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隆萬之變 > 668遼王事
  第二天,魏廣德就在禮部看到了張居正奏疏的抄本和隆慶皇帝的御筆批紅。

  看到最后“該部院看議以聞”后,魏廣德就知道,張居正這道奏疏算是無疾而終了。

  雖然不知道其他人是否發現了張居正奏疏里那點火藥味,不過魏廣德相信天下的聰明人絕不止他一人,應該也有人能發現其中隱含的意思。

  當然,魏廣德的猜測也可能是自己想錯了,張居正根本就沒有這個心思。

  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相信自己不會是唯一一個想到的人就夠了。

  正如魏廣德所想,奏疏下發后,一時間朝野上下議論紛紛,支持者有之,懷疑者有之,淡定者更多。

  一時間,朝堂官員的注意力似乎都被《陳六事疏》吸引過去了。

  不過,正如魏廣德所想,雖然大家議論甚多,但是自始至終都沒有一個衙門把他們議論的東西上奏。

  這也說明魏廣德一開始所想是對的,大家不是蠢材,或多或少都從奏疏里感覺到一絲不對。

  即便往日朝堂上的“嘴炮王者”科道言官都無一人為此發聲,既不支持,也沒人反駁。

  按張居正所說,不管御史還是給事中,都只能就事論事,無法像以往那樣自由地批判政治,而且論事后還要拿出解決辦法,這讓“嘴炮”們怎么活?

  既然六部等衙門都保持沉默,他們自然也不是笨蛋,本能的認同了同僚們冷處理的態度。

  不過最讓魏廣德詫異的是,張居正似乎也在遞交這份奏疏后恢復常態,似乎沒有這回事一樣,也不知道是心灰意冷還是什么。

  大明朝堂很快就恢復成原來的樣子,由李春芳和陳以勤按部就班的處理政務,當然也有張居正。

  李春芳是老好人,陳以勤少說也少做,張居正厭惡爭斗,雖然還有心做點事,可奈何在內閣里沒什么地位。

  內閣在李春芳的領導下毫無生氣,沒有氣魄。

  而皇帝不發話,李春芳就什么都不做。

  或許,以張居正的眼光來看,無論是李春芳還是陳以勤,都沾沾自喜于雍容進退之中。

  內閣如死水一潭,就更不可能指望各個衙門士氣提振,有為奮發。

  加上多年來的紀綱頹墜,法度松弛,空話廢話漫天飛舞,整個朝堂顯得毫無生氣。

  不過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封來自湖廣的奏疏打破了朝堂的寧靜。

  “首輔大人和次輔大人看看這份奏疏吧。”

  內閣李春芳值房里,張居正拿出一份剛收到的奏疏遞交給李春芳。

  “什么奏疏?”

  伸手接過是,李春芳還不忘問一句。

  “湖廣巡按御史陳省的奏疏,彈劾遼王不法。”

  張居正平靜開口答道。

  “遼王?”

  李春芳聽到張居正的話就直皺眉。

  宗室這幫人,雖然他們這些閣臣不懼,可也知道甚是難纏。

  當初永樂皇帝奪了這些人的權利,之后就放任他們魚肉百姓,只要不是造反,不鬧得天怒人怨,基本都讓地方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現在終于又有人忍不住上奏彈劾了,可見現在這位遼王肯定也是壞事做盡,逼得地方上實在忍不了了。

  打開奏疏快速瀏覽,李春芳就皺眉,奏疏里所說確實有些過了頭。

  “遼王性酷虐淫縱,或信符水,諸奸黠少年無賴者多歸之,恣為不法。”

  李春芳關注的其實并不是“性酷虐淫縱”,而是“諸奸黠少年無賴者多歸之”。

  宮里最忌諱的就是藩王收納這類地痞無賴,結交匪盜等,至于為何其實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把奏疏遞給陳以勤,陳以勤也很快看完。

  他的態度其實和李春芳相仿,對于遼王收攏地方上地痞流氓非常擔憂,隨即兩人的目光看向張居正。

  “叔大意欲如何處置?”

  陳以勤開口問道。

  其實,他們心里早就有了打算,還是按照以往的章程走,那就是派出大臣前往遼王府調查核實情況,然后看是否治罪,又該治什么罪。

  不過遼王府現在的位置就是在江陵,而張居正也正是江陵人,這讓他們不得不考慮張居正的立場。

  “此事,我還是回避為好,由二位閣老大人做主。”

  讓他們驚訝的是好,張居正居然要求回避,此事由他們做主。

  既然張居正選擇按照朝廷的制度走,那他們也就沒什么好顧忌的了。

  “逸甫,讓刑部派人去核查?”

  李春芳開口說道,似是在征求意見。

  “正該如此,我記得去歲,似乎湖廣按察使郜光先也曾上奏彈劾過,可讓湖廣按察使司也參與。”

  陳以勤似是回憶的樣子,隨口答復道。

  “確實,隆慶元年初,湖廣按察使郜光先也曾彈劾過遼王不法,當時陛下下旨申敕。”

  張居正開口說道。

  李春芳點點頭,似無所覺,而陳以勤只是詫異的看了眼張居正,顯然對他如此知曉此事感到驚訝。

  要知道,他們內閣閣臣,每天處理多少案牘,對這樣的事兒,一般處理后沒兩月就忘記了,他也只是依稀有點印象。

  “此事,應盡快讓有司查辦,畢竟時間拖得久了,一些事兒不好核查。”

  張居正又提醒道。

  李春芳撫須認同道:“在先帝大喪期間失禮違制,確實要盡快查明實情,該懲治要懲治,如虛假則要還人清白。”

  說著,李春芳就看向陳以勤。

  “好,那我現在就票擬,一會兒送入宮中。”

  陳以勤明白李春芳的意思,當即說道。

  其實,內閣處理關于宗室的彈劾也不少,不過直接把矛頭指向親王的很少了。

  自從嘉靖皇帝連續處理多個親、郡王后,讓橫行不法的宗室很是老實了一段時間。

  這兩年宗室不法又有冒頭,不過多是一些王府的將軍、中尉一類的低級皇室,處理也極是簡單。

  治罪、削爵。

  只要不涉及王爵,基本上朝里朝外都沒人有太多話說。

  奏疏當天送進乾清宮,隆慶皇帝批示也很快,查。

  隨即,朝廷派出以刑部侍郎洪朝選為使,和湖廣按察使司副使施篤臣前往江陵核查此事。

  洪朝選從京城出發,路途遙遠,自然就慢施篤臣一步。

  不過沒關系,反正只是按照陳省的指控核查,最后人證、物證洪朝選都要當堂核對。

  這件事雖然讓陳以勤有些奇怪張居正的態度,但也沒當一回事。

  要知道,張居正當初十來歲的時候可就在江陵被譽為“神童”,對這樣的人家,陳以勤并不認為江陵有人家會和他們作對。

  即便是遼王不開眼,也不該有這個膽量和一個可能入朝為官的人鬧僵。

  文官雖然對王室沒辦法,可天天上奏彈劾,天天被皇帝派天使訓斥,也是讓人很難受的。

  他哪里知道,張居正家貌似還真和遼王府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恩怨。

  張居正是江陵幾百年一出的神童,他十二歲就參加科考,連戰連捷直接殺到鄉試。

  巡撫大人居然故意“走后門”,讓他落第,理由是:這種天才太罕見,為了磨練他,不能讓他太順。

  這個后門導致張居正十五歲才成了“少年舉人”。

  張居正少年中舉,驚動湖廣,張府立刻光芒四射。

  作為江陵最顯貴的門第,遼王府不能不有所表示,朱憲設宴招待張居正的爺爺張鎮,以示慶賀。

  說起來張府與遼王府關系匪淺,張居正自幼陪讀于朱憲身邊,張鎮供職于遼王府任護衛。

  在王爺府上當貴客,這臉面張鎮一輩子沒享受過。

  所以,那一晚上張鎮酒喝得很多,直到醉倒再也沒能醒來。

  孫子中榜,爺爺當天喝酒醉死,真是樂極生悲。

  后世關于張居正和遼王府的恩怨,多關注于張鎮在參加遼王府酒宴后醉酒身死,認為正是因為張鎮死的不明不白,所以讓張居正對遼王府產生仇怨,進而親手促成遼王王爵被廢一事。

  因為那是江陵就有傳言,說張鎮之死就是朱憲故意搞鬼,為了發泄對張居正的不滿。

  至于發泄什么不滿,那自然是作為陪讀的張居正在朱憲母親口中,就成了“別人家的孩子”。

  由此,其實也可以看出,張居正在遼王府陪讀的時候,或許就已經和遼王朱憲生隙。

  不管最初是誰引發的矛盾,但張居正借機報復遼王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當然,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遼王若不是在江陵作惡多端,張居正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兒。

  要知道,那可是他的老家。

  人言可畏,雖然沒人敢在張家人面前說什么,可背后指指點點,就足夠壞他張家的名聲了。

  陳以勤和李春芳都不知道張居正的爺爺居然有傳言是死在遼王府,在這么處理后就沒再當一回事,而是靜靜的等待著洪朝選的回奏。

  派欽差大臣調查親王,這么大的事兒魏廣德自然也有聽說,但是也不知道所謂張居正大罪中有遼王府這一樁,當然是什么也不會做。

  實際上,就算魏廣德知道遼王府這一節,他也不會做什么。

  這或許,終歸是張家的劫,只能自己去解。

  其實,所謂張居正構陷遼王案,仔細想也能明白,不過是當時的萬歷皇帝報復老師,泡制出來的一個所謂罪行。

  遼王案是隆慶皇帝批示的處理方式,削藩加高墻,其中也因為當代遼王無無子嗣,隆慶皇帝不允許旁支承襲。

  其中緣由也非常微妙,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朝廷繼續運轉,一晃就是數月,期間也發生了許多大大小小的事兒。

  其中最大的事兒,莫過于隆慶皇帝不顧戶部尚書馬森和內閣反對,堅決下旨命戶部采買各色珠寶,同時還沒忘記年初的旨意,命在天下選秀女若干入宮。

  年初江南選秀女一事,始作俑者南京織染局內使張進朝已在南京伏誅,其黨羽皆判處充軍。

  現在半年時間過去,隆慶皇帝又記起這茬兒,自然下旨催辦。

  而小事,自然就是被申敕的宣府總兵官馬芳決心痛改前非,再次通過魏廣德密奏,打算擇機出塞,偷襲草原俺答部。

  這半年,馬芳也是時刻關注草原上韃虜的動向。

  之前知道馬芳因為失職吃了掛落,所以都小心防備宣府軍進行報復。

  半年時間過去了,防備也逐漸松懈下來,馬芳也已經心癢難耐。

  加之倆月前,云南叛酋鳳繼祖伏誅,又有宣大山西總督陳其學等奏請優錄降人白春、魏良相、田汝光、田淮、王現等并議招降賞格。

  這些人都是當初隨著白蓮教徒丘富叛逃到蒙古去的,而其中白春、魏良相、田汝光、田淮、王現五人更是在草原上建立了屬于自己的部族,產畜饒富。

  可依然選擇回到大明朝,讓隆慶皇帝很是高興,下旨嘉獎,“歸正人果有智勇諳虜情者,令督撫官一體任用,宣布朝廷恩信以廣招徠。”

  兵部因此部議后啟奏賞格,白春等授百戶職,賞銀五十兩,其他走回人亦各有賞賜。

  同時朝廷下旨對虜酋定下賞格,“凡被虜人,能斬獻大酋首如俺達,能率男婦五百名、三百名來歸者,悉如會題例升賞,其五百名者仍賞銀一百兩,三百名者仍賞銀七十兩;若有率二百名以上者授以千戶,仍賞銀五十兩;一百五十名以上者授以副千戶,仍賞銀四十兩;一百名以上者授以實授百戶,仍賞銀三十兩;五六十名以上者授以所鎮撫,仍賞銀二十兩;三二十名以上者授以冠帶摠旗,仍賞銀一十兩;俱世襲十名以上者,分別賞賚俱以過邊實數為則,若能斬獲叛逆如趙全、周元首級來獻者,即授以都指揮僉事,賞銀一千兩,或能殺害不及斬首自身投降來報者.”

  此外,歸降之人若是能說動邊外漢人回歸,除上述獎勵走回人外,還會給勸降人每人五錢銀子的獎勵等等。

  這么做的目的,是為了分化、瓦解塞外叛賊實力,特別是板升城周圍大量漢人為俺答汗耕種土地,這些產出無疑豐富了蒙古人的食物來源,不利于維持對蒙古的戰事。

  想方設法召回流失人口,可以有效打擊蒙古人的后勤補給。

  現今草原上,蒙古人和漢人互不信任,馬芳因此認為報復的機會來了。

  不過這天,魏廣德和陳以勤到殷士譫府上赴宴,陳以勤也正在向他們述說今日看到一篇奏疏上記載的趣事。

  “今日山西巡按御史宋纁奏上,說太原府靜樂縣有男子名為李良雨,不知何故竟化為婦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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