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楊收完碗，又簡單沖了個涼。
這么大的男孩子，就在院子里穿著褲衩子用水桶沖。
沖完了順手把衣服洗了。
天氣熱，干完活頭發也干得差不多了，青楊就湊到陳喬玉身旁，看陳喬玉寫的東西。
越看越樂。
“姐，你這么寫，真有人愿意賣給你？”
看看這條件，真是周扒皮上身了。
陳喬玉一本正經道：“你看有沒有人賣給我吧。”
陳青楊嘿嘿兩聲：“你咋這么有信心？”
陳喬玉就說：“你別問別人，就問你自個兒，如果是去年這個時候，村里有人七分錢一斤收菜干，你賣不賣？”
青楊想了想，立刻點頭。
“賣！”
“我不光賣自個兒地里的，還要把野地里的菜都薅來，鐘大哥種的菜我也要找他要。”
青楊一想起來去年八月之前他們過的日子，就覺得后怕。
是啊，被親爹后媽掐著。
上學上不了，吃飯吃不飽。
陳喬玉那么大的姑娘了，唯一的一件好衣裳，還是舅舅和小姨湊錢給她做的。
陳青楊立刻明白了：“是我驕傲了。”
陳喬玉知道，青楊說的這個驕傲不是為了什么而驕傲，而是老人常說的“滿招損，謙受益”。
太過自滿了。
家里的條件確實好了不少。
外人或許看著老宅破破爛爛的，看著喬玉青楊姐弟兩個忙得腳不沾地，累得跟什么似的。
覺得他們的日子也不過如此，雖然掙了點兒錢，但還是很辛苦。
但青楊比任何人都知道，家里的條件如今好到什么程度了。
他在學校吃飯，都不敢把家里太好的菜帶過去。
肉菜只敢留著晚上回來，或者放假的時候在家吃。
不然，就他一個鄉下小子的飯菜，比好多城里雙職工家庭孩子的都要好。
而且還不說零食汽水那些。
青楊想吃冰棍，一天三根都隨便。
這幾天請大牛幫忙，每天一瓶汽水，兩塊桃酥。
這條件，哄得大牛對賣冰棍都不感興趣，就愿意幫青楊的忙。
用大牛的話說就是：“我賣冰棍掙個三五毛，先得給家里，然后還要跟二牛分，那我能剩多少？能吃上桃酥和雪糕，能喝上整瓶的汽水嗎？”
顯然是不能的。
被陳喬玉這么一點，青楊也醒悟了：“是了，我手里現在捏著十幾塊錢，不能當別人都捏著這么多。”
陳喬玉給青楊這么多錢，是怕她自己臨時出了什么事兒，青楊起碼能夠應對過去。
但大多數青楊這么大的孩子，手里能有個幾毛錢，就算是巨款了。
七分錢的菜干？
大把人要！
陳喬玉把自己擬的章程給青楊看了，青楊覺得不錯。
陳喬玉說：“那下午我們就去找老支書和金寶隊長說說，要是能成，今天就能開始收菜了。”
村里人都曬菜干，七八月的天氣是最好曬的，家家戶戶都存著呢。
姐弟倆都是行動派，說做就做，立刻收拾東西帶上小本，去了大隊部。
地里的活忙的差不多了，有小隊長看著行。
姚金寶和老支書不用親自去地里盯著了。
姚金寶剛跟大隊會計算完賬呢。
先通電，從鎮上發電廠接電線過來，路上一米一米都算清楚了。
山路就得二十多里，加上鎮上發電廠的那段，還有村頭到村尾主干道的電線加起來，一共得要二十千米。
這會兒的電線六毛錢一米，這就得一萬兩千塊錢。
電線桿按照山路上100到200米一根，再加上打樁的、搬運的、接線的人工……
七七八八算下來，最少得一萬五千塊錢。
“一萬五啊！”
姚金寶看著會計最后算出來的這個數字，年紀輕輕的，也愁得快要白了頭。
老支書也是，煙袋抽了一口又一口，煙吐出來了，堵在胸口的那口氣吐不出來。
他們村前年才開始吃飽飯，去年才有點兒盈利，今年算是趕上養鴨子這一波，大勇給隊里交了不少錢。
再加上村里第一波承包收上來的幾百塊，還有這次賣糧食的錢……
一共只有七千。
缺口比現在手里的錢還多。
大隊會計緊張地看著姚金寶，試圖勸說：“要不今年先別通電了吧……月牙灣前年貸款通的電，今年錢還沒還清呢，萬一再叫人把電線剪了……”
“不行，得通！”
姚金寶咬咬牙：“以前咱們村就落后，連月牙灣都貸款通電了，他們還更偏呢，咱們干嘛不通？”
婦女主任也覺得是：“我們起碼比月牙灣還近不少呢，甭管得花幾年還，反正先通上電才是要緊事。”
婦女主任說這個是有道理的：“咱們村去年結婚的，一共八戶人家，今年到現在只有兩戶，為啥？因為咱們村窮啊！”
“月牙灣雖然還欠著公社和信用社的錢，但人家村里說什么都通上電了，小伙子好找對象。”
這會兒的婦女主任不光管婦女的事，也管結婚成家的事兒。
她挺為這個著急的。
姚金寶想想，也確實，都不說村里了，本家姓姚的光棍就好幾個。
姚大勇都二十三了。
姚金寶自個兒二十三的時候娃都有了，姚大勇這連對象都沒有呢。
還有個二十五的，去年談了一個，不知咋的也黃了。
婦女主任不說，姚金寶都沒想到這茬。
村里通不通電的，還影響小伙找對象了。
“那叔，你覺得呢？”
姚金寶有點拿不定主意。
他是挺想通電的。
或者說，村里人都想通電。
但是這算完賬，缺口太大了。
他原先計劃著要是貸個三千多四千多的，一兩年興許也就還完了。
但是這要貸八千……得好幾年呢！
姚金寶一想到未來幾年每天醒來腦子里就是這筆欠款，就覺得害怕。
老支書抽著煙袋，半晌沒說話。
他算是個能干果敢的人，年輕的時候還打過仗的，雖然那時候只當了個后勤。
但現在這事兒，他也覺得太為難了。
有了大頭去借小頭還差不多，結果現在差的才是大頭。
另一個，村里不是只有通電這一樁事兒，還要修路呢！
光是這通電的債都要還個四五年，那修路咋辦？
四五年后再修？
還是先修路？
那也不對，出入容易了，村里又沒電，那只會造成一個結果——村里人都往外跑，不愿意待在村里了。
良久，老支書才開口：“先通電！貸款也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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