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茍道不死 > 第一百七十三章 販賣公正
  南郊。

  小溪邊,一個身著短褐的年輕的漢子,蹲在一棵大樹下,望著手上的小紙片,是怔怔出神。

  “羅哥!羅哥!”

  聽得幾聲叫喊,漢子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十六七歲愣小子往這邊跑來。

  “羅哥,你家交了稅沒?”

  那愣小子來到大樹下,向那年長的漢子問道。

  這期間鄉村里面,唯一議論的事,就是相互訴苦。

  被喚作羅哥的漢子,呆呆地望著他,先是點了點頭,然后又搖了搖頭。

  愣小子又問道:“到底是交了,還是沒交?”

  羅哥回答道:“交...交了。”

  愣小子忙問道:“又多交了多少?”

  他都不問交了多少,而是問多交了多少,可見多繳稅,乃是國情所在。

  由于百姓缺乏貨幣,導致夏稅的折變是很坑的。

  羅哥搖搖頭道:“沒...沒有多交。”

  語氣中帶著一絲絲竊喜和不可思議。

  “咋可能?你昨兒不都說家里沒銅錢么,那官差折變,能不讓你多交一些么?”

  “真...真的。”

  羅哥直點頭:“真的沒...沒有多交,俺...俺這回就只交了四斗米。”

  “啥?四斗?”

  那愣小子驚呼道:“這咋可能,就算那官差不利用折變多要你的錢,俺們可還得承擔那公田的稅,都算下來,你家怎么也得繳四百錢,四斗米目前最多也就賣個兩百錢,咋還少要了你的錢。”

  宋朝的正稅,也不算很多,這夏稅平均下來每畝地也就五錢半左右,但中間有各種折算,同時還要承擔官田的稅,以及損耗費,這零零總總算下來,多個三四倍都是很正常的。

  羅哥理直氣壯道:“可俺家就這點田地,本來交三斗米就行了,俺還是多交了一斗米。”

  那愣小子道:“可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么,難不成那官差發了慈悲心。”

  “那倒不是。”

  羅哥搖搖頭,將手中小紙片遞給那愣小子。

  愣小子接過來一看,“這是啥?”

  “名片。”

  “名片是啥。”

  “俺...俺也不清楚。”

  羅哥搖搖頭,道:“方才那官差想要俺家所有的糧食,這時來了一個叫耳筆張三的人,那官差見得此人,好似很害怕,沒說上兩句話就跑了,那耳筆張三就跟我說,若是官府多收俺們的錢,俺們就去找他,他能保證俺不多交一錢。

  那耳筆張三走了之后,官差又來催繳了,而且要得更多了,俺...俺也不能將糧食都給了他,俺就說俺找了耳筆張三,那官差最后就只要了俺四斗米。”

  原來張斐走后,那官差馬上又回來了,方才丟了面子,這必須得掙回來,于是是更加兇狠,這羅哥也被逼急了,索性報張三的名號。

  結果官差慫了,多收這么一點錢,別弄得自己坐牢去了,故此他只是將官田的稅給算進去,反正也就一戶,他哪里知道,張斐要做這門買賣。

  “這耳筆張三是何許人也,任地厲害么?”那愣小子聽得是一驚一乍。

  羅哥直點頭。

  那愣小子道:“那俺也要去找他幫忙,羅哥,你知道上哪去找他么。”

  羅哥指著他手中的小紙片道:“這名片上就寫著他的地址,可惜俺不識字。”

  “俺也不識字啊!這可如何是好?”

  “要不,俺們去找魯老問問,他老人家識字。”

  “走走走。”

  ......

  其實張斐這回來,也并非是為了宣傳,更多是為了視察,或者說來探路的,見識一下這宋朝是怎么收稅的,直白一點的說,就是看他們怎么剝削的。

  這小名片發得不多,也就是十余張。

  回到城里,他們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又去到汴京律師事務所,等到他們到了店里,剛好是下班的時候,店里的耳筆都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了,張斐這一來,加班。

  后堂。

  一人一百張小名片。

  每兩個人負責一個區域,一老一青,每天挨家挨戶去發這小名片。

  “三郎,你這法子能有用嗎?”

  一個名叫黃邙的老茶食人問道。

  咱茶食人好歹都是讀書人,那都是坐著上班的,讓咱們下鄉發這小名片,這是不是有點降低咱們的格局啊。

  關鍵那些農夫大字不識一個,發這東西給他們有什么用。

  張斐問道:“黃老上個月拿了不少錢吧?”

  黃邙趕緊賠笑道:“咱們都是托三郎的福。”

  張斐又問道:“你方才說什么來著?”

  “沒什么!沒什么!”黃邙是直搖頭。

  張斐點點頭,目光一掃:“我不反對大家提出質疑,但是要提出有依據的質疑,我今兒出門跑了一天,你們坐在店里喝茶,然后質疑我的這種做法有沒有用?去跑一個月,再來跟我談有沒有用。”

  整個后堂是鴉雀無聲。

  連御史都怕,他們能不怕嗎?

  張斐又問道:“對于我的安排,你們還有什么不清楚的嗎?”

  大家兩兩相望,欲言又止。

  張斐道:“如果清楚的話,到時出了問題,就要自己負責。”

  邱征文戰戰兢兢地舉起手來,道:“三哥,這多收稅的事,比比皆是,咱們就算接得到買賣,也...也忙不過來啊!”

  幾乎所有人都直點頭。

  這買賣就沒法做啊!

  這官司從年頭打到年尾,都不一定打得完啊!

  “關鍵這也不掙錢啊!”又有一人小聲言道。

  張斐道:“我今兒觀察過,朝廷多收稅,來來回回也就那么幾招,相信你們應該比我還清楚,故此我們可以將這種情況分成幾類,從每一類中,挑選出一個具有代表性的去爭訟,只要能贏,我們就能夠引例破律,剩下的事就好辦多了,不用費太多力氣。

  等到你們統計完后,我會將你們分成幾個小組,一個小組負責一種類型,這都還打不贏的話,你們最好能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一旁的范理道:“三郎,這收錢的是官府,咱們又要找官府打官司,官府能讓咱們贏嗎?”

  張斐道:“這我會負責的。”

  沒有人質疑這一句話,三哥是真的能夠為此負責。

  范理張了張嘴,又瞟了眼其他的耳筆之人,又閉上了嘴。

  張斐又道:“至于賺不賺錢么,咱們就以計稅價的中間價為來算,也就是每戶每年一百文錢,這聽著是不多,幾乎等同于白送,但是你們想想看,十戶就是一貫錢,一萬戶就是一千貫,十萬戶就是一萬貫。”

  一個名叫文峰的耳筆之人道:“十...十萬戶?咱能找到這么多嗎?”

  張斐道:“只要我們能夠證明,我們可以幫他們免除那些多出來的稅錢,別說十萬戶,二十萬戶都有可能。”

  黃邙又問道:“那得需要多少人去計稅?”

  他們問賺不賺錢,就是認為這成本太高了,他們的酬勞可是不低的。

  張斐嘆道:“你們真是沒有做買賣的頭腦,這可是一勞永逸的買賣,他們都是農夫,財產變動的情況并不頻繁。

  若是咱們能夠給予官府一定的威懾,官府還能跟他們多要錢嗎?但那些農夫又不敢不與我們合作嗎?這么一來的話,雖然我們擁有十萬戶,但一年下來,可能也就打幾個官司,這錢是躺著賺啊。”

  眾人眼中一亮。

  是這么回事。

  十萬戶聽著是很可怕,但如果說能成,官府也就不敢多收稅,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沒官司可打,這錢不就是躺著賺么。

  就連一旁的許止倩,都對這種奸商行為,是一句反駁之語都說不出口。

  一百文錢還只是一個中間價位,主要是針對那些中上等戶,一年一百文錢,對于他們而言真的不多。

  但關鍵就在于有沒有官司打,你每年都得交這錢,因為你每年都要計稅,而計稅的話,你不買賣田地,也是不變的呀。

  但如一等戶,張斐都分了好幾等,最高級別的一等戶,差不多要十貫錢一年,最少也得一貫錢。

  因為一等戶就包含了一些大地主、小地主,他們的田地變動就比較頻繁,這個價位還只是農稅,要計商稅那是另算錢的。

  當然,目前來說,只是定了這個價,暫時估計不會有大地主來找他計稅。

  既然這錢不是問題,那大家也就沒有問題了。

  努力再努力。

  趕緊去找客戶,畢竟他們是拿提成的,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得。

  會議室結束時,張斐突然向邱征文道:“征文,你明兒去開封縣衙跑一趟,幫我訴訟一人。”

  邱征文忙問道:“什么官司?”

  張斐拿出一張狀紙遞給他,道:“有個潑皮調戲許娘子,且毆打我。”

  許止倩聽得很是不好意思,白了張斐一眼,說你就說你唄,將我扯進來作甚。

  剛剛起身準備走的耳筆之人,全部停了下來,回頭看向張斐。

  張斐見大家看來,忙道:“放心,我沒事,他就只是推了我一下。”

  誰關心你呢。

  我們只是想知道,哪個傻缺這么不長眼,竟然敢惹張三。

  就沒聽過張三與司農的故事嗎?

  邱征文看了看狀紙,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明兒一早我就去。”

  等到他們出去之后,范理道:“三郎,這事是不是還得慎重考慮一下。”

  張斐道:“我知道員外在擔心什么,但是員外要明白一點,律法就是我們賺錢的工具,一切不遵法的行為,都是在阻礙我們賺錢,而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故此我們與這種行為,有不共戴天之仇。”

  范理立刻道:“那咱們這么做,也算是斷了那些官員的財路,他們能放過咱們嗎?”

  張斐笑道:“可錢就這么多,咱們想要多賺一點,他們就得少賺一點,你說是咱們賺好,還是他們賺好?”

  范理訕訕道:“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問題是,這能成嗎?”

  張斐笑道:“做買賣不就是這么回事么。”

  這是做買賣嗎?這簡直就是要命啊!要是別人,范理非得噴他一個狗血淋頭,是活膩了么,可偏偏是張三,又問道:“可是這人都派出去了,咱店里怎么辦?”

  張斐笑道:“這你放心,到時會有一批人才來我們店里幫忙,還是不要錢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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