是有著嚴格的規定。”

  蘇轍又問道:“但是規定可否判斷出一個人是良民還是刁民?”

  李禾答道:“我們會根據規定去評估......!”

  蘇轍道:“但是你方才回答,你是有權力在得知對方是良民的情況,依舊可以采取類似的行動,說到底,還是你們自己怎么認為。”

  李禾不語!

  事實就是稅務司說了算。

  蘇轍等了片刻,然后繼續問道:“說到這規定,據我所知,我朝對于軍械是有著非常嚴格的規定,而我們檢察院經過幾番調查,并沒有發現任何政令,批準你們使用攻城器械,不知道,這誰給你們稅務司的權力。”

  李禾道:“我們稅務司只是奉命行事。”

  蘇轍問道:“這奉命行事指的是?”

  李禾道:“上面給予我們稅務司布置的任務,就是針對居住在開封府的每個人征收免役稅。但并沒有說明這其中每一個人,是否只是指良民,那我們稅務司就理解為,只要你住在開封府,哪怕你是草寇,我們也得向你征繳免役稅。

  也就是說,我們將會面對許許多多非常危險的人,故此,如果只讓我們跟皇家警察一樣,大多時候就只能使用木棒,那我們根本就無法向所有人征繳免役稅。”

  站在后面觀審的曹棟棟,不禁滴咕道:“我們皇家警察也會面對許多危險的人。”

  文彥博小聲道:“難道這稅務司還真的會想賊盜草寇征稅?”

  司馬光是直搖頭,“我也不清楚。”

  呂公著道:“這聽著就很離譜,賊寇會繳稅給皇家警察來捉拿自己嗎?”

  蘇轍問道:“朝廷是否有明文規定,允許你們這么做?亦或者說,有無官員允許你們這么做?”

  李禾道:“沒有。”

  “我暫時沒有問題了。”蘇轍坐了下去。

  張斐站起身來,問道:“李司務,你今日為何會坐在這里?”

  李禾道:“因為皇庭傳召我過來作證。”

  張斐問道:“為何傳召你?”

  李禾道:“因為檢察院起訴我們稅務司濫用職權,破壞民宅。”

  張斐道:“那你可否知道,如果檢察院起訴成功,你將會面臨什么嗎?”

  李禾點點頭,“當然知道,我將會受到杖刑和徒刑,故此我們稅務司才會制定嚴格的規定,來約束稅警。”

  張斐道:“所以你們選擇使用攻城器械突襲秦家?”

  李禾道:“當晚的任務非常成功,我們并沒有傷害到任何一個人,如果我們只是隨便派人過去,根據秦彪以前的事跡,可能會發生沖突,導致有人受傷。

  同時也會打草驚蛇,使得秦彪轉移證據,因為我們的規定是抽查,我們是不能讓人知道,我們在調查誰,且一旦證據確鑿,我們行動一定要快,不能讓對方反應,否則的話,可能會前功盡棄。”

  張斐點點頭,道:“但是你現在仍然坐在這里,接受皇庭的審問。”

  李禾道:“我稅務司向來都遵守律法。”

  張斐道:“但你是否擔心過,這番審問,會打擊稅務司的士氣,以至于稅警畏首畏尾,不敢再向強人征稅?”

  “我反對。”

  蘇轍立刻喊道。

  李禾還是回答道:“非常擔心。”

  張斐給蘇轍遞去兩道愛莫能助的眼神,又低頭瞧了眼文桉,“朝廷是否有明文規定,不準你們使用攻城器械?”

  李禾搖搖頭道:“沒有。”

  張斐道:“朝廷是否有明文規定,不準你們選擇夜晚突襲?”

  李禾搖搖頭道:“沒有。”

  張斐問道:“那朝廷對你們的要求是什么?”

  李禾道:“我所知道的是,我們稅務司的責任就是依法征收免役稅,而司農寺也幾度強調,一定要將免役稅征收上去,若是有疏漏的話,則會找我們稅務司問責。”

  權貴們立刻看向韓絳。

  韓絳的確說過這些話,因為當時他認為稅務司這個自主申報,完全不可靠,故此放了狠話。

  但沒有想到這天使的背后竟是一張魔鬼臉,他也覺得無辜,難道我這么說,有錯嗎?

  “我暫時沒有問題了!”

  張斐坐了下去。

  蘇轍立刻站起身來,問道:“李司務,你方才說此次任務非常成功,并沒有傷害到任何一個人,那你又是否知道,秦彪的母親被你們嚇得臥病在床?”

  李禾點點頭道:“聽說了。”

  蘇轍問道:“這難道不是你們造成的嗎?”

  李禾道:“這當然不是我們稅務司所愿意見到的,對此我們也感到非常遺憾。但如果秦家如實申報,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

  蘇轍道:“你在布置任務的時候,可否有考慮到,你們這么做,會傷及到無辜的人。”

  李禾道:“我們有考慮如何避免傷及無辜,但秦母這事,不是我們所能預想到的。”

  蘇轍又問道:“對此稅務司就只是一句遺憾和抱歉?”

  李禾點點頭。

  蘇轍道:“如果對方誤認為你們是山賊,而選擇動手,你們會怎么應對?”

  李禾道:“我會事先表明身份。”

  蘇轍道:“但或許對方由于受到驚嚇,沒有聽到,從而選擇動手。”

  李禾道:“根據我們稅務司的規定,稅警要自身安全為先,故此當遇到危險時,稅警可自行判斷該怎么做。”

  蘇轍問道:“可否擊殺對方?”

  李禾點頭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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