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茍道不死 > 第四百零八章 保持律法的彈性
  北宋大法官正文卷第四百零八章保持律法的彈性既然已經決定在開封府推行募役法,那么該由誰來執行。

  變法歸變法,制度是不能變的。

  制置二府條例司這個臨時機構,是可不能親自下場。

  好在趙頊、王安石是早有準備。

  自司農寺、太府寺的老大被張斐趕出京城后,至今這位子上都是空著的,一直就沒有安排人頂上去,這就是給新政留著的。

  因為此二寺之前已經沒有太多權力,財政大權全都控制在三司手中,而王安石是無法控制三司的,辦法就是咱另起爐灶。

  王安石就是看中二寺倉管系統,他的變法是圍繞著理財,要是連個倉庫都沒有那怎么理?

  所以他向趙頊建議,由司農寺在主持募役法,再推薦韓絳出任判司農寺事。

  這韓絳可是出身北宋的頂級名門,他曾祖父韓處均被封周國公。

  他祖父韓保樞被封陳國公。

  而他父親韓億也是宰相封冀國公,謚號“忠憲”。

  他自己也很爭氣,在仁宗時期是進士及第,并沒有去憑借祖蔭當官,而在英宗時期,就當過權知開封府,后來又拜參知政事,一直在西北治軍,去年才回來的,他弟弟韓維也是宋朝有名的宰相。

  反正他家真是一屋子宰相。

  而且他就曾在地方上針對差役法進行過改革,雖然有些成效,但也只是小修小改,沒有治到根上,王安石的募役法也有吸取他的經驗。

  關鍵這韓絳與司馬光、文彥博他們的私人關系都非常好。

  推他上去的話,司馬光、文彥博他們也會稍稍放心一些。之前轉運使薛向上位,那就非常麻煩,天天被人彈劾,王安石為了薛向也真是天天跟他們爭辯。

  韓絳主持的話,這種情況就會大為改善。

  司農寺。

  “介甫,在我看來,你這募役法乃是大勢所趨,可除我朝百年弊政,亦是吾輩所愿。只是.。”

  一番馬屁過后,韓絳又很是委婉地說道:“只是這寬剩錢,戶等劃分,是否還應該再考慮一下。”

  雖然是王安石舉薦他上位的,但他可不會對王安石感恩戴德,在王安石之前,他就已經是參知政事,他有他的想法,他是支持變法的,故此他才愿意答應王安石。

  但在具體條例方面,他又有些不認同。

  王安石是心有不快,財政這個樣子,怎么跟西夏、遼國打仗,你們以為我們大宋就只是內部有問題嗎?外部問題更大。

  但他也并未表露出來,而是笑道:“先試試看,若有問題,我們再進行調整。”

  韓絳點點頭,又問道:“在新法條例中,并未涉及到雇役,難道你真的打算全部交給警署?”

  王安石嗯了一聲:“當今吏治有多么腐敗,你應該比我清楚,而警署是剛剛成立的,還未有被污染。司農寺就負責頒布法令,掌管錢物,以及遣散現有的差役,至于雇役方面則是交由警署。”

  雖說募役法的財政是劃給警署的,但也不能說警署自己去管錢,這還是得由專門的部門進行管理。

  韓絳皺眉道:“但是這職役牽連到許多事務,剛剛成立的警署,能否處理好?”

  王安石笑呵呵道:“試試看吧。官家對此好像很有信心,并且已經命警署在籌備此事。”

  韓絳聽罷,不再多言,這皇帝都已經決定了。

  而在不遠處的一間班房內,坐著五六官員。

  但見那司農寺太倉令徐邰站在門前往外瞧了瞧,見四下無人,他才將門關上。

  回過身來,朝著里面坐著的五六個同僚道:“官家已經決定先在開封府推行那募役法。”

  “我就說過司馬君實他們攔不住,你們偏偏不信。”

  “話也不能這么說,官家明顯更寵信王介甫,若無實證,司馬君實他們也使不上力啊。”

  “不錯.官家堅持用王介甫,咱們光嘴上反對,也并不能改變什么,還得拿出一些證據來。”

  “證據?”

  “王介甫弄這募役法,明擺著就是要為國斂財,那咱們何不幫他一把,倒要看看多少百姓愿意交這錢。”

  雖然此事已定,但這不代表結束,恰恰相反,這將代表著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相比起均輸法,這募役法得罪的人可是要多得多。

  你這么直白的向我們官戶征稅,雖然只是一半,但是如果你能夠征一半,那以后你們就能夠征一倍。

  官員們必然也會奮起反擊的,這事關利益,他們決不可能坐以待斃的。

  只不過這決定權在皇帝手中,皇帝要這么干,他們也沒有辦法,但是他們也擅于用事實來教皇帝怎么做一國之君。

  富弼對此情況是再熟悉不過,他知道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么,而之前的經歷也已經告訴他,這黨爭的后果會是什么,這條路是肯定行不通的,故此他雖然不贊成,但也并未出聲直接反對,他現在是將賭注全都押在法制之法上面。

  可恨的是,張斐這小子,做得比較絕,上完那堂課,還真就不聞不問了。

  兩個多月來,真就一次都沒有去過。

  富弼也只能親自上門求教。

  許遵一看富弼親自上門,還都覺得挺不好意思,“富公勿怪,我這女婿年輕不懂事。”

  富弼擺擺手道:“這怎么能怪他,官家是將此事交予我,本來也與令婿無關,只不過最近我遇到一點問題,想來向令婿討教一番。”

  “不敢!不敢!”

  站在許遵邊上的張斐連忙道:“張三何德何能,這真是折煞晚輩!”

  富弼呵呵道:“你什么時候變得這般謙虛了。”

  張斐答道:“平時。”

  富弼一愣,旋即哈哈一笑,又指向旁邊的桌椅,“你也別站著,坐吧。坐吧。”

  “哎!”

  張斐這才坐了下來。

  富弼笑意一斂,道:“我今日前來,主要是向你請問這稅法和法制之法的關系?”

  張斐眨了眨眼,道:“關于這一點,晚輩在課堂上已經說過了。”

  富弼道:“可你也只是說了權益和義務的關系,我想問的是,當百姓家里只剩下口糧,他能否拒絕繳稅?”

  張斐與許遵相視一眼。

  心里大概也猜到,富弼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利用立法來保護百姓不被募役法剝削。

  但這個問題真的比較尖銳。

  張斐在課堂上都不太敢說。

  稅權就是皇權。

  張斐思索半響,道:“其實按理來說,如果百姓只剩下口糧,朝廷還要收走的話,這顯然不符合法制之法的理念,于情理不合。”

  富弼點點頭:“正是如此。”

  張斐道:“但是收稅本就一件非常難的事,如果明文規定,什么情況下,百姓能夠拒絕交稅,這也可能會給官府帶去很很大的麻煩。

  因為百姓也可以去藏匿錢糧,然后向官府哭窮,官府是沒有這么多人力物力,去調查清楚的,這可能會使得國家財政雪上加霜。”

  富弼是連連點頭:“你說得很對,我跟那些司法官員、學生商量此事時,也是考慮到這些問題。這稅收乃是國之大事,不可輕舉妄動,但是這種情況也應當避免,不能殺雞取卵,竭澤而漁,這官逼民反,同樣也會令財政雪上加霜。”

  他希望用法制之法擋住募役法過度剝削那些下等戶,但在立法的時候,那些司法官員紛紛表示不行,因為這會給官府添加極大的麻煩。

  國家要是收不上稅,國家就完了呀,這風險太大了。

  富弼也沒有想出好的辦法,只能來找張斐求助。

  張斐沉吟半響,道:“富公似乎還沉浸在德主刑輔中,而并未將觀念改為德主法輔。”

  富弼忙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我曾在課堂上講過,德主法輔,法制之法是入罪的依據,三綱五常乃是出罪的依據。

  偷稅漏稅就是違法行為,因為法令就是這么定的,如果要改變這個入罪條件的話,其實也不是不行,關鍵官府不一定做得到,還得考慮到現實問題。那么就只能從出罪方面去考慮。”

  富弼聽得是頻頻點頭。

  張斐道:“假設一個百姓偷稅漏稅被官府抓住,發現他家中贍養著老人,這就可以參考孝道。

  又或者說有嗷嗷待哺的小孩,又或者他曾因上陣殺敵,保家衛國,導致身有殘疾,家境貧寒。

  富公在稅法下面,添加這些條件,司法官員在審案的時候,可以去參考這些條件,然后給予寬松的處理,甚至于直接免除他的稅收。”

  富弼眼中一亮,又問道:“只是參考嗎?”

  張斐點點頭道:“只是參考,而非是硬性標準,如此才能夠保持律法的彈性,朝廷既可以保證法律權威,又可以做到律法不外乎人情。”

  許多條例,是不能定死的,不然的話,在一些特殊案件上,怎么判都是錯的。

  富弼疑慮道:“若只是參考的話,那就全由官員定奪。”

  張斐道:“具體執法,到底還是得依靠官員,保持律法的彈性,只是確保官員可以根據實際情況,給出不同的判決,當然,官員也可能給出非常糟糕判決,這也是不可避免的。

  法律從來就不是完美的。

  不過,這也給予珥筆爭訟提供了幫助,如果沒有這些條件的話,這官司就沒法打,但如果有得話,珥筆就能夠以此來幫助百姓減輕罪名。”

  “原來如此。”

  富弼點點頭,又道:“但這很依賴珥筆,普通百姓連稅都交不上,又如何請得起珥筆爭訟?”

  “這就依賴法援署的建立。”

  “法援署都是無償的,又會有多少人愿意去?”

  “如果朝廷與我們這些書鋪,都必須從法援署招人,比如說要想進入檢察院,首先就得看你在法援署的成績,又比如說想來我們汴京律師事務所,也得拿出法援署的成績。如此一來,很多這方面的天才,就都會愿意去法援署,并且盡力為百姓打官司。

  而我們這些大書鋪也都愿意出錢捐助法援署,因為這將為我們提供人才,不過朝廷也需要撥一點點錢,至少確保法援署的珥筆不會餓肚子。

  養十個法援署的珥筆的支出,是遠低于養一個司法官員的。但是這十個珥筆所能起到的作用,又是要遠高于一個司法官員,這是一筆非常劃算的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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