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茍道不死 > 第八十三章 男兒有淚不輕彈
  門前院內頓時響起一片嘩然之聲。

  對于許多人而言,這個轉折實在是太突然了一點。

  一下子就崩了。

  呂公著雖不感意外,因為他已經懷疑是林飛所為,即便林飛不承認,他還會派人去調查那些疑點,不過他卻郁悶地看向黃貴。

  黃貴尷尬地輕輕搖頭。

  他們對此沒有任何調查。

  呂公著不禁老臉一紅,我們到底在干些什么。

  王安石低聲向許遵問道:“仲途兄,你可知那位林夫人的來歷?”

  司馬光立刻側耳過來。

  許遵小聲道:“妓女。”

  王安石、司馬光頓時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悄悄在旁偷聽的唐介突然道:“這只能算是一個疑點,也不至于讓林飛認罪。”

  司馬光道:“林飛自己都招架不住,漏洞百出,而他夫人的身份本就是一個疑點,又哪里招架得住,謊言終究是謊言啊,是經不起盤問的。”

  王安石卻道:“但也由此可見,林飛也是一位重情重義之人,他提前認罪,也是為了保護林夫人,若是其夫人上堂,張三揪住她的身世進行盤問,這得多難堪啊!”

  唐介稍稍點頭。

  確實。

  以張斐展現出來的話術,林夫人這個漏洞,那不得給他捅穿了。

  王安石突然低聲向司馬光道:“我知道你之前究竟輸在了什么地方。”

  司馬光當即鄙視他一眼:“你才知道,我可是早就知道了。”

  王安石登時一臉尷尬。

  細節!

  當初司馬光就是輸在細節上。

  如今這一幕又再上演。

  張斐的辯訴與別人唯一不同的是,就是他的細節。

  在此案爆發后,沒有人關注林飛的酒量,沒有人關注林飛請客頻率,更沒有人關注林飛的妻子。

  他們唯一關注的就是那份認罪書。

  認為那就鐵證。

  有此證在手,那么想要翻案就非常困難。

  這也是張斐不愿提供證據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他掌握細節,如果他過早拿出來,就無法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反應過來的呂公著突然一拍驚堂木,“林飛,你還不從實招來。”

  “其實我方才已經說得非常清楚。”張斐卻是將話接了過去。

  林飛和呂公著不約而同詫異地看著張斐。

  張斐嘆了口氣,“曾幾何時,我也以為林教頭是為了貪圖榮華富貴才這么做的。但是許芷倩卻認為這里面另有隱情。

  于是我與許芷倩打了個賭,由許芷倩去說服林飛放棄那張認罪書,因為我們已經掌握足夠的證據。

  如果林飛放棄了,那就證明,他是為了貪圖榮華富貴,如果他沒有的話,那只能說明,他希望借開封府訴說自己的冤屈。

  很遺憾,許芷倩贏了。林教頭明知勝算不高,卻還要一意孤行,其實他心里非常清楚,一旦上得公堂,哪怕他贏了,他也是輸得,他不但不會得到升遷,反而會再無出頭之日。

  但他仍要這么做,原因很簡單,若不這樣,誰又能聽到他的傾訴。”

  “......!”

  堂內外是一片靜寂,唯有張斐這一番鏗鏘有力的辯訴余音繞梁。

  這讓一旁的曹棟棟很是納悶。

  為什么自己不認罪,那門口都快將屋頂給罵翻了。

  如今林飛認罪了,為何門口連聲響都沒有。

  欺負人了不是。

  煽情!

  這廝又在玩煽情!

  雖套路依舊!

  但呂公著對此卻是毫無辦法。

  因為他現在也有些迷糊了。

  張斐到底是誰的辯訴人啊!

  饒是黃貴也捫心自問,即便自己不顧正義,仍舊幫林飛辯訴,只怕效果也沒有張斐這么好啊!

  呂公著道:“任何理由都不能充當犯罪的理由。”

  “知府鐵面無私,小民深感欽佩。”

  張斐拱手一禮,話鋒一轉道:“但小民今日是為曹棟棟來辯訴的。”

  你也知道啊!

  呂公著一聽這話,差點爆粗口。

  曹棟棟可就忍不住了,原地一個蹦跶,“你終于想起來我來了。”

  呂公著深表認同,恨不得給曹棟棟點個贊。

  張斐稍稍瞧了眼曹棟棟,又朗聲道:“對于我當事人,哦,也就是曹棟棟,我認為他在此案中承受了太多的冤屈,而原因就只是因為他是衙內。”

  “對對對!”

  曹棟棟小雞啄米般地直點頭。

  “曹棟棟到底有沒有罪?”

  張斐搖搖頭道:“我認為是無罪的,只能說是有過錯。因為不管原因如何,他仍舊對一位有夫之婦產生邪念,這顯然是不應該的。”

  曹棟棟憤怒地望著張斐。

  林飛有罪,你說得那么委婉,我特么無罪,你卻說得那么坦白。

  你到底是向著哪邊的呀!

  又聽張斐言道:“但還請各位能夠明白一點,衙內如今不過十八九歲年紀,正值血氣方剛時,且涉世尚淺,再加上酒勁上頭,同時對方又主動勾引,難以把持得住,也是情有可原的。”

  話說至此,他稍稍一頓,又道:“雖然在事發當晚,因對方的恐嚇,而導致心中驚恐不安,曹衙內最終簽下認罪書,但是之后曹衙內便拒絕這么做,寧可與之對薄公堂。

  可是諸位不要忽略一點,曹衙內是完全可以通過他的家世,讓林飛得到他本應該得到的升遷,我相信這對于衙內而言,不是非常困難的,如此還可避免被父母責罵,避免牢獄之災,我相信很多人都會選擇這么做。

  但是衙內卻沒有這么做,為何?因為衙內深知他們曹家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是憑借其祖輩用血汗拼殺回來的,是憑借圣上的隆恩浩蕩。

  如果他這么做了,那他將會令曹家的榮耀永遠蒙上一層陰影,永遠都無法洗脫。雖衙內在其中犯了不小的過錯,但是在大是大非上,衙內卻死死守住了底線,他沒有做出危害國家,以及其家族的任何事,一個人默默承受著一切。”

  好好好!會說你就說到億點!

  曹棟棟頓時被這一番話感動了,淚眼汪汪,原來...原來我有這么偉大?

  又見那張斐長嘆一聲:“不得不說,這個官司令我感觸良深,大家不妨仔細想想,其實衙內所堅持的,恰恰又是林飛所追求的,但他們偏偏對簿公堂。”

  林飛與曹棟棟不約而同的相視一眼,彼此眼中少了一絲怨恨,而多了一絲理解。

  “聽得太入迷,差點都忘記了這茬!”

  王安石呵呵一笑。

  司馬光笑道:“這才是最關鍵的。”

  二人一邊笑著,一邊往外面走去。

  “好!”

  “說得好!”

  “不虧是珥筆張三,真是說得太好了!”

  “張三,俺之前誤會你了,真是抱歉!”

  門口突然響起爆裂的喝彩聲。

  這最后一句話,仿佛讓整個官司都得到了升華。

  在眾人的喝彩聲中,呂公著宣判,曹棟棟無罪釋放,同時又命人將林飛收押。

  至于林夫人和吳虞侯,他并沒有命人讓他們上堂,這也是宋朝一個重要的法制思想,就是保護隱私權。

  “謝謝!”

  被兩名衙差押著的林飛向張斐說道。

  張斐嘆道:“但我也只能幫你到這一步了。”

  林飛點點頭。

  曹棟棟突然道:“林教頭,若有機會,我要與你再喝一杯。”

  林飛眼中含淚地點點頭,“抱歉!”

  張斐不禁側目看向曹棟棟,心想,此人倒是值得一交。

  “張三!”

  黃貴突然走了過來。

  “黃主簿!”

  張斐趕緊拱手一禮。

  黃貴拱手道:“此番爭辯,我輸得是心服口服,也令我受益匪淺。”

  之前幾次官司,他還是有些不服張斐的,畢竟有取巧之嫌,但是這一次不一樣,張斐真的用話術和充分的準備,硬生生將真相問了出來。

  這種話術確實令他眼前一亮。

  張斐謙虛道:“承讓,承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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