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人普遍的思想還是進了廠子就等于找到鐵飯碗了。
一輩子上班下班結婚生娃……都在廠子里。
雖然知道喬玉這是個私人廠子，但是畢竟私營才開始沒幾年，喬玉的廠子又還算是紅火，大家怎么都沒想到廠長現在竟然會這么說。
雖然沒有直接說讓工人辭職，但是那意思也差不多了。
員工們明顯分為三批。
一批就是像姜亞軍辛曉晨袁依依他們這樣的，來得早，當時飼料廠還不大，大家也沒指望飼料廠有多好。
但是這幾年做下來，才知道廠子有多好，也漸漸產生了感情。
這會兒聽到喬玉的話，壓根都沒動容。
一如平常地站在那里。
第二類人就是廠子里普通工人。
他們茫然地看看彼此，卻也沒能從彼此臉上看出什么來。
只能互相打聽著：“廠長這是什么意思……咱們廠要垮了？”
“不能吧？這么大的廠子呢，不是還有挺多人都來買飼料嗎？”
“唉，你是不知道，找來的人想買的飼料是那種進口飼料，不是咱們廠的這種！”
“那怎么辦？你要走嗎？”
這類人茫然中帶著焦慮和不安，但并沒有更強烈的情緒。
唯有最后一類人，幾乎是在喬玉話音剛落不久，就立時跟受了什么刺激一樣，振臂嚎叫。
“廠子要垮了，我不干了！”
“就是！到底是小廠子，一點兒誠信都沒有，說垮就垮了！”
這些人不光自己嚷著要走，還要拉著別人一起。
“哎，你們還討論什么討論，趕緊跑路啊！”
“這廠子不行了，聽沒聽見，現在走的還有錢，以后可就說不準了！”
“我可是聽說了，縣里的好幾個廠子都發不出工資了，白給人上班，我可不干！”
工人們鬧哄哄的。
喬玉也不阻攔，只是靜靜地看著大家。
姜亞軍跟王穗華挨個看過去，對哪些人鬧事，心里門兒清。
一直到工人們哄鬧的聲音小了，喬玉才淡淡說道：“要走的，都找姜副廠長登記，多發一個月的工資。”
姜亞軍怕工人沖擊喬玉，連忙舉手：“要辭職的都來我這里！”
說完之后，才突然反應過來。
“哎，不是，廠長，你剛才叫我啥來著？”
喬玉淺淺一笑：“從今天開始，你和穗華就是飼料廠的副廠長，你全權負責廠內管理和車間生產，穗華負責銷售財務相關。”
喬玉淡淡宣布：“接下來我應該會去省城一段時間，找朱教授他們溝通廠子未來的發展。”
喬玉只留下了這么一句話，震得姜亞軍和王穗華找不到東南西北。
好不容易把要走的員工都登記好了，兩人又分頭找人勸說、吹耳旁風，把鬧事但沒登記的那幾個人也都勸走了。
還有些猶猶豫豫的，也在接下來的一兩個月當中離開了。
等到青楊高考前夕，廠子里居然只剩下了三十來個人。
這規模，甚至比不上如今英子的紅薯粉作坊了。
英子急得嘴上長燎泡，跑去找喬玉：“喬玉，飼料廠真不行了嗎？”
一會兒又覺得喬玉是不是缺錢，跟柴愛花一塊兒湊了十萬塊送來。
但都被喬玉拒絕了。
廠子的訂單量只剩下了原來的三分之一不到。
而且這里面大頭還是大舅家的養殖場——這兩年山林逐漸擴大，加上二舅一家加入了，現在養殖場已經不單單養雞了，也養豬牛羊那些。
再有就是姚家村的養殖戶。
這些年姚家村的村民都淡定多了。
或許是經歷的事兒多了，看到的變遷多了，現在處事都特別淡定。
雖然喬玉的飼料廠眼看著要不行了，但大多數村民還是站在喬玉這邊的。
喬玉心里也明白，放著天天在電視報紙上打廣告吃一斤長三斤，半年出欄的飼料不用，還在用她的糧食飼料的，這會兒已經不是幫襯了，而是堵上了身家性命在支持她。
喬玉心里不是不感動的。
當然了，也有些人沒那么多想法。
什么掙錢就用什么，也厚著臉皮過來跟喬玉說，以后不用喬玉的飼料了。
喬玉并不生氣。
這是人之常情。
她看著姚家村的村民一步步從散沙，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吵架潑糞斗毆的狀態，變成如今團結一致，即便暫時不能同行，也不會落井下石的模樣，已經很滿意了。
現在外頭說起姚家村，誰人不羨慕？
別人家是村子里有一個人開了飯館掙了錢，立馬就有十家開在他家隔壁搶生意。
為了爭一點生意，親兄弟都能打破頭。
但姚家村早早就知道了團結的力量，現在即便是有些人不用喬玉的飼料，但大家也很少奚落喬玉。
喬玉的安全范圍從家里，作坊和廠里，擴大到了村里。
但依然還是有人不愿意見喬玉好。
鎮上這些年做生意的人多了。
集貿市場后來涌入了很多商戶，喬玉當初趁著集貿市場剛開張，便宜拿下好幾間鋪子的消息自然也瞞不住了。
只是她如今財力還算雄厚，那些人也拿她沒辦法。
但總歸還是有人看喬玉不順眼。
尤其是那些跟喬玉一樣賣東西賣百貨的。
雖然喬玉平日里沒有爭利的想法，但她的百貨店始終是鎮上的頭號上鋪。
物美價廉，永遠走在大家前頭，還是招來了不少人的嫉妒。
這回聽說喬玉辛辛苦苦辦的飼料廠訂單銳減，即將倒閉，鎮上很多商戶都在背后看笑話，甚至攛掇著要趁她病，要她命。
喬玉也是過了幾天才發現的。
她店鋪門口，突然就有好幾個攤位，賣跟她一樣的東西。
她賣兩毛的，人家就賣一毛九。
她賣一毛九的，人家就賣一毛八。
一副就是要比喬玉便宜一分錢，跟她搶生意的架勢。
喬玉看到這個，簡直哭笑不得。
天老爺，她的貨物大半是不要錢的啊！
跟她比建廠，她或許沒多少底氣。
但是跟她比賣東西，那不是魯班門前弄大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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