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太婆剛收留陳喬玉姐弟倆的時候也是一樣。
對他們嫌棄得不行。
那時候青楊年紀小，姚太婆把他們從雪地里撿回來，就給了條干凈的毯子，叫他們在火爐旁邊烤火。
熱水都是現燒，自個兒燒開了才能喝。
姚太婆自己在旁邊喝小米粥，吃小花卷。
青楊喬玉眼巴巴地看著，喬玉還好，畢竟年紀大些，還能忍。
青楊那會兒才八九歲，多久沒喝熱乎乎的小米粥，吃上白面的花卷子了。
那真是一邊看，一邊流口水。
姚太婆就那么硬讓他們看著，還板著臉訓青楊：“饞相！你去別人家就這么看著別人吃飯嗎？”
青楊哇的一聲哭了，姚太婆更生氣了：“說你兩句就哭了，我這還沒叫人打你手掌心呢！”
過后，給他們盛了小米粥，加兩個玉米面窩頭，還是不悅地教訓道：
“再窮再餓，不能沒有骨氣。你盯著別人吃東西，別人給了你一回，你下回就還想盯……以后別人吃飯你都上人跟前去盯著？那成什么樣子了！”
然后又說陳喬玉：“你年紀大些，娘沒了，就一個親爹，但這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指靠不上，只能自個兒要強些。”
姚太婆說陳喬玉軸：“他們把你趕出來，你就帶著弟弟往山里走？指望別人第二天看到你們倆凍得硬邦邦的，說一句這親爹后媽的不是？”
“不會，別人頂多覺得你們可憐，但不會為你們討公道。”
“你自個兒要長心眼，趕你出來，你不會往大隊跑？我看姚得水還算是個有良心的，咋都不會叫你們姐弟倆這么凍死，你能活，你弟弟就能活。”
那是余蘭香過世之后，舅舅舅媽忙于給姥姥姥爺治病，無暇顧及之時，唯一一個這么教喬玉青楊道理的人。
那天，餓了很久，凍了很久的青楊喬玉，在喝了熱水腸胃緩和過來之后，慢慢地把姚太婆的一小鍋小米粥都喝光了。
陳喬玉也不知道，如果沒有姚太婆教她，哪怕是訓她，十三歲就沒了娘，也沒了家的她，會長成什么樣。
她打心眼里敬佩、親近姚太婆。
陳喬玉一邊修拐杖，一邊回想著當初的事兒，心里盡是感激和溫暖。
“好了，您試試，這拐杖還吵不吵。”
姚太婆站起來，走了幾步試試，天冷了，果然新包了皮子之后，拐杖聲音小了許多，拄著也不震手了。
陳喬玉說：“芳丫是個好姑娘，她現在自個兒能掙出來跟她弟弟的學費，能去上學，但她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往后她的壓力也更大了……”
“我想趁她爺爺奶奶還能做得動，多叫她干點兒活，攢點兒錢，將來說不定也能上高中、考大學。”
不然，要是現在不攢錢，等將來芳丫的爺爺奶奶老了、動不了了，芳丫又哪里有機會去上學。
光是給爺爺奶奶治病、照顧他們，就能壓垮這孩子。
姚太婆眼皮都不抬，自顧自地躺回躺椅：“就你管得多，自個兒過好了嗎就管別人？”
陳喬玉笑著道：“我現在過得挺好的啊，我本來也不是什么特別有志氣的，過成這樣就挺好的。”
姚太婆不高興地哼一聲：“你還知道自己沒志氣啊！但凡換個人……都比你本事得多！”
陳喬玉被姚太婆教訓慣了，一時聽見這話也沒多想，只笑著應了：“慢慢來嘛，本事都是一點一點長起來的。”
姚太婆看她的樣子，雖然不算特別爭氣的，但也確實不驕不躁，穩扎穩打，一步一步走得沉穩。
想到這里，姚太婆的神色也緩和了，閉上眼叫她走：“你來不了，就叫芳丫來，但也別來的太勤了，別吵著我。”
陳喬玉一聽，知道姚太婆這是準許了芳丫來——意味著也會教導芳丫、幫襯芳丫了。
陳喬玉心里高興，連忙應聲：“哎！多謝姚太婆！”
陳喬玉陪著姚太婆吃過了中午飯，正好早上洗曬過的床單被套和帷幕也都干了，一一裝了回去，她才回家。
……
各處都走動了一下，到十月初的這個星期六，陳喬玉他們就開始上課了。
平時雖然羨慕人家在城鎮有工人身份，但這會兒上課了，就覺得農民跟承包戶的身份也挺香的。
手頭的活兒安排好了之后，星期六下午兩點，他們吃過午飯就出發了。
去長途汽車站坐汽車去縣城，縣城的路修了一段，現在稍微好走一點，但也要兩個半小時。
陳喬玉現在對于搶座位這事兒也習慣了，厚著臉皮跟一堆男的女的一塊兒擠——要么選擇擠兩分鐘，但能坐兩小時，要么選擇兩分鐘的體面，狼狽地站兩個多小時。
那陳喬玉還是選擇后者。
英子也能擠，她性子跟金二嬸有些像，很是能干的一個人。
倒是姚大勇，一邊要拿著行李，一邊要防著兩個姑娘被人揩油欺負了，反倒是自顧不暇，沒搶到自個兒的位置。
不過他也不急，拿著行李往地上一擱，直接坐在行李包上。
這個點兒去縣城的人不多，座位坐滿了，就四五個人還站著。
喬玉跟英子坐一塊兒，這兒天氣冷，車子里的味道不難聞，兩人沒開窗戶。
這破窗，就是關著也四處漏風。
英子裹了裹衣裳：“喬玉你冷不冷？”
陳喬玉搖搖頭：“不冷，幸好今天穿得厚。”
英子深以為然：“我出門的時候我媽硬要給我加件薄襖，我還說哪有十月就穿襖子的，沒想到現在真用上了。”
陳喬玉笑道：“晚上上課也要用呢。”
他們今天晚上六點半開始上到九點半，要上三個小時，深秋的夜晚還是很冷的。
過道上的姚大勇聽到她們的對話，就說：“要是冷的話就吱聲，我還帶了幾件厚衣裳。”
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現在只要是出門，那都得備齊了，免得在外頭不方便。
下午兩點出發，四點半左右，他們就到了縣城。
三人下車后按照夜校的地址問了路，搭上公共汽車，往夜校去。
今天開始，他們就是在夜校上課的大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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