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茍道不死 > 第二百四十二章 代價
  這王安石出門之后,還真去找了張斐,不是說氣話。

  不得不說,這也真是出乎張斐的意料。

  哎幼!這呂老頭平時不顯山露水,關鍵時候,下手比誰都狠啊!

  但他也沒有打算去跟呂公著談判,他又不拿提成的,這五十萬貫跟他半毛錢關系都沒有,關鍵呂公著也是要拿這錢去照顧百姓,這也符合他們的目的。

  于是他還勸王安石:“王大學士消消氣,其實我覺得呂知府這么做,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接受?”

  王安石雙目一瞪,“我們忙活半天,他開封府一揮手,就將果子給摘走了,真是豈有此理。”

  他又向張斐問道:“他開封府有權力這么做嗎?”

  有沒有你問我?張斐都有些無語,可人家到底花了錢,他認真想了想,“如果是刑事訴訟,開封府當然是權力介入其中,但如果是民事訴訟,那就沒有權力。但問題就在于,此桉究竟是屬于民事,還是刑事,是開封府說了算。”

  頓了頓,他又道:“如果王大學士不愿意的話,只能朝廷內部商量。”

  “算了,別節外生枝。”王安石道:“你去跟呂知府談談,我們可以答應,但我們制置二府條例司也要有監察此事的權力。”

  “這應該沒有問題。”

  張斐笑著點點頭,又向王安石道:“王大學士,即便開封府這么做,人心還是在咱們這邊的,沒有人會認為這是開封府為他們爭取來的。”

  王安石哼道:“就你知道得多。”

  張斐訕訕一笑,“那我去跟呂知府談了。”

  “去吧!去吧!”

  王安石揮揮手。

  其實他也想拿這錢去為制置二府條例司收買人心。

  變法沒有民意的支持,也是不行的。

  而目前他是要針對衙前役變法,故此他將這一筆錢多用在那邊。

  對于王安石這個卑微的要求,呂公著是欣然接受。

  而此時此刻,開封府門外的百姓,望著那緊閉的大門,都快要將脖子給伸斷了。

  這都已經過了開審的時辰,這大門怎么還不開啊!

  這一時間,各種陰謀論,又是層出不窮。

  突然,吱呀一聲,大門打開來。

  大家是拼命地往前擠,希望能搶一個好位子。

  “別擠!你們先別擠!”

  出來的黃貴,抬手制止眾人,同時幾名衙差也攔在臺階前。

  黃貴又向眾人道:“此桉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

  馬小義激動道:“不是說開堂審理得么,怎么關門審了?”

  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

  “是呀!會不會你們......!”

  “你們別多想。”黃貴道:“由于對方已經全部認罪,故此此桉到此為止。”

  “認罪?”

  “啊...!”

  “完了...我的錢。”

  “哎喲!哎喲!”

  陣陣哀嚎是此起彼伏。….黃貴才懶得理會這些賭徒,他又向身旁的兩名衙差點頭示意,那兩名衙差立刻將判決書貼在邊上的墻壁上。

  人群又如蝗蟲一般,迅速移動到那邊。

  “哇...真賠五十萬貫?”

  “你哇什么,昨兒張大耳筆可是讓杜紹京一個人賠五十萬貫,如今是讓他們一百零八個人賠五十萬貫。這里面定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你們別瞎說,你們看清楚,那些地主不但答應幫佃農繳納稅賦,而且還保證更改契約,確保不會讓佃農承擔稅賦。”

  “這可真是好事。”

  “還有還有,他們還保證,將會免除大部分高利利息。”

  “什么免除,也得還十倍本金。”

  “你就知足吧,但凡欠下高利貸的,可能一輩子都還不完,若以十倍論,估計那些佃奴早就還清了。”

  ......

  一些人站在判決書上面議論,同時也有許多人,拿著筆墨抄下判決書,然后飛快地離開這里。

  此桉不僅僅是關乎這一百零八個地主。

  “陳兄,你走這么快作甚?”

  馬天豪上前拉著急忙忙離開地陳懋遷喊道。

  陳懋遷低聲道:“還能作甚,當然是趕緊去繳稅啊!”

  馬天豪打趣道:“你繳得清嗎?”

  陳懋遷無奈道:“那也得繳,今兒王大學士可以告這一百零八人,明兒也能夠告咱們,五十萬貫呀,這誰受得了,待會再說,我先回去了。”

  馬天豪拉著他不松手,“等等,你還不懂么,這是法律問題,你懂法么?你現在去補稅,萬一被人逮著,你不是自投羅網嗎?”

  陳懋遷道:“你總不能去賭官府不告你吧?你想想看,告一批,就有五十萬貫的收入,官府能不告嗎?這可比收稅強多了。”

  馬天豪道:“就算補稅,那也得找懂法的人去。”

  “懂法的人?”

  陳懋遷一怔。

  正當這時,只聽得有人喊道:“張三郎出來了。”

  “張三郎,我這回可別你害死了。”

  “有貓膩,這里面肯定有貓膩,這不能算數。”

  “為什么對方會突然認罪,昨日你們打得還有來有回?”

  “靠!你是瞎了吧,昨天那還叫有來有回?”

  在無盡地抱怨聲中,張斐護著許止倩從里面行出,上得馬車,又是瀟灑地一招手,便入得車廂,在一群抱怨聲中,揚長而去。

  陳懋遷望著馬天豪,“你的意思是?”

  馬天豪道:“咱們每年扔幾百貫在他們事務所,圖的是啥,不就是這種事嗎?”

  陳懋遷直點頭道:“對對對,你要不提,我還真將此事給忘了。也怪那張三郎,做的事,總是令人懼而遠之,別說沒事,有事我都不想去找他。”

  馬天豪苦嘆道:“但如今世道變了呀!”

  陳懋遷點點頭。

  這都能夠告成,代表著今后就不能只考慮權力、身份和關系,也要考慮司法問題。….......

  院內。

  “真是沒勁,他們怎么變得任地不堪一擊。”

  蘇軾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又很是笑著地向蘇轍道:“三弟,隨二哥一塊取錢去吧。”

  蘇轍瞅著得瑟的兄長,是哭笑不得:“二哥,雖然你這回是贏了,但我還是不建議這么做,這十賭九輸,如果輸了,那咱們就得睡大街了。”

  蘇軾笑著搖搖頭:“這可不是賭。”

  蘇轍稍稍一愣,問道:“二哥,為何篤定張三一定會贏?”

  “因為....。”蘇軾突然壓低聲音:“官家可是輸不起這一仗啊!”

  蘇轍一怔,點點頭:“原來如此。”說著,他又緊鎖眉頭,“那這事就還不算完。”

  蘇軾呵呵道:“當然沒完。”

  當然不可能就這么給他們湖弄過去。

  這種事皇帝不可能不過問,更別說皇帝本就是要拿此桉來立威。

  一直沒出聲的趙頊,在今兒下午,就在垂拱殿,召開會議,商議此桉。

  韓琦、富弼、曾公亮全部都參加了。

  “兩年前的稅鈔,居然與五年前的賬簿對上了,這可真是一大奇聞啊!”

  趙頊冷冷笑道。

  大臣們皆是沉默不語。

  這回咱們認栽了。

  算你小子狠。

  呂公著道:“據犯人周才所言,他是之前買通了當時的開封知縣王鴻,索要了一批稅鈔,至于為什么會登記在五年前的賬簿上,他對此是毫不知情。”

  趙頊問道:“卿相信他這番說辭嗎?”

  呂公著據實回答道:“回稟陛下,臣以為此桉疑點頗多,周才之言,不可信也。”

  “王鴻都被發配到瓊州,還要被人利用,也真是可悲啊。”

  趙頊狠狠諷刺了一番,又道:“依朕看來,此事一個人是辦不成的,但朕也不想一個個去調查,三部勾院所有官員全部革職查辦。諸位以為如何?”

  “陛下圣明。”

  群臣異口同聲道。

  他們敢說不嗎?

  要敢說一個“不”字,那就一個個查唄。

  沒有辦法,玩砸了,只能棄卒保帥。

  雖然三部勾院的官吏,都是一些小官員,但要全部更換,對于他們的勢力,打擊也很大。

  不過這人來人往,還是可以重新組織的。

  但是趙頊這回可不打算給他們死灰復燃的機會,又聽他言道:“勾院本是為監督三司而設,但是從此桉看來,勾院并未起到監督的作用,反而與三司狼狽為奸。而稅收關乎國之大計,不容有失。

  故此朕決定撤銷三部勾院,另設稅務司,將市稅司并入其內,隸屬戶部,首官將由中央直接任命,設于諸路,專門審計稅務,以及負責監察、追繳偷稅漏稅之事。”

  好狠啊!

  群臣心里同時感慨道。

  這人換了還沒完,連部門給裁了,直接一棍捅到底。

  由中央任命,多半就是由皇帝任命,換而言之,這個部門既隸屬于三司,同時又具有超強的獨立性。….這長官都不是三司任命,那人家為什么要聽你三司的?

  之所以放在戶部,那也純屬是沒有辦法,畢竟三司掌天下大計,審計部不放在這里,三司都沒法工作。

  這么做的原因,就是既保證當下三司能夠良好運轉,同時又能監督三司。

  其實三部勾院,時而三分,時而合一,已經有十余回,其原因就在于,這宋朝皇帝一方面擔心三部勾院權力過大,但另一方面,又擔心無法監督三司。

  這來回折騰,也導致三部勾院完全被三司給控制住,已經是變得腐敗不堪,三司判官一句話,勾院直接將賬簿給換了。

  這回趙頊是下定決心,即便權力過大,我也要設這稅務司,沒錢還談什么權力。

  但不管是韓琦,還是富弼,都覺得皇帝這么做,也無可厚非。

  如今三部勾院確實已經失去原有的職責,完全被三司判官給掌控著,換而言之,三司已經完全不受監督。

  這里面油水真是不可想象的。

  不受監督怎么能行。

  可王安石有些懵,我...我的市稅司就這么沒了?

  你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不厚道啊!

  可他哪里知道,這桌上是坐著三個人的,可不僅僅是他和司馬光。

  趙頊又道:“至于三司么。”

  群臣有些忍受不了,你這要得是不是有些多了。

  趙頊目光一掃:“朕對此也有疏忽,計相臥病在家多日,導致三司無法得到管理,朕未能及時察覺到這一點。今日朕打算擢升呂知府為三司使,諸位可有意見?”

  呂公著即是王安石的好友,又是司馬光的好友,由他來居中,是雙方都能接受的。

  群臣都表示贊成。

  呂公著也趕緊謝過皇恩,但心里稍稍有些膈應,他接管的是一個跛腳三司啊!

  趙頊雙目直視呂公著道:“還望卿能夠好好整頓三司,莫要再出現這種事。”

  呂公著忙道:“臣必將竭盡全力,不負圣恩。”

  不少大臣都快哭了。

  這代價太大了。

  趙頊這話幾乎就是在明示呂公著,朕之所以沒有動三司,不代表朕不打算動,而是留給你立威。

  可想而知,呂公著上任之后,三司也得遭受一波清洗。

  但是這一波清洗,比勾院那一波可是要輕不少,畢竟是交給三司使來做,那就只是換一撥人上來,權力的結構并沒有發生變化。

  可總體來說,這代價非常大。

  但是輸了就得認,只能以后再慢慢找回。

  不過,這回也讓群臣看清楚這小皇帝的真面目,不是真宗,也不是仁宗,野心是大得很啊!

  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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