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茍道不死 > 第二百四十五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宣傳?”

  司馬光是一臉困惑地看著張斐。

  張斐點點頭,“司馬大學士可以通過一系列的宣傳,讓大家意識這個問題,將會損害到許多人的利益,得不償失,以及這回朝廷是下了決心,如果不照辦,那后果可能會非常嚴重的。”

  司馬光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這就不用你勞心了,我是想問你法律上的問題,朝廷若修改律例,之前那些還未到期的佃租契,到底應該怎么處置?”

  這宣傳誰不會,犯得著專門找你張大耳筆嗎?他找張斐,自然是商量立法的問題。

  唉...看來我的爭訟能力,掩蓋了我許多優點啊!張斐沉吟少許道:“只要這修法,是已經通過朝廷決議,那我堅持是今年更改,不講任何條件。”

  司馬光道:“那地主可否以此為由,與佃戶解除契約?”

  張斐道:“不僅僅是地主,佃戶也可以,否則的話,事情會變得非常復雜,地主甚至都可以修改契約,不給佃戶酬勞。朝廷只能是依法行事,是不能過多干預其中,如果朝廷幫助他們談價,或者強制規定,那只會適得其反,也沒有人會愿意接受的。”

  宋朝的佃農,其實跟雇農差不太多,是屬于商業行為,商業追求的就還是自由。

  當然,是要在法律范圍之內,而且現在談什么最低工資保障,那也真的是做不到。

  朝廷只能將律法變得更公正,而不是像以前一樣,完全偏向地主,最終還是得靠他們自己去洽談。

  不可否認的是,在公平的基礎上,地主是更占優勢的,因為他們擁有生產資料。

  這是現實。

  司馬光就道:“如果朝廷不干預的話,他們聯合起來,全部舍棄佃戶,亦或者,更換一批佃戶,如果這種事是集中發生,這又會給地方官府帶來許多的麻煩。”

  京城是看得住,但是出了京城就會變得很麻煩。

  張斐道:“這沒有辦法,只能硬挺過去,因為單就立法而言,越考慮的多,越繁瑣,反而漏洞會越多,令朝廷顧此失彼。朝廷另立新法,那么他們解除舊的佃租契,這是屬于合法行為,朝廷不能阻止他們追求合法。”

  之前人家的佃租契都是合法行為,朝廷修改這條法律,人家考慮到自身利益,當然可以不招佃戶,我認為不劃算,我自己耕種,只要按畝納稅就行,這當然是可以的。

  司馬光沉眉不語。

  張斐偷偷瞄他一眼,“還是要宣傳。”

  司馬光疑惑地瞧他一眼,這小子不對勁,問道:“怎么宣傳?”

  張斐低聲道:“用小報宣傳。”

  司馬光怒斥道:“混賬!朝廷用小報宣傳自己的新法,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朝廷若需要宣傳,可用邸報啊!”

  邸報就是宋朝的官方報紙。

  太宗時期就有了。

  由于太難看了,普通人根本就不看。

  如今民間也偶有小報,但由于很少,目前來說,律法上是沒有明言禁止的,反正有個造襖書襖言罪在那里。

  邸報?報喜不報憂,十句里面九句是灌水。張斐訕訕道:“邸報發行時日長,且數量有限,關鍵就只能說一些中規中矩的話,這些話是不能拿去博弈的。小報不一樣,小報可以說一些不負責任的話。”

  “不負責任的話?”司馬光沉眉道。

  張斐趕忙解釋道:“其實朝廷手中也是有籌碼的,比如說免稅特權,度牒,這都是籌碼,但邸報總不能說,你們要敢辭退佃農鬧事,我就將你們的特權全部給收回來。

  即便邸報能這么說,朝廷可是要對邸報負責的,說出去的話,就得做到,這會令朝廷沒有退路。

  但是小報就可以給這種暗示,即便朝廷不這么做,那也沒事,但是這可以威懾到他們,讓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司馬光一個勁搖頭:“你這是弄虛作假,如何能行。”

  張斐道:“這談不上弄虛作假,小道消息,信則有,不信則無,你自己要信,怪得了誰。但是我敢保證,只要小報一出,保管不會出什么大幺蛾子。”

  司馬光突然打量著他,“你今兒有些不對勁。”

  張斐訕訕笑道:“我這不是有個印刷作坊么,如今那邊入不敷出,我得想辦法賺點錢。”

  司馬光、王安石個個都比誰都精明,根本就瞞不過他們。

  司馬光恍然大悟,指著張斐道:“

  好你個張三,老夫就納悶,平時找你談別得事,你就知道打官司,今兒找你談司法問題,你偏偏又給老夫扯什么宣傳,原來是這么回事,說到底,你是為自己謀財。”

  我又不是官員,我不為自己謀財,我用愛發電嗎。張斐嘿嘿道:“大家各取所需嗎。”

  “什么各取所需。”司馬光哼了一聲:“這我不會答應的,還是得想辦法,從司法上解決。”

  張斐道:“司馬大學士真是誤會了,真不是我為了賺錢,而不提供辦法,說實在的,我也不差這點錢。可話說回來,這宣傳是很關鍵的,商鞅立木,不也是宣傳么,跟律法半點關系沒有。一個好的宣傳,真的是能夠小成本,干大事。”

  司馬光想一想,覺得他的話,也不無道理,商鞅立木,就是一種宣傳方式,只不過他宣傳的是法制思想,問道:“你說該怎么宣傳?”

  張斐沉思半響,道:“現在的關鍵是在于地方,而地方的安定,除官府外,就是那些鄉紳、士紳,如果他們能夠支持朝廷,那這事就鬧不起來。”

  司馬光點點頭,道:“但就怕他們中那些害群之馬帶頭鬧事啊!”

  張斐道:“但是鄉紳、士紳也多半享有朝廷的特權,司馬大學士可以在于同僚商議此事時,就隨口提一嘴,將士紳的特權跟地方上的安定給掛上鉤,以此來解決他們利用佃農鬧事的隱患。”

  司馬光還認真想了想,“此法倒也不錯,但一定受到極大的阻力,不可能通得過。”

  張斐道:“司馬大學士只需要提一嘴,他們肯定會反對的,那就算了。然后再發小報透露這個消息出去。”

  司馬光愣了愣,“這就行了?”

  畢竟小報現在很少,他也不太會玩。

  張斐嘿嘿道:“這就行了。雖然這不過是司馬大學士隨口那么一說,而且小報出來之后,司馬大學士也極力否定這事。

  但是這代表著朝廷有考慮到那些地主可能借佃農生事,但如果真的鬧起來了,朝廷會不會這么干,就誰也說不準,這就會令那些地主畏首畏尾。其實田賦隨地,他們就是重新簽訂契約,他們也損失不了太多的,可如果小報這么一鬧騰,這代價可是不一定的。”

  司馬光心道,這招還真是妙啊!

  但他仍然非常遲疑。

  張斐眼眸一轉,道:“其實還有一個更穩妥的辦法。”

  司馬光問道:“什么辦法?”

  張斐道:“就是司馬大學士你別張這口,讓一個小官去開口,然后司馬大學士極力反對,對于宣傳而言,只要這句話事在商議此事的時候,說出來的就行,是誰說的其實并不重要。”

  司馬光思索半響,“就讓你岳父來說吧。”

  “啊?”

  “你啊什么?”

  “不...不是。”

  張斐道:“這...這可能會影響到我岳父的仕途。”

  司馬光瞪他一眼:“那你之前還讓我來說?”

  張斐訕訕道:“我之后不是又立刻補救了嗎?”

  司馬光呵呵一笑:“我也不是故意試探你,如果真要這么做,思來想去,你岳父是最佳人選,他是判大理寺事,他的話是有一定分量的。

  另外,一直以來,你岳父就更支持王介甫變法,也沒有少得罪那些大地主,這個主意由他提出來,大家見慣不怪,是不會影響到他的仕途。”

  這畢竟頭回玩,張斐心里也沒底,道:“要不算了,權當我沒有說過。”

  司馬光道:“提到你岳父,你就算了,你到底按著什么心。”

  張斐道:“是司馬大學士先問的我,我能按什么心。”

  司馬光想了想,道:“這樣,你先去問問你岳父,他若不答應,那就另說。”

  張斐內心也有些糾結,這事對于他而言,其實是非常重要的,如今司馬光松了這口,這無疑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只不過這老狐貍偏偏要給他添堵,還要將許遵給拉進來。

  過得好半響,他才點頭道:“行,我去問問看,估計是不成的。”

  司馬光笑而不語。

  傍晚時分,張斐趁著與許遵散步時,將此事告知許遵。

  “這主意不錯。”

  許遵眼中一亮,欣喜道。

  “啊?”

  “你不會以為老夫是那種迂腐之輩吧?”許遵問道。

  身為律政界的第一奇葩,他可也是非常擅長玩手段的。

  張斐忙道:“不,小婿當然不會這么以為。”

  許遵道:“事實上就應該如此,那些士紳、鄉紳,享受著朝廷的優待,不幫忙也就罷了,還尋思著要給朝廷添亂,真是豈有此理。只是嚇唬一下他們,可都便宜了他們,你說能不能將此事,給弄巧成拙。”

  哇...這真是一個比一個狠啊!張斐訕訕道:“那估計很難。”

  許遵點點道:“行,若司馬君實商議此事,我就順口提一嘴。”

  張斐忙道:“可是此事鬧大之后,可能會引起一些人對岳父大人的不滿。”

  許遵哼道:“我為官那是為朝廷效命,是為百姓請命,又不是哄著他們開心,這本也是我心中所愿。若無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談什么共治天下,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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