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李辰安寧楚楚 > 第六百七十八章 老狐貍
    長夜。

    無眠的長夜。

    夏國公府后花園的那處涼亭里,花滿庭已飄然離去。

    夏國公夏莫愁依舊坐在這里。

    他在飲酒。

    一個人。

    一壺酒。

    一口又一口。

    作為一個老狐貍,他當然不是那么容易被花滿庭給忽悠的。

    事實上,花滿庭抵達東旭城已有十余日。

    這十余日里,花滿庭來過夏國公府三次。

    二人早已在數十年前就認識,花滿庭在年輕的時候游歷過吳國,他夏莫愁也曾經出使過寧國。

    他是一個武將。

    卻受奚帷的影響極深。

    故而他在文學上的造詣也很不錯。

    在吳國,他有著儒將之名頭。

    今夜再見花滿庭,甚至最后答應了花滿庭成為吳國的又一個奚帷……

    這并不是夏莫愁真的因為奚帷的那些所謂的崇高思想,僅僅是而今吳國平靜的表面下隱藏著的那一道道暗流。

    削藩首當其沖!

    以他的國公身份,他知道這不是空穴來風。

    削藩究竟好不好?

    這個問題他仔細的思量過。

    站在公正的立場,這一政策是很不錯的,但站在個人的立場……

    他的女兒夏婉亦,卻是大皇子平親王吳悔的王妃!

    這一刀下去,女兒女婿,還有那些外孫外孫女們,恐怕沒有人能得以幸免!

    在親情的面前,他必須阻止那位太子登基之后削藩的舉動。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觀望,本希望皇上會在某個朝會上否定此事,然而皇上卻只字未提。

    這便說明皇上也有此意。

    當今皇上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莫要看他現在似乎將朝政都交給了太子殿下在打理,可只要他還活著,他隨時都可能翻手云覆手雨!

    尤其是他手里掌握的兩股力量——

    機樞房!

    和神鷹軍!

    神鷹軍的上將軍勾仲,被稱之為皇上的鷹!

    而機樞房的莫忘塵,則被稱之為皇上的犬!

    這一鷹一犬,都絕對忠于皇上,若是皇上真的下了決心要削藩……就算是無法反抗,也得給兒孫們尋一條保命的后路。

    花滿庭今夜說李辰安沒死!

    夏莫愁沒有絲毫懷疑。

    因為李辰安若是真死了,花滿庭斷然不會來吳國!

    他一定會在寧國的太學院當他的院正!

    另一方面,他也聽說了自己的孫女夏花鐘情于李辰安……這條退路就這么清晰了起來。

    甚至若是能借助李辰安之力,在吳國做出一番驚人之舉,也不是不可能!

    那答應花滿庭當一個奚帷,又如何?

    何況自己還不是吳國的第一個奚帷。

    那么誰是第一個呢?

    就在夏莫愁仔細揣測的時候,夏琉帶著女兒夏花走了過來。

    “父親!”

    “爺爺!”

    二人躬身一禮,夏莫愁瞪了夏琉一眼,看向夏花卻歡喜的笑了起來。

    “來來來快坐下!”

    “上次爺爺去天山,這轉眼又是年余未見,我的孫女似乎又長高了一些!”

    “快坐啊,讓爺爺好生看看……”

    夏莫愁一手牽著夏花,扭頭就看向了夏琉,臉上的笑意消失,他又瞪了夏琉一眼,“還呆在這干啥?還不快去叫廚房弄幾個下酒的好菜?”

    “老子要和孫女喝一杯,你站這礙眼!滾滾滾……!”

    夏莫愁一臉嫌棄的揮手,夏琉生無可戀的離去。

    夏花嘻嘻一笑坐在了夏莫愁的對面,“爺爺,今兒晚上我好像闖禍了。”

    夏莫愁一捋長須,脖子一揚:“老夫的孫女闖禍又何妨?那都不是個事!”

    “說說看,你干了個啥事?”

    夏花抿了抿嘴:“我、我好像將小簽子給得罪的死死的!”

    夏莫愁頓時張大了嘴巴,遲疑片刻,低聲問道:“你說的是……太子殿下?”

    “是呀!”

    夏莫愁咽了一口唾沫,左右看了看,俯過身子:“你這剛回京都,咋就得罪他了?”

    夏花沉吟三息,將今夜文會之事向夏莫愁說了個仔細。

    “我就是看不慣他踩著李辰安和李先生……明明天下沒有誰在詩文上比得過他們倆,可小簽字偏偏睜眼說瞎話!”

    “這不是顛倒是非么?”

    “我、我忍不住就將先生做的那首詞給誦讀了出來,父親說,小簽子的臉都青了。”

    “小簽子小時候心眼兒就很小,恐怕、恐怕會對夏府記恨在心!”

    夏莫愁一捋長須,坐直了身子,“哦……”

    “你說的那李先生和他夫人……他們向洗劍樓而去?”

    夏花原本以為爺爺會仔細去想想怎么應對吳謙,卻沒料到爺爺竟然問了這么個無關緊要的事。

    她點了點頭,“先生和師娘是去替辰安完成他的遺愿的。”

    夏莫愁一聽,忽的就笑了起來。

    夏花一怔,心想父親說自己這可是捅破了天,爺爺怎的如此風輕云淡?

    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你莫擔心什么,太子登基畢竟還有年余時間。”

    “爺爺倒是想要問問你,你下天山去了寧國,你也見到了李辰安……你覺得李辰安這孩子如何?”

    夏花頓時一愕,臉蛋兒忽的一紅,過了片刻又徐徐暗淡了下來。

    她微微垂頭,一聲嘆息:“再好又能怎樣?人死終究不能復生。”

    夏莫愁又俯過了身子,仔細看著孫女的臉,他已明白這個孫女真的是喜歡上了李辰安。

    他沒有說李辰安還活著。

    他說的是:“其實太子對你極為有意,既然李辰安死了……你年齡也不小了,終究是要嫁人的,就嫁給太子,吳國的皇后一定是你的,你覺得如何?”

    夏花一下子就抬起了頭來,視線一凝,言辭極為堅定:“不如何!”

    “辰安去世,我、我的心里已凝聚出了天魔相,就是他!”

    “我不可能再嫁給任何人!”

    “我要回天山去,如師傅那樣,在天山上過一輩子!”

    夏莫愁眉梢一揚,并沒有生氣,卻極為好奇的問了一句:“你說,你已凝聚出了天魔相?這天魔相還是李辰安?”

    “嗯,天魔心法講求至死不渝,所以……我誰也不嫁!”

    “爺爺尊重你的意見!”

    “這一次回到京都,可得多呆一些日子,你娘對你也日日思念,多陪陪你娘。”

    夏花咬了咬嘴唇,“我恐怕得過些日子才能回來陪我娘了。”

    “你還有別的事?”

    “我、我想去一趟洗劍樓。”

    夏莫愁沉吟片刻,“為了見那位李先生?”

    夏花點了點頭,眼里又綻放出了一抹光彩來:

    “先生才學極高,他去了洗劍樓之后就會和師娘去游歷天下了。我、我擔心以后再難見到他,所以……另外我也要去洗劍樓找獨孤寒比試比試!”

    夏莫愁又看向了夏花,“也好,那你去和你娘說說話。”

    “多謝爺爺,小簽子那事……?”

    夏莫愁擺了擺手:“明日你去洗劍樓之前來書房一趟,爺爺寫一封信,你替爺爺帶給洗劍樓樓主吳洗渺!”

    “好,那孫女先下去了。”

    “嗯!”

    夏花歡喜離去,夏琉愁眉苦臉的走來。

    夏莫愁看向了夏琉,這一次沒有訓斥,而是說道:

    “坐,陪為父喝幾杯。”

    “又是一年中秋時,這年怕中秋月怕半……過了中秋,很快就會入冬了。北府那地方的冬天會很冷,得叫你妹妹妹夫多準備一些過冬之物!”

    夏琉一驚,便聽父親又道:

    “你記一下,明日你去請蕭川庭……就是原來墉國的那位制筆巨匠,請他來府上一趟,為父想要請他親手做一支筆。”

    夏琉就蒙圈了。

    心想父親當年棄筆從戎,這放下筆已經數十年。

    這怎么忽然要做一支筆了呢?

    “倒酒!”

    “無涯關,你弟弟夏璃那邊的情況如何?”

    夏琉斟酒,回道:“寧國的赤焰軍依舊未動,但聽說吳冕去了玉丹城,召集了許多木匠在秘密的弄著什么……”

    “另外,說是寧國工部派了人在玉丹城里也建立了一處火器局,防守極為嚴密,恐怕是在造煙花。”

    “哦,”

    夏莫愁喝了一杯酒,“這無涯關,怕是守不住!”

    “……那二弟豈不是……?”

    夏莫愁擺了擺手,“上將軍勾仲的長子勾括,不是說熟讀兵書有為將之姿么?”

    “勾括與太子相處甚好,而今卻僅僅是個城衛軍千夫長……這對不住他的才華!”

    “所以你明日上朝之后,讓這些年養的言官向太子殿下上一封諫書彈劾夏璃,就說……夏琉死守無涯關不思進取,貽誤戰機,給了寧軍充分的準備時間!”

    “如此下去,恐怕無涯關難保,舉薦勾括為大將軍,接替夏璃鎮守無涯關!”

    夏琉大吃一驚,“這……二弟豈不是……”

    夏莫愁又擺了擺手,“沒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

    “太子會臨陣易帥么?”

    “原本他恐怕還會遲疑,但今夜夏花既然得罪了他,他就不會有絲毫猶豫!”

    夏琉又斟酒,低聲問了一句:“父親,是不是形勢十分不利?”

    “你怎就這么愚蠢!”

    夏莫愁訓斥了夏琉一句,又道:“按照為父說的去做,時間不多了,再過兩天,為父重病臥床,不再露面,誰也不見!”

    “另外,你多去白鹿書院走走,這些年白鹿書院沒落了,但不要忘記那位秋塵秋老夫子!”

    “他不僅僅是夏花的啟蒙老師,也不僅僅是吳國的一位大儒。”

    “若不是當今皇上棒打鴛鴦,他和天音閣的那位長公主,恐怕早已兒孫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