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元費了好大勁，把那張長長的清單又謄抄了一遍，然后跟紀小方一起簽上了名字。
“我們一定會還給你們的，我姐上了大學，肯定很厲害，一定不會賴賬的。”
紀小元還是緊繃著一張黑瘦的小臉，鄭重說道。
無論眼前這些人說了多少遍不用還不用還，這姐倆都執意寫下欠條。
喬玉和余小姨也沒辦法，只能收下來。
青楊更是急得撓頭：“那本子跟筆都是我用不了的，也不是專門買的，你們拿著就拿著唄。”
還說什么還不還的。
只可惜，誰也拗不過這姐倆。
趁著天色還早，喬玉就準備開拖拉機把姐妹倆送回去了。
“你們倆出來這么幾天，家里肯定該著急了，早點送你們回去，你們也有時間辦手續。”
現在上大學不光是憑個錄取通知書就能去了，還得帶著自己的戶口、糧油本、介紹信等等東西。
時間還是有些緊迫的，喬玉也不敢耽誤了。
紀小方謝過喬玉，只有紀小元，又把一式兩份當中，屬于她們姐倆的那份欠條清單拿出來，又記上一筆：“開拖拉機送我們回廣通鎮。”
喬玉就是已經知道紀小元是這么個倔性子，也還是無可奈何。
這孩子啊……
來的時候紀小元跑了一整天，天不亮就出發，天黑了才跑到喬玉的店門口。
而紀小方更是，跟紀小元同時出發，卻是靠著自己的手撐著身體，慢慢挪動那兩個小板凳，一步一步挪過來的。
但回去的時候，幾十里的路程，拖拉機不過兩個小時就開到了。
喬玉和青楊、余小姨一起，把東西給紀小方她們搬回家里去。
在這個家里，不出所料，沒有父母和其他人生活的痕跡。
余小姨有些心疼兩個女孩兒，尤其其中一個還是殘疾的，居然就這么自己長大了。
喬玉心里也很猶豫。
如果她一直只在八十年代生活，遇到這種事沒有第二種辦法——紀小元的戶口、糧油關系，自然都是在戶籍所在地廣通鎮，根本無法考慮流動的情況。
但她去過現代，也知道將來人口流動是大趨勢，所以，人不是非要待在自己的家鄉。
可是讓她管著紀小元？
喬玉心里還是有些遲疑，她自己都還有弟弟妹妹在別人那里呢，雖然都事出有因，但是她沒辦法在弟弟妹妹還在別人家養著的情況下，去收留另外一個小女孩。
余小姨幫著紀小方和紀小元收拾著屋里，青楊也賣力地把他們帶來的東西都按照紀小方的指點放到合適的位置上去。
臨走前，余小姨還是舍不得，問紀小方：“那你要是上大學去了，你妹妹怎么辦呢？她一個人住在這里嗎？”
紀小方臉上也露出一些迷茫和擔憂來。
然而，事實就是沒有辦法，她們姐妹這種情況，一個殘疾，一個性格倔強不討喜，再加上年紀也不小了，是沒有人肯收留的。
就在一片沉默之際，紀小元自己開口了：“我非得跟著別人才能生活嗎？我自己會做飯會洗衣服，我還會去上學，還會拾破爛，我能養活自己。”
紀小元的臉板得緊緊的：“我謝謝你們幫我姐，但是你們少說些這樣的話，我姐是要去上大學的！”
紀小元年紀雖然小，但是卻意外的堅強。
在她心里，姐姐上大學這件事就是最大的事，任何人都不能阻撓。
哪怕個個都說她不討喜，都說她強硬、固執，是個倔驢，驢脾氣上來不管好壞就是尥蹶子。
但那又有什么關系？
在紀小元心里，只要姐姐能上大學就行了。
只有紀小方能管著她。
紀小方臉色一凜，呵斥紀小元：“小元！余阿姨他們是來幫我們的，是我們的恩人，不許這么說話！”
紀小元在紀小方的呵斥下，有些不情愿，但還是老老實實道歉了：“對不起，我不是說你們不好，我只是……”
只是不想姐姐因為她而心生愧疚，不肯去上大學。
余小姨是個善良的人，并沒有因為紀小元不客氣的話而感到生氣。
她只是替兩個孩子發愁：“小方去學校也不容易，小元一個人待在家里也不容易，要是有個大人，多少能夠看顧著點兒。”
紀小方心里不大贊同這話，但是因為剛被姐姐訓斥過，她也沒說什么。
倒是青楊，樂呵呵地在旁邊開口了：“小姨，你可別小看我們，有大人在身邊自然好，但那也得看是什么樣的大人，要是大舅二舅跟您這樣的，或者我媽我二姑那樣的，都行。”
“但要是遇到不好的，像陳良跟姚金花那樣的，我們還不如自己過日子呢！”
余小姨一怔，頓時就有些羞愧——自家的外甥都是這么過來的。
喬玉此時才開口，對紀小方說：“能上大學真的不容易，希望任何事都不要影響你在大學里學到更多的知識，見到更多的世面，將來報效祖國。”
“小元如今的情況雖然看著為難，但是我先前聽你們說，你們鎮上的人也不錯，學校里的老師同學們會幫忙，街道辦也很關心你們，還有婦聯，總歸是有活路的。”
喬玉冷靜地說道：“想必人這一輩子，靠山靠人都不如靠自己的道理，你們早就明白了，所以我也不多說了，只一個，要是真有什么過不去的難關，盡管去楓橋鎮找我們，我們一定會幫忙的。”
但是難關之外，就需要她們自己打拼了。
喬玉這話說得有些涼薄，但是竟然卻意外地對紀小方和紀小元的胃口。
紀小方連連點頭：“是，自從爹媽過世，我們姊妹就是這么過來的。”
紀小元一張小臉也露出幾分贊同和滿意來，對喬玉說：“你是個好人，你幫了我們，但是沒覺得我們是沒用的廢人。”
紀小方揚著下巴，很是驕傲：“我們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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