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茍道不死 > 第三百八十三章 德與刑、法
  啥?

  法制之法下的綱常倫理?

  你...。

  這一句話頓時惹得在場不少人想要噴粗口。

  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富弼也被張斐的智商給逗樂了。

  還能這么玩嗎?

  他之前提出的那個問題,也是在場所人期待的內容。

  但凡有點認知的人,也知道這法制之法的理念與綱常倫理是存在根本性矛盾的。

  三綱就是森嚴的等級制度。

  而法制之法強調的是個人利益,法的兩端必然是趨向于平等的。

  故此,妻告夫這條律例,在法制之法下,就必然會存在問題。

  這無關對錯,不是講道理,而是要講三六九等,這是制定好的。

  關鍵這是為皇權服務的。

  董仲舒弄這一套體制出來,不就是為了幫助漢武帝達成集權統治。

  課前之時,富弼、王安石都很好奇,張斐會怎么解釋這個問題。

  解釋不好,他真的可能會再進去的。

  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張斐將其中矛盾,解釋為法制之法和法家之法的矛盾,然后拋出法制之法下的綱常倫理。

  這可真的是絕了。

  還是你小子會玩啊!

  嚴復一眼就看穿張斐的把戲,你就是想借機改造綱常倫理,當即反駁道:“什么法制之法的綱常倫理,綱常倫理乃是儒家思想,與你法制之法有何關系,簡直豈有此理,你休在此妖言惑眾。”

  不少士大夫也紛紛抨擊張斐這個說法。

  什么法家之法的綱常倫理,法制之法的綱常倫理。

  我儒家也忒沒面子了,任由你們給搓圓捏扁。

  你在這湖弄誰呢。

  富弼、王安石聽著他們的反駁之論,也面露疑惑之色,你這一招雖然巧妙,但人家也不傻,不可能接受你改造出來的綱常倫理。

  這種事就沒法講道理。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直接否定綱常倫理。

  張斐并未與之爭論,等到他們噴完之后,他才緩緩向學生們說道:“雖然有不少人反對,但是我相信在坐的所有人,也應該都承認一個事實,就是我們在第一堂課所提到的問題。

  在秦國時,法家是徹底驅逐儒家,唯法獨尊,只有一位大儒荀子入秦宣道,但也以失敗告終。可即便是漢武帝獨尊儒術時,法家思想依然在各朝律法中存活下來。從《唐律疏議》和我們的《宋刑統》都能夠找到秦國留下來的律例。

  記得當時有人就說,儒家海納百川,吸收了法家的優點,這我也非常認同,但不管怎么說,不管是《唐律疏議》,還是我們的《宋刑統》,都體現出儒家與法家的結合。

  對此,可有人有異議?”

  學生們都搖搖頭,表示沒有異議。

  這個儒家一直以來也都承認。

  張斐又問道:“你們可知道二者是如何結合的?”

  “大德小刑。”

  “前德后刑。”

  “貴德賤刑。”

  ......

  學生們紛紛答道。

  “回答的非常不錯,總結起來就是.......!”

  張斐在木板上寫上“德主刑輔”四個大字,又問道:“德主刑輔,這么寫沒錯吧?”

  學生們紛紛點頭。

  張斐又回到講臺邊,道:“蔡卞,你來說說這四個字的意思?”

  蔡卞受寵若驚地站起身來,稍稍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道:“秦國之時,遵行‘事皆決于法’,用嚴刑峻法去治理國家,以至于百姓怨聲載道,民不聊生,二世而亡。

  自后漢初遵循黃老之學,奉行‘治道貴清凈而民自定’,便有了之后的文景之治。

  在漢武帝時,董仲舒就提出,‘奉天法古,興教化,抑豪強,貴德賤刑,官不與民爭利,養士辦學’,自此便有了老師寫得德主刑輔。

  意在用德治教化百姓,使百姓遵守禮儀,以求‘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從上之意,不待使之,若自然矣’。

  用刑罰去懲治少數的那些冥頑不化的人。這便是德主刑輔。”

  “說得很詳細,非常不錯。”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你們認為這有沒有道理?”

  大家紛紛點頭。

  “我也覺得很有道理。”

  張斐道:“但是道理是在于德,而非是刑,以德治教化百姓,確實能夠減少違法行為,事實也證明這一點,接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一般都不會輕易違法,因為他有是非對錯的觀念。

  這就是儒家和法家最大的區別所在,但是有一點我很納悶,要根據儒家思想走的話,就必須大興教育,人人都讀書人,如今才能夠達到德主刑輔最高境界,但也不知道為什么,儒家中人始終沒有將教育普及到全國,讓人人都讀上書。”

  葉祖恰道:“人人都讀書,這得辦多少學院,國家哪有這么多錢。”

  張斐笑道:“談錢就俗了,咱儒家先說義,再說錢。”

  王安石聽得呵呵直笑,真不愧是自己人。

  “但這不是我們今天要談得主題。”

  張斐回到木板前,在“德主”二字上畫上一個圈圈,“這是關鍵所在,是不能替代的,德治要沒了,那就成法家了,事實又證明法家是不可行的。

  那么‘刑輔’呢,這是不是不可取代的?”

  大家兀自搖頭。

  “不能嗎?”

  張斐問道。

  蔡京立刻反應過來,道:“可以以法制之法取代。”

  張斐問道:“可不可以?”

  大家又紛紛點頭。

  張斐問道:“為什么?”

  葉祖恰回答道:“因為法制之法中亦有刑罰。”

  張斐又問道:“那法制之法能夠取代德主?”

  “不能。”

  “為何?”

  “重復了。”

  “不錯。”

  張斐道:“這在前面幾堂課,我們也都有提到過,法家之法中是不可能法制之法的,二者必然是取代關系,不可能共存,但儒家之法中是可有的。”

  說著,他又在“德主刑輔”的下面,寫上“德主法輔”,“現在我們來看看,三綱五常是屬于德、刑,還是法?”

  “德。”

  “與法家之法和法制之法有沒有關系?”

  “......!”

  眾人都顯得有些遲疑。

  張斐笑道:“這還不容易回答嗎?法家之法中有沒有三綱倫理的思想?”

  “沒有。”

  “法制之法呢?”

  “呃...也沒有。”

  “對啊!這還用思考嗎。”

  張斐搖搖頭道:“三綱五常的思想,只是屬于儒家之法,法家之法和法制之法都沒有這個思想。這個大家都能夠理解吧?”

  大家點點頭。

  “沒有異議吧?”

  大家又搖搖頭。

  這當然不會有異議,要真說起來,法家思想與三綱五常是完全對立的。

  法制之法也沒有。

  這本來就是儒家的,是根據禮制演化而來的。

  張斐立刻用炭筆在圈在“德主”的圈圈上,畫出一條斜線,寫上“綱常”二字,“綱常是完全屬于德。”

  說著他指著“德主刑輔”和“德主法輔”,“這兩個詞,什么沒有變?”

  “德主。”

  學生們異口同聲道。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不錯,德主沒有變,既然綱常又是完完全全屬于德主,那么綱常變了沒有?”

  學生們仿佛被打通任督二脈,激動地直搖頭道:“沒有。”

  張斐笑道:“這是不是可以回答方才大家的質疑,不管我用法制之法,還是法家之法,綱常倫理是沒有變的,只是說捍衛這一思想的方式給改變了,不是說沒了法家,儒家的綱常倫理也隨之沒了,那三綱五常不成法家思想了嗎?大家能不能理解?”

  學生們是頻頻點頭。

  這一目了然,再加上方才的推論,是再清晰不過了。

  方才站出來的嚴復等人,此時個個都是目瞪口呆,方才發生了什么,怎么就到了這一步。

  曹太后稍顯得意地點點頭:“老身也都聽明白了,哎幼,這木板可真是神奇,看著一下就明白了,都不用去想。就是這字寫得著實太丑了。”

  說到后面,她又惋惜地搖搖頭。

  趙頊只是笑了笑,沒有做聲,如今誰也不在乎張斐的字寫得有多丑。

  “原來如此。”

  富弼笑著點點頭,夸贊道:“他的這種教育方式,是值得國子監學習的。”

  文彥博也點點頭道:“確實,簡單透徹,一目了然。”

  王安石也在尋思著,下回得讓算學館的老師也來聽聽課,這種教育方式太神奇了。

  原本他們都認為,這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聽著都覺得迷惑。

  結果幾筆幾劃,解釋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弄得他們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么,沒有簡單吧。

  綱常屬于什么?

  儒家思想,即是德。

  德不變,刑變法,綱常當然也沒有變。

  你要質疑他,就要證明綱常跟法家有關系,刑不能變。

  但二者在思想是敵對的,這是人盡皆知之事。

  其實張斐是運用數學公式方式,來說明這個問題的。

  “好了!解釋清楚這個問題后,我們現在就來探討一下德主刑輔和德主法輔的區別。這其中德是不變的,所以區別就在于法家之法和法制之法,但是二法之論,我們也已經討論過了,現在我們要討論的二者是如何去捍衛德治。”

  曹太后一聽,便急急向趙頊問道:“官家,這法家之法和法制之法有何區別?”

  她現在也著迷了,但上堂課沒來,是嚴重缺課啊!

  趙頊愣了愣,腦子里面頓時冒出一堆話來,但又不知從何說起,于是道:“大娘娘,這說來就話長了。”

  曹太后點點頭,“那就先聽聽他怎么講。”

  司馬光臉上的神情漸漸放松下來。

  他之前一直糾結于禮治與法治的矛盾,但如今一聽,二者都是要捍衛德治,那就不存在矛盾了。

  他內心也不糾結了。

  可是其他老夫子們,以及蔣之奇等御史們總覺得哪里不對,但要看那塊木板,說得好像很有道理,一點毛病都挑不出。

  而且也都是要去捍衛德治,等于是捍衛儒家思想,要說不對,那不是反對儒家正統嗎?

  但感覺就是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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