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茍道不死 > 第八十一章 堂審(中)
  在問完吳虞侯之后,黃貴便告知呂公著,自己問完了。

  其實還有一個關鍵證人,那就是林夫人。

  北宋在這事上面,也很人性化的,如這種案件,公開審理的話,女人是可以不上堂作證的,除非是特殊情況,亦或者涉及到一些關鍵證詞。

  不過這一番審問下來,就連呂公著都為曹棟棟捏了一把大汗!

  這小子真是太誠實了!

  真就沒見過這么誠實的人。

  每個回答都是不利于自己的,也真是絕了。

  但他也不敢因此麻痹大意,因為他方才也一直在觀察張斐,這張斐真不像似曹棟棟的辯護人,這廝時不時還偷笑幾聲。

  弄得他都很迷糊了。

  隔了片刻,呂公著便讓張斐開始詢問。

  張斐這才開口道:“啟稟呂知府,小民有一個個的要求。”

  呂公著一時沒有明白過來。

  張斐又在解釋道:“小民希望先將吳虞侯帶下去,等到小民詢問完林教頭,再傳吳虞侯。這主要是為了防止他們串供。”

  那吳虞侯聽罷,不禁皺了下眉頭,又看向林飛,后者立刻給予他一個胸有成竹的眼神。

  呂公著覺得張斐的建議,也有道理,而且吳虞侯也是黃貴叫上來的,于是下令,先將吳虞侯帶下去。

  等到吳虞侯下去走,張斐來到林飛身前,先是拱手一禮,“在下張斐,乃是曹棟棟的辯護人。”

  林飛只是稍稍瞧他一眼,沒有做聲。

  張斐也不惱火,還面容和善地問道:“林教頭今年多大年紀?”

  這林飛顯然是聽過張斐的名聲,先是很警惕瞧了眼張斐,然后才回答道:“三十二。”

  “這個年紀正值一個武將的巔峰時期。”

  張斐笑著點點頭,又問道:“據我所知,在十六年前,林教頭曾跟隨狄公在平定叛賊儂智高的戰爭中是屢立戰功,不知是否?”

  當林飛聽到狄公時,眼睛不自覺的眨了眨,點點頭道:“是的。”

  張斐道:“按理來說林教頭屢立戰功,應該得到升遷,為何回來就只是當一個禁軍教頭。”

  林飛皺眉答道:“他們說我年紀輕,還要再磨練一番。”

  “嗯...倒也合情合理。”張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林飛怒視其一眼,隨后偏過頭去,喘息愈重。

  張斐又問道:“在三年之后,林教頭又隨韓相公,經略契丹,雖然戰爭規模不大,但林教頭曾數次擊退敵軍,奪回我大宋領土,不知是否?”

  韓相公就是指韓琦。

  “是的。”林飛點點頭。

  張斐問道:“那為何林教頭還是個教頭,按理來說,這回總應該升遷了吧?”

  林飛怒道:“這我怎知。你為何總問一些與案情無關的事?”

  他是完全就沒有這方面的準備,一下被問得是心煩意亂,按理來說,你要問也應該問與案件有關的事。

  呂公著也理解林飛的憤怒,便開口道:“張三,你問這些作甚?這些都與此案無關。”

  張斐回答道:“絕對有關,還望知府容許我繼續問下去,待會我自會解釋清楚。”

  呂公著道:“好吧!到時你若解釋不清,本官可不會輕饒你。”

  “是。”

  張斐又拱手一禮:“還望知府莫要打斷小民,就如方才黃貴提問時一樣。”

  嘿...你小子...。呂公著眼中閃過一抹怒氣,但頭回操作這種模式,他也有些手生,至少要保持一碗水端平,畢竟黃貴是主簿,故此他還是點了點頭。

  他們一問一答時,林飛面露狐疑之色。

  張斐回過頭來,見林飛神色怪異,只是微微一笑,絲毫不在意,又問道:“敢問林教頭,李勇你認識嗎?”

  李勇?

  別說司馬光他們猶如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就連呂公著、黃貴也都是一頭霧水,所有的調查中,都沒有這個名字啊!

  這誰啊?

  林飛眼中當即閃過一抹怨氣,點了下頭。

  張斐道:“怎么認識的?”

  林飛答道:“他曾與我一塊出征儂智高,因而相識。”

  張斐問道:“不知李勇這場戰斗中表現的怎么樣?”

  林飛道:“不怎么好。”

  “如何個不好法?”

  “他曾因膽怯,不敢迎戰敵軍,差點被狄公軍法處置。”

  “為何沒有被軍法處置?”

  “是因為我幫他求情。”

  “如今他又在何地?”

  “他在兩年前已經升為都虞侯。”

  “是嗎?”

  張斐好奇道:“莫不是因為那次教訓,他變得更加勇敢,屢立戰功?”

  “我呸!”

  林飛激動道:“那個懦夫,成天只懂得溜須拍馬,阿諛奉承,討好上官,在那以后,他就只是運了一趟糧食,然后就得到了升遷。”

  張斐道:“不知林教頭可認識劉積、李建、王春。”

  “認識。”

  林飛哼了一聲。

  張斐道:“你能說出是如何認識他們的嗎?”

  林飛道:“他們都是禁軍教頭。”

  張斐道:“那他們現在......。”

  “他都已經升官了。”

  林飛還學會了搶答。

  張斐問道:“他們立下什么功勞?”

  林飛嗤之以鼻:“哼...他們多數人連京城都沒有出過,那劉積甚至還是草寇出身,被朝廷詔安之后,才當得教頭,又怎會立下功勞。”

  張斐道:“這就奇怪了,林教頭你屢立戰功,至今卻未有一官半職,而他們要不是犯了錯,要不就是草寇出身,大多數更是碌碌無為,為什么他們卻能得到升官?”

  說到后半句,他故意抬高音量,目光瞟向院內。

  院內官員們皆是沉默不語。

  但門外的百姓們卻聽得個個都是怒容滿面,對林飛更是同情。

  人家都說賭場得意,情場失意,可是林飛卻是官場失意,情場也失意啊!

  然而,一旁的曹評看著卻是著急啊,完了,完了,這小子是內奸來的。

  這么問下去的話,林飛都快成屈原了。

  又見那逆子曹棟棟,就跟個沒事人似得站在一旁,聽的怔怔出神,呆呆地望著林飛,像極了小時候聽故事的樣子。

  氣得他差點沒有吐血。

  這個蠢貨!

  “你想知道為什么嗎?”

  沉默半響的林飛突然昂首看向張斐。

  張斐點點頭道:“我真的很好奇。”

  林飛道:“因為我沒有家世,因為我沒有關系,因為我不會送禮,因為我不會阿諛奉承,因為我是狄公......!”

  話說至此,他突然戈然而止,一雙銳利鷹目漸漸泛起了淚光,語音也變得哽咽起來,在喃喃自語:“我對不起狄公,對不起狄公!”

  他努力地皺著眉頭,不讓眼淚落下。

  原來他在平儂智高戰爭中,是屢立戰功,雖然他只是一個小兵,但狄青也非常看重他,回京之后,親自將他安置再捧日軍里面,那可是禁軍中的精銳,打算先讓他歷練一番,再給他升官。

  可好死不死,輪到林飛升遷時,狄青突然被貶,他乃狄青一手提拔上來的,自然就沒有得到升遷,不但沒有得到升遷,還被排擠出捧日軍,給當了個教頭。

  門口不少人也不禁落下熱淚來,甚至于掩面哭泣起來。

  其實這種事,是屢見不鮮,故此很多人心中也都憋著這么一口氣,此時此刻也隨著林飛的情緒而爆發出來。

  呂公著暗自嘆了口氣,但這一切與此案也沒有關系,又見林飛情緒不穩,于是向張斐,“如今你可以解釋,你問這些作甚?”

  “當然可以!”

  張斐點點頭,道:“我這是在替一位正義、勇敢的女子辯訴,也是在回答方才知府讓我解釋的問題。

  這名女子便是之前提到的許芷倩。

  為什么許芷倩會去找林教頭?就是因為許芷倩知道這一切,她認為林教頭這么做很傻,他不應該為了賭氣,而選擇鋌而走險,她不想一位這樣的英雄,就此隕落。雖然林教頭曾遭受極其不公的待遇,但是他也才三十二歲,他還是有機會的,并且許芷倩與我都愿意幫助他。

  可惜,他沒有接受。不過我很能理解,因為我也曾受過這樣的待遇,有些話應該讓他說出來。”

  說到這里,他突然回頭往院內喊道:“也應該讓某些人聽一聽,這才是真正的冤屈,這才是此案的罪魁禍首。一群加害者,夾著狼尾巴為受害者打抱不平,虧你們還能夠說得振振有詞,笑話,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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