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茍道不死 > 第二十一章 關系才是王道
  一生信仰法制的許遵,在教育兒女方面,亦是如此,凡事都得講道理,如果他犯錯,他也會主動向兒女承認錯誤,這反而豎立起他身為父親的威嚴。

  其實身為父親,最好的教育方式,就是以身作則,真的沒有別得竅門。

  有錯在先的許芷倩,也只能老老實實的向許遵道歉,不敢再追究此事。

  但是,許芷倩跟許遵性格極其像似,是愛憎分明,她認為此事雖然是我的錯,但那張斐也絕非正人君子,因為張斐給她的第一印象,真是極為糟糕的。

  也不得不說一句,如今的君子和張斐言行舉止,那真是大相徑庭。

  “倩兒姐!”

  許芷倩剛剛出得廳堂,她的貼身丫鬟青梅就快步迎了過來,微微喘氣道:“倩兒姐,我方才見到那淫賊帶著一個女人回來了。”

  青梅更是覺得張斐就是一個淫賊,當時她可是清醒的,眼見著張斐抱著她倩兒姐不放手,還當著許遵的面,真是她見過最為囂張的淫賊。

  “當真?”

  許芷倩不禁柳眉輕皺。

  青梅直點頭道:“絕不會有錯的。”

  “真是豈有此理,住在別人家里,也不知收斂一點。”基于對張斐的印象,許芷倩腦中馬上就有了畫面,又問道:“他如今在哪里?”

  “就在客房。”

  “走!去看看。”

  主仆二人快步向客房那邊行去。

  “等等!”

  來到廊道一個轉角處時,許芷倩突然拉住青梅,目光卻望左前方。

  青梅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但見客房門前站著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正是那淫賊張三。

  “他站在屋外作甚?”

  許芷倩小聲嘀咕了一句,跟她想象中的畫面不對勁,又向青梅問道:“你不是說他帶了一名女子回來嗎?”

  青梅點點頭。

  許芷倩道:“那女子呢?”

  青梅搖搖頭道:“我也不知曉。”

  忽然隱隱聽得那邊傳來“吱呀”一聲響,但見房門打開來,一個少女出得門來,頭上還包著絲帕,顯然是剛剛洗完澡,又見那少女沖著張斐嫣然一笑,二人說得兩句,便是一同入得屋內,房門也隨即關上。

  這與畫面就很吻合了。

  青梅忙道:“倩兒姐,你看,我沒有說錯吧。”

  許芷倩狠狠跺腳道:“真不知爹爹為何會結交這種登徒子,還那么向著他,看來爹爹在登州學壞了。”

  ......

  張斐完全不知自己已經被人窺視,來到屋內,他稍稍打量一下面前的方云,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猶如鄰家女孩,清純可人,只不過剛剛出獄,還是面無血色,眼袋也稍顯青紫。

  “你比我剛剛出來時可要好得多。”張斐笑道。

  方云聞言,剛要說些什么,張斐便搶先道:“別再道歉了,在牢中待上幾個月,總比待在河里喂魚要好。”

  方云尷尬一笑,也不知該點頭,還是該搖頭,突然,她想起什么來似得,“張三哥,我...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張斐稍稍皺眉,似猜中她要說什么,嘆道:“那韋氏兄弟昨日就已經啟程回去了,我覺得不再見面比你的道歉要更好。”

  韋氏兄弟雖然來京作證,但他們也只是為了報答張斐,雖然如今他們對阿云可能也有些同情,但也不代表能夠原諒阿云的所作所為。

  也根本就不想再見到阿云,得知阿云今日出獄,他們昨日便啟程回登州去了,張斐也給予他們十貫錢,作為報答。

  方云聞言,難掩心中內疚,垂下頭去,低聲道:“我知道了。”

  張斐見她滿臉內疚,問道:“如果再遇到這種事,你還會這么做嗎?”

  方云慌忙搖頭:“不,我不會這么做了。”

  張斐道:“為什么不?”

  “啊?”方云抬起頭來,不明所以地看著張斐。

  張斐道:“雖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但首先你要清楚自己什么事做錯了,什么事沒有做錯,如此才能夠保證,自己不會矯枉過正。

  雖然我不認可你選擇的辦法,國家律法也不認可,但是我很欣賞你的勇氣,你只是錯在去選擇傷害了一個無辜之人,而不是錯在你選擇反抗。所以再發生這種事,你也應該繼續抗爭,只不過要想一個更聰明的辦法。”

  方云呆呆地看著張斐。

  她非大惡之人,在牢中時,已是悔不當初,也已經做好贖罪的準備,對此也毫無怨言。

  結果突然有個人告訴她,她沒有完全錯,這令她有些轉不過彎來。

  張斐笑道:“我當初幫助韋阿大,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希望能夠以此來彌補你對他所造成的傷害,以便于你將來出獄,不要背負太多的負擔,繼續堅持做你自己。

  如果你因此就變成一個懦弱、膽小,聽之任之的女人,也許我這么做,反而是害了你。”

  其實在研究這個案情時,他就挺欣賞阿云的,因為在這種時代,敢于抗爭的女子,那真是鳳毛麟角,就很不一般啊!

  比如說他偶像李清照,不但二婚,而且還將二婚的丈夫給告到官府去了。

  這在當下是不敢想象的呀!

  方云蹙著眉頭:“可是...可是我這么做,已經害了許多人。”

  張斐道:“我不是說了么,那只是你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方法,但是你選擇自己保護自己,這并沒有錯,反而值得稱贊。

  今后你若再遇到什么難事,又不知如何處理,可以來找我,我一定會幫你的。”

  方云不禁神色動容,呆呆地問道:“張三哥,你...你為何對我這么好?你也已經救了我一命,不再欠我什么。”

  “因為...!”

  張斐遲疑了片刻,道:“其中緣由,可能我說了,你也不明白......這么說吧,你不是救了我一命,而是給予了我一次生命。”

  方云果然聽得不是很懂。

  這二者有區別嗎?

  張斐也不知如何解釋,只道:“你不明白也沒有關系,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將我當成你的親人,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難,我都會幫助你的。”

  方云頓時淚盈于睫,父母的相繼離開,以及她族叔對她做的一切,令她對于一個能夠保護她的親人是多么的渴望。

  張斐問道:“你不愿意么?”

  其實在他心里,早已經將阿云視作自己在這里唯一的親人。

  “不,我愿意!我愿意!”

  方云直點頭,抹去眼角的淚珠,望著張斐,輕聲喊道:“三哥。”

  張斐笑著點點頭,又道:“不過你馬上得離開這里,回家繼續為母守孝。”

  方云已經被朝廷豎立了人設,必須要將這個人設完美的進行下去,如果方云沒有急著回去,那會引來許多質疑的。

  方云點了下頭,又忐忑不安地問道:“三哥,你會跟我一塊回去么?”

  張斐搖搖頭道:“我還得留在這里答謝恩公的幫助。”

  方云眼中閃過一抹失望。

  這才剛認的親人,結果轉眼間又到分別時。

  張斐道:“你放心,此番你回去,任何人都不敢欺負你,包括你的那幾位族叔,我還會再給你十五貫錢,到時你可以安心在家為母守孝,等你守完孝,也可以來汴京找我。”

  方云忙道:“我不能再要你的錢,你已經幫了我很多。”

  張斐呵呵道:“你若真將我當成你的親人,就不要講這些見外的話。”

  ......

  “原來張三帶回來的那個女子便是剛剛出獄的阿云。”

  許芷倩若有所思道。

  她身前的榮伯點頭道:“是的。”

  許芷倩神色稍稍緩和幾分,她雖一直被關在屋里,但她對外面發生了什么,還是非常清楚的,旋即又問道:“這個張三不惜跑來汴京打這場官司,當真只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

  榮伯道:“據說是如此,但小人對此了解的不是很清楚。”

  許芷倩道:“你先去忙吧。”

  “小人告退。”

  “等會!”

  許芷倩又叫榮伯,道:“你要給我多注意一下那張三,若是他要帶一些不三不四之人來府里,你得立刻阻止,我可不想我爹爹的名譽敗在這登徒子手里。”

  “是,小人記住了。”

  ......

  而那邊張斐似乎已經遺忘了這位許大小姐,其實他對許芷倩的印象也不是很好,這兩日他一直都陪在方云身邊,幫助她調整心態。

  因為對于方云而言,其內心的折磨是遠勝過身體上的折磨。

  兩日之后,方云便動身返回登州。

  正好許遵此番是急急忙忙回京復命,還有一些東西遺留在登州,也要派人去取,順便就護送阿云回去。

  可令人沒有想到的是,朝廷方面還特意派人護送,方云如今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罪犯,如果她在路上出事,這個問題就真的是可大可小,畢竟方云如今身上是有著孝女的BUFF。

  這在北宋是非常重要的。

  故此張斐也非常放心方云一個人回去,因為他知道決計沒有人敢招惹她。

  東郊。

  見已經走遠了的方云,再次回頭看來,張斐趕緊招招手示意,只見遠處停駐的方云過得好一會兒,才回過身去,繼續前行。

  這一次方云沒有再回頭,不一會兒,便消失在山腳的轉角處。

  “呼...!”

  張斐長長出得一口氣,神態似乎輕松了不少,自言自語道:“如今唯一值得操心的,就只有我自己了。也不知道該上哪去找官司打,回去之后去找恩公打聽一下行情,看看汴梁的珥筆之民到底是怎么做生意的。”

  ......

  “書鋪?”

  張斐詫異地看向許遵。

  許遵點點頭道:“由于最開始許多書鋪都代人寫狀紙,后來官府特別給這些書鋪授予公文,允許其代人寫狀紙、訴訟。”

  “還要公文啊!”張斐心虛地皺了下眉頭。

  許遵看出他的心虛,笑著點點頭道:“是呀!不過你的情況不同,你本就是此案的當事人之一,本官特許你申訴,也不算是違反規矩。”

  珥筆之人與傭筆之人的主要區別,就是前者有官府的公文,在官府的允許下,是能夠上堂爭訟的,而后者只是代寫狀紙,是不能上堂爭辯的。

  張斐的優勢就是上堂爭辯,這公文對于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于是又問道:“那不知這公文好獲取嗎?”

  許遵捋著那縷山羊胡道:“說易不易,說難也不難,畢竟官府也不希望爭訟成風。”

  張斐一聽這情況,那很顯然,想要獲得這北宋的律師執照,不用考試,但必須依靠與官府的關系,而如今他就認識許遵,不禁是眼巴巴地看著許遵。

  許遵當然明白,遲疑少許,正欲開口時,忽聽門口有人言道:“抱歉,這個忙,我爹爹幫不了你。”

  但見許芷倩入得屋內。

  “許娘子。”

  張斐急忙站起身來。

  自那日一抱后,這還是二人第一回見面,雖然許府并不是很大。

  張斐稍稍打量了下她,丹鳳眼,柳葉眉,一席淡綠長裙,露出那修長、雪白的玉頸,風姿卓約、秀麗端莊,不過比起第一回醉酒的許芷倩,今日的許芷倩倒是少了幾分嫵媚、嬌艷,顯得不是那么平易近人。

  許芷倩微微頷首,旋即道:“真是抱歉,我爹一生清廉,從不做這徇私舞弊之事,還望張三郎能夠見諒。”

  張斐臉上有些發燙,忙道:“許娘子誤會了,我只是在向恩公打聽如何申請,并非是想依靠恩公獲取這公文。”

  許芷倩立刻充滿歉意地說道:“原來是我誤會了,真是抱歉。”

  “沒事!”

  張斐又向許遵道:“恩公若無其它事,我先回屋去了。”

  許遵尷尬地點點頭道:“你去吧。”

  等到張斐離開之后,許遵立刻皺眉看向女兒道:“你這是作甚?一紙公文而已,又怎算是徇私舞弊。”

  許芷倩道:“如何不算?他若能力申請,那便去申請好了,為何又來求爹爹。”

  “外面那些珥筆之民幾個不是......!”

  許遵本想說那些珥筆之民幾乎都是通過關系獲得公文的,因為這其中又沒有考試,其實許多珥筆之民都是官府的助手,甚至大多數都是從衙門里面退出的刀筆吏。

  但許遵又覺得,一定要較真的話,那也算是徇私舞弊,畢竟發這公文,也不在他的職權之內,他也得找關系,擺擺手道:“罷了!罷了!爹爹不與你爭。以他的能力,不需要爹爹幫忙,同樣能夠獲得官府的批準。”

  “是嗎?”

  許芷倩狡黠一笑,道:“女兒可不信,如今他已經將刑部、大理寺、審刑院的官員都給得罪了,誰敢允許。”

  許遵猛然反應過來,道:“原來你是知道的。”

  許芷倩道:“正是因為女兒知道,才阻止爹爹幫他,因為對方一定會借此攻擊爹爹的,爹爹一世英名,恐將毀于一旦。”

  許遵眉頭緊鎖。

  倒還別說,真有這個可能,目前張斐肯定是那些大法官重點關注的對象,不過他就算因此被抨擊,也無關痛癢,對于他的仕途沒有任何破壞。

  因為他就是支持張斐的,亦或者說張斐是支持他的。

  許芷倩瞧了眼許遵,笑道:“爹爹對他沒信心了么?”

  許遵斜目瞧了眼女兒,笑道:“你未免太瞧不起他了,這一紙公文難道比之前那個官司還要難么。你放心好了,爹爹不會幫他得,但爹爹相信他還是能夠拿到那一紙公文的。”

  許芷倩哼道:“只要爹爹不幫他,他就不可能拿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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