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長途汽車站十分熱鬧，人流洶涌。
車子從站里開出來的時候四面擠的都是人，有戴著紅袖章的車站工作人員揮舞著小旗子，兇巴巴地感人：“讓讓！讓讓！別站在車前面！車子都開不動了！”
“前面的！看車啊！讓開讓開！”
“別擠！買票去售票窗口！長途車先買票后上車！這么擠上去沒用！”
連車上的司機跟售票員也是紛紛從車窗探出身來，沖著堵路的人吼。
倒也不是兇他們，實在是堵著的人太多了。
陳喬玉被人群擠得東倒西歪的，背簍都擠變形了，她沒辦法，只能把背簍反過來，抱在胸前。
身上的一個碎布縫的小挎包也不敢垮在身側，牢牢地塞在背簍和肚子中間，就這么一路往車站門口擠過去。
早知道不約在車站門口了，這車站還沒有現代的一個公交總站大，路還窄，于是擁擠程度就成倍增加。
陳喬玉擠著擠著，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好像有人摸她的肚子。
她想低頭看看，但是背簍被牢牢地擠在肚子上，她根本沒有辦法動彈。
就在她低頭查看的時候，一個小老太太忽然沖她一笑，然后就鉆入了人群。
陳喬玉過了兩秒才突然反應過來——這小老太太是扒手吧！
不然這么擠的地方，她怎么能說走就走！
可陳喬玉現在根本就動彈不得，艱難地伸出一只手去摸挎包，結果亂動的時候還摸到了旁邊一個大姐身上。
大姐怒而轉頭：“摸什么呢你！臭不要……額。”
陳喬玉慚愧低頭，大姐沒說出口的是臭不要臉吧？
是看到她一個小姑娘，這才半是疑惑半是無語地收了聲。
陳喬玉也無奈啊，她只能硬著頭皮往外擠，終于擠出了最擁擠的車流交匯地。
現在到了進站口門前，雖然人也多，但好在不用給車讓路，就少了幾分擁擠。
陳喬玉這才趕緊低頭查看自己的東西。
背簍里的東西早就擠變了形，好在里面放的也就是一些菜干和紅棗紅糖，只要紅糖袋子不破就行，別的不怕擠。
不過小挎包里的東西就慘了，早上別人給她買的茶葉蛋，現在連殼帶肉都擠碎了，連蛋黃都擠出來了。
飯盒也有一點輕微變形，得虧是不銹鋼的，這要是鋁制飯盒，那陳喬玉現在就只剩下兩個飯盒皮了。
檢查一翻，這扒手還挺挑，就手帕和手帕包著的東西不見了。
大約是這東西最像包錢的。
陳喬玉沉默了一下，她不知道小老太太高高興興地拿著包著一疊厚實手帕包回去，拆開之后發現里面全是青楠的名片……時會是什么心情。
但想來應該不會太美妙吧。
大庭廣眾之下，陳喬玉也沒敢去檢查貼身衣服上的小兜。
她只悄悄摸了摸挎包帶子靠肩頭的地方——那里塞著她吃飯坐車住店的錢。
不多，但也有幾塊錢。
另外就是昨天收到的那張大團結，也還在背簍鎖邊布的暗袋里。
陳喬玉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感到后怕。
果真現代人已經總結過了——城市套路深，我要回農村。
陳喬玉站在人來人往的車站門口，踮著腳四下張望，試圖從洶涌的人群里找到陳家二姑的身影。
只可惜約好的十一點，一直等到十二點半，陳喬玉都沒看到陳家二姑。
在第三個不懷好意的人上來打聽她去哪兒的時候，陳喬玉實在呆不住了，重新跋涉往外走。
二姑應該不會來了吧，陳喬玉心想。
擠出人群，陳喬玉整個人沮喪得不行，她沿著長途車站外面的大圈，一圈一圈地走著。
然而，就在她走到第不知道多少圈的時候，身后突然響起陳家二姑極其敗壞的聲音：“死妮子！你膽子咋這大！”
下一秒，陳喬玉的胳膊就被陳家二姑拽著，拖到了更遠的一條馬路上。
“二姑！”陳喬玉五味雜陳地喊道。
陳家二姑穿著一件起毛的舊襯衫，滿臉的怒容，她斥責陳喬玉：“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在這里被拐子拐走嗎！你一個什么都不懂的鄉下姑娘，怎么就敢這么大膽！”
陳家二姑氣急敗壞，訓斥得陳喬玉頭都抬不起來。
陳喬玉一直等到陳家二姑說完了，才小聲地喊了一句：“二姑。”
陳家二姑看著陳喬玉著可憐巴巴的樣子，心又軟了，語氣緩了緩，問她：“吃飯了嗎？”
陳喬玉搖搖頭：“還沒。”
陳家二姑四下看了看，拉著陳喬玉去了一個小面攤，看了價錢之后掏出錢對攤主說：“來一碗陽春面……算了，還是來一碗肉絲面吧。”
陽春面是素面。
肉絲面比陽春面貴一角錢。
大約也是做生意不容易，攤主十分麻利：“哎，這就上來！”
等面上來，陳家二姑把面碗往陳喬玉面前推：“快吃吧。”
陳喬玉看著碗里的面，恍惚間想起來自己為數不多的去二姑家的時刻，二姑都會煮上這么一大碗面條，里面總會藏著兩個雞蛋或者幾塊罐頭肉。
陳喬玉鼻子突然就是一酸：“二姑，你不吃嗎？”
陳家二姑搖搖頭：“我在家里吃過了。”
說起這個，陳家二姑又說陳喬玉：“你這約的什么時間！早不早晚不晚的，正是做飯的時候，誰能出得來！”
陳喬玉這才想起來，確實，她被周曉玲影響了，習慣在吃飯前見面，見面正好一邊吃飯一邊說話。
但其實這個年頭的人，輕易不趕飯點兒才是規矩。
陳喬玉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想的不周到。”
“快吃吧”，陳家二姑又把面碗推了推，然后才道，“你要是為青楠的事兒來的，我只能說沒法子。”
陳喬玉到是也不意外，她把變形的飯盒掏出來，從里面摸出來一疊青楠的名片：“二姑，我是送這個來的。”
陳家二姑接過來一看，上面竟然是青楠的彩色照片。
“你哪兒來的彩色照片？”陳家二姑很是意外，她給陳喬玉的原照片是黑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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