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隆萬之變 > 663王廷出手
  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楊博、兵部尚書霍冀、刑部尚書毛愷各上疏請留大學士徐階,情理之外,預料之中的事兒。

  魏廣德知道,此事在隆慶皇帝批紅后其實已經沒法翻盤,已成定局。

  但是,隨著三位尚書的公開上疏,朝堂上百官的態度也有了一些變化,一些官員也在討論是否要跟進,附和,請皇帝收回成命。

  在許多官員眼里,徐階雖然年事已高,可身體很好,根本沒到需要養老的程度。

  而朝廷上的大事兒,似乎還真需要一個經驗豐富、德高望重的老臣來操持。

  現在的大明朝,雖然民心穩定,可是就這些年的情況看,各地反叛,作亂時有發生。

  遠的有閩粵的張璉、李文彪、李亞元等,還有四川蔡伯貫,近的有云南土官鳳繼祖起事、萬羊山藍戶,最近更是傳出陜西不穩的奏疏。

  山西巡按御史宋纁奏曰:山西、陜西及河南等省連年欠收,“民窮盜起”,而韓城、宜川之間逋逃更多,應窮治之。

  這些事兒,雖然在苗頭起時地方就已經出手剿滅,可報到京城終歸還是震動很大。

  嘉靖朝時期,亂賊多出自閩粵等沿海府縣,根源則是在于倭寇。

  而山陜、山東一代民亂,則大多來自白蓮教徒之手。

  這些情況,在文官看來都是可以理解的,本就是窮兇極惡之人,作亂只是遲早的事兒。

  而現在云南、江西和陜西的情況則略有不同,屬于內亂,因為是地方官員處置失當造成的。

  雖然官府出手鎮壓很快,可是終歸亂子還是鑄成了,所以朝廷里留下一個徐階這樣的人,似乎也不是壞事,至少關鍵時候能做出決斷。

  這樣的議論,自然很快就通過蘆布之口傳進魏廣德耳中。

  雖然不知道陳以勤、殷士譫等人是否也聽到這類傳言,可魏廣德覺得這件事兒絕對不能繼續讓它發展下去。

  徐階離朝是肯定的,皇帝已經下定決心,就算現在他們改口,隆慶皇帝也抹不開面子,否掉之前自己的決定。

  這樣的結局,就是和百官心意相悖,長此以往就會離心離德。

  魏廣德坐在值房里想了半天,他現在就是隆慶皇帝身后的狗頭軍師,發現對皇帝不好的苗頭,自然要先想好怎么應對。

  必須找機會抹黑徐階,即便他確實做了許多事,獲得不少官員的心,但也得找到合適的理由。

  魏廣德不由得想起徐階那個親兄弟了,他當初爆出的徐階家族的黑料肯定是做不得假的,這個百官都心里有數。

  可畢竟是去年的事兒,現在拿出來炒,明顯就是故意為之。

  當官的,除了今年考上來那批人,別的都不是笨蛋,一看便知。

  再想想,最近的似乎也只有張齊的奏疏了。

  之前,張齊因為彈劾徐階“為人臣不忠,與人交不信,大莭已久虧矣”而被隆慶皇帝罰外放,不過魏廣德知道,此事其實下面官員也是頗多義憤的。

  手指快速在桌面輕點,為張齊翻案?

  他和張齊不熟悉,并不知道這人到底如何。

  而且,翻案還得有道理,畢竟張齊上奏其實就是在投機,賭隆慶皇帝想罷徐階,只不過時機不對,踢鐵板上了。

  奏疏是寫的很好,有理有據,可見絕對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謀劃,還反復潤色。

  說實話,魏廣德并不喜歡這樣的人,因為就張齊所表現出來的,就是個十足的政客,根本不值得投資。

  魏廣德甚至懷疑,張齊那份奏疏,或是去年徐階和高拱惡斗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那時候什么情況?

  六科和御史聯袂攻拱啊,要不是高拱犯錯太多,實在拖不下去了,說不好張齊當時還會給科道言官一個背刺。

  徐階不可信,他張齊一樣。

  魏廣德想不出辦法,就打算寫條子,邀約陳以勤、殷士譫聚會商議,這時候蘆布又進來了。

  “老爺,殷尚書有條子送來。”

  說話間,一份書札遞到魏廣德面前。

  接過來拆開看了眼,就對蘆布說道:“我知道了,去回送信人,就說我準時赴約。”

  殷士譫和魏廣德雖然還是干的侍郎的活兒,可品級上已經是尚書,所以在外面一般人也都稱他們是尚書,就算不掌部也是。

  下午,魏廣德沒有等到散衙,找個由頭就先一步離開了禮部,直接去了殷士譫家里。

  他進屋的時候才看到,屋里不止是殷士譫在,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也在那里。

  “王大人。”

  魏廣德和殷士譫熟悉,所以進屋沒有先和此間主人打招呼,而是對王廷拱手道。

  說實話,這個時候,魏廣德心里也狐疑的很。

  王廷和陳以勤都是四川人,他們兩個攪在一起很正常,可怎么今日卻是和殷士譫鉆到一塊去了。

  “善貸,坐下說話。”

  殷士譫招手,讓魏廣德過去坐下后他才道:“今日請二位來此,也是逸甫的意思,他說王大人手里有份東西,可能對緩解當下朝堂輿論有用。”

  魏廣德明白,陳以勤說的輿論,肯定就是當下官員們談論的,關于徐階去留的議論。

  魏廣德看了眼王廷,知道肯定是利用都察院的關系,搜集了徐階的黑料。

  這背刺妙啊。

  官員們都說徐階老臣謀國,這個時候要是都察院爆出徐階一些東西,估計風向立馬就會反轉。

  魏廣德不確定現在輿論這東西是不是被徐階操控的,但不得不防。

  徐階都敢背水一戰,他們自然要勇敢面對。

  魏廣德微笑著看向王廷,等著這位都察院大佬拿出徐階的黑料,他看看能不能達到目的,讓徐閣老萬劫不復。

  這時候的王廷臉上只是笑笑,隨即就從袖中抽出一篇奏疏遞了出來。

  魏廣德倒是不急,而是看著殷士譫伸手接過,打開,快速瀏覽起來。

  從殷士譫的表情上,魏廣德先是發覺錯愕,之后才是豁然開朗。

  似乎有戲。

  魏廣德坐下這一會兒,其實已經想好一些對策,那就是如果王廷的東西分量不夠的話,那就請他安排都察院御史,翻徐陟當初的爆料了。

  雖然意圖太過明顯,但短時間內還真不好收集徐階的問題。

  別的人用這種理由彈劾官員,隆慶皇帝可以以舊事重彈治罪。

  可要是他們這邊指使人彈劾的,皇帝自然會選擇性忘記他下發的大赦詔書。

  等殷士譫把奏疏看完后遞給魏廣德,他也馬上打開快速看完,隨即有些驚訝道:“有證據嗎?”

  王廷又是笑笑,隨即點點頭。

  他做為都察院老大,自然不會做沒把握的事兒。

  奏疏所言,雖然沒有物證,可人證還是有的,否則不就成了風聞奏事了。

  “徐家參與邊商余鹽牟利.”

  魏廣德有些遲疑,不確定這事兒鬧出來會對朝中輿論的影響到底為何。

  “張齊之前上奏彈劾徐階,就是為此事。

  之前外面有傳聞是受我等指使,正好就把這個案子給結了。”

  殷士譫態度卻是很支持。

  在他看來,這是一石二鳥,既把之前的臟水倒掉,也打擊了徐階正直之名。

  其實,王廷奏疏里說的是兩件事兒,一是說出張齊和徐階積怨的原因,或許這可以解釋為什么張齊會突然上奏彈劾徐階。

  原來在去年,給事中張齊曾奉命犒軍,也就是隆慶皇帝登基時,曾派出欽差去各地頒賞,收攏軍心,張齊奉命犒賞的正是宣大。

  時有鹽商楊四和與張齊之父相熟,故行賄數千兩銀子,希望張齊能夠在朝廷發聲,言恤邊商革余鹽等數事。

  張齊家里收了銀子,自然要照做。

  只不過,張齊的奏疏遞上去,也聯絡了不少人,可是在內閣那里卻被徐階阻止了。

  張齊對徐階的怨恨就源于此,因為事兒沒辦成,所以楊四和和張齊家鬧翻了,于是就要張家還錢。

  畢竟,據說當時張父拍胸脯說可以辦好。

  但是在奏疏的后半段,就是都察院在詳細了解邊商之事后發覺,邊上余鹽一事上,獲利最大的居然是蘇松府徐家。

  徐階之所以阻止張齊奏疏上朝堂討論,根本原因還是因為他的提議會影響自家的利益,所以出手阻止。

  徐家在江南廣置田畝,除了投獻外,拿銀子收買也是方式之一。

  這些銀子怎么來?

  靠田地那點產出自然是不夠,所以徐階也暗中經商。

  京官里其實早就有傳聞,魏廣德在京城的奢侈生活,就是因為府里在一些商會入股所致。

  其實,這也是在京城大部分京官都在做的事兒,只不過沒有拿到明面上來說。

  上了臺面,自然大家都要不屑一顧,以表達自己視金錢如糞土的高風亮節。

  只不過,魏廣德參與的商業,都是等價交換,不存在仗勢欺人,所以和他合作的商人都非常滿意,并無有人說出什么不利言論。

  民不舉官不究,大家也只能背后議論兩句,卻沒法以此上奏彈劾。

  畢竟真鬧大了,自家也不干凈。

  若是有苦主鬧將起來還好說,可偏偏魏廣德那里沒人鬧,大家都是和和氣氣生財。

  不過徐階卻是不同,畢竟是首輔,按理來說各種孝敬就足夠其豐衣足食了,居然也有經商小道,而且還利用職權參與到鹽業中,對徐階的名聲自然有損。

  天下誰不知道,大明朝最賺錢的生意其實就是食鹽。

  “我這奏疏,只告張齊父子不法,請求有司查處,和旁人無關。”

  王廷這時候開口說道。

  魏廣德點點頭,看了眼殷士譫后才說道:“此事可行。”

  殷士譫這時候也是點點頭,附和一聲。

  “那我明日就上奏此事。”

  收回奏疏,王廷就說道。

  “王大人這奏疏,可是解了我等燃眉之急。”

  魏廣德笑道。

  “當初張齊上奏后,逸甫就讓我查清楚張齊和徐階的恩怨,沒想到居然在這個時候有了這般效果。”

  王廷倒是謙虛道。

  魏廣德和殷士譫都是陪笑連連,不過魏廣德還是心里一驚。

  張齊發聲彈劾才多久的事兒,十日不到的功夫,王廷就搞清楚來龍去脈,還收集到證據,也是厲害。

  魏廣德不得不暗自嘆息,這都察院難怪會有那么大的能量,手段真的是高。

  魏廣德當初掛過很多年御史的牌子,可卻一直沒有真正融入都察院,和那些御史見面雖說也說是“同僚”,可對都察院辦案卻知之甚少。

  現在想起,魏廣德有了一絲后悔。

  早知道都察院查案這么厲害,當初就該多接觸一些,多培養些人手,以后查誰不是就容易了。

  對于政治斗爭,還有比掌控都察院更輕松的嗎?

  以前,魏廣德雖然很重視科道,更是把歐陽一敬捧上去做了兵科都給事中,御史里也結交不少朋友,可還真沒想過控制都察院,為自己所用。

  上次建議陳以勤出手爭奪左都御史這個職位,也只是奔著在九卿里增加一個幫手的打算。

  或許是因為后世的習慣,魏廣德其實并不喜歡科道言官這群瘋狗。

  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已經身在局中,怎么給自己更大的話語權,那不僅是要爭奪九卿中的盟友,掌握一些實權衙門也越發重要起來。

  不能按照自己的好惡做事,必須要通盤考慮。

  這是魏廣德離開殷士譫府上回家的時候,在馬車里想到的。

  第二日,左都御使王廷的奏疏如同在本就接近沸騰的朝堂上丟進去一顆炸彈,瞬間讓朝堂變得暴躁起來。

  一開始,官員們還只是以為王廷是針對給事中張齊的問題進行調查,發現他攜私憤構陷“前”當朝首輔。

  沒想到,張齊這個人模狗樣的東西,居然因為勾接商人受賄不成,把矛頭指向徐閣老。

  但是很快,就有人發現王廷奏疏后面對宣大邊商獲得余鹽的分配中,蘇松府徐家居然名列第一。

  蘇松府徐家?

  在那個地方,徐家會是哪家?

  這也是王廷有意為之,故意模擬起來,讓人去猜。

  實際上,這部分內容若是不想扯上徐閣老,自然都不需要加上去的。

  一時間,朝臣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看向都察院,而都察院里也適時傳出消息,蘇松府那里還有什么徐家,就是他們想到的那位。

  不經意間,還有人提到去年曾有人說出徐閣老家有良田萬頃的舊賬。

  這一下,官員們知道了,看似清廉公正的徐閣老,原來在老家真有這么多田地,而發財的方式居然是這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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