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麗這話一出，陳喬玉就是再硬的心腸，也沒有辦法現在說出她要把喬麗帶走的話了。
付老師已經泣不成聲，抱著喬麗，分明都是舍不得的。
余來富作為一個大人，此時注意到了一個細節：“葛老師，付老師，你們收養喬麗……沒想過給她改名字嗎？”
葛老師搖搖頭：“最開始我們想過的，但喬麗自己不同意，所以只改了姓。”
也是，喬麗離家的時候三歲半，在姑姑家住了快三年，被收養的時候已經六歲了，對陳喬麗這個名字早就爛熟于心。
葛老師說：“喬麗不想改名字，我們就沒強迫她，她說是哥哥臨走前跟她說的，不讓她改名字。”
這話一出，陳喬玉立馬問道：“喬麗，你知道青楠去哪兒了嗎？”
喬麗搖搖頭：“不知道，哥哥也不知道，但是他走的前一天晚上悄悄跟我說，叫我記住我叫陳喬麗，他肯定會回來找我的。”
青楠是比喬麗更早被“收養”的，估計那時候青楠已經意識到了什么，但可惜交通通訊都不發達的年代，他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也沒有別的辦法。
喬麗看了看陳喬玉，說道：“哥哥說他記住了二姑家的地址，他能逃出來的話肯定回二姑家接我。”
陳喬玉說：“我們接你……我們明天就去省城。”
陳喬玉話語里的停頓讓敏感的付老師陡然抬頭，她看著陳喬玉，一時之間不敢相信是不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
陳喬玉低下頭，吸了一口氣才道：“付老師，葛老師，能讓我跟我舅舅和弟弟談一下嗎？”
“能！能！”兩位老師連忙站起來，慌忙就往門口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來——不知道該不該把喬麗也帶上。
陳喬玉笑了下，松開環著喬麗的手：“麻煩付老師先幫我看一下喬麗。”
付老師也不計較她用的“幫”字，跟葛老師一起帶著喬麗出去了，把屋子留給了陳喬玉三人。
屋內安靜下來，氣氛有些凝重。
但總要有人打破這個話頭，只能陳喬玉上：“大舅，青楊，我們……要把喬麗接回去嗎？”
余來富沉默著，覺得此時開不開口都艱難。
青楊也是同樣的感受，但他摸著褲子上縫補的痕跡，猶豫了又猶豫：“我覺得喬麗很喜歡付老師。”
或許，他也喜歡付老師、付媽媽。
余來富此時心情沉重，他家里的負擔他知道，當初都沒能收留下來這四個外甥外甥女，如今也沒好到哪里去。
尤其幾個孩子讀書的讀書，成家的成家……接下來的負擔一直都很重。
他跟屠慧東是疼這幾個孩子的，但是要說擺在自己孩子前頭，那也有點自欺欺人了。
不僅如此，他還擔心另一件事：“喬玉，你也十八了，再過兩年也要說親了……”
到時候帶著這么一群弟弟妹妹，說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很殘忍，但這是現實。
為了弟弟妹妹，把自己拖入沼澤，也不是一個好辦法。
然而陳喬玉搖頭：“我是不在乎這些的。”
她以前就下定決定不會那么早結婚，現在更是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說親結婚這件事對她來說沒那么重要。
真正讓她猶豫的，還是喬麗。
她心里是有些沮喪的——她可以給喬麗青楊幾乎最好的物質條件，但她替代不了孩子對于父母、對于一個健全的家庭的渴望。
如果是陳良姚金花那種父母，陳喬玉可以毫不猶豫地說：“那我一定要把他們帶在身邊！”
但付老師跟葛老師這樣的父母……她卻遲遲下不了決心。
三人商量許久，屋外的付老師跟葛老師也同樣揪心不已。
他們抱著喬麗，不住地撫摸她的小臉、頭發，充滿了離別的不安。
喬麗似乎也感受出來了，緊緊抱著付老師的脖子不撒手。
良久，門開了，陳喬玉站在屋內：“付老師、葛老師，請進來吧。”
兩位老師雖然極力克制，但臉上還是流露出擔憂和探詢來。
但陳喬玉并沒有急著回答他們，而是蹲下來抱了抱喬麗，問她：“喬麗，你愿意跟姐姐一起回家嗎？”
小喬麗乖巧地點了點頭——剛才在屋外，付老師和葛老師又給她理了一遍這里的關系。
他們并沒有想欺騙或者哄騙喬麗留下來，也是因為看到喬麗對哥哥姐姐的思念，希望她能開心。
然而，此刻聽到答案的付老師和葛老師臉上依舊難掩失落。
可出乎他們的意料，陳喬玉竟然又開口問了第二個問題：“那你愿意留在這里跟葛爸爸付媽媽一起生活嗎？”
這次喬麗用力點了點頭：“我愿意！”
付老師跟葛老師猛的一頓，又驚又喜。
陳喬玉笑了笑，最后，她問了第三個問題——是向付老師和葛老師提出的。
“付老師，葛老師，很抱歉今天我這么沖動，但如果……如果我接受你們的收養，以后還能來看喬麗嗎？”
付老師跟葛老師幾乎是呆在原地，連一貫冷靜的葛老師的嘴唇都在顫抖：“你、你同意讓我們留下喬麗？”
比起喬玉來不來看喬麗，他們更在乎的是喬玉居然能讓他們留下喬麗啊！
陳喬玉慢慢直起身，揉了揉喬麗的發頂心，臉上帶著釋然的微笑：“嗯，喬麗喜歡付老師葛老師，跟著你們，她更開心……我可以給她更好的，但我替代不了爸爸媽媽的角色。”
這一刻，葛老師和付老師幾乎想要給陳喬玉鞠躬磕頭。
小喬麗也仰起頭：“姐，我能留在爸爸媽媽這里了嗎？”
陳喬玉笑著點點頭：“如果你想的話。”
“我想呀！”喬麗不假思索地道，但是又猶豫道，“但我也很想哥哥姐姐。”
血脈親情是割舍不斷的，雖然三歲半之前的記憶很淺很淺了，但血濃于水，她還是本能地親近陳喬玉和陳青楊。
這事兒談得很快，出乎他們雙方的意料。
陳喬玉同意付老師和葛老師收養喬麗：“看得出來你們很喜歡喬麗，也對她很好，交給你們，我是放心的。”
當然背后的考量，知道兩人都是縣上的老師，家和工作單位都在這兒，也是他們肯留下喬麗的重要原因。
這年頭很難出遠門，他們這樣的單位和人際關系，那就更難跑路了。
況且，之前陳良和姚金花那樣的人渣找過來，付老師和葛老師也沒有舍棄喬麗，或者跑路，足以說明他們的善良和安定。
陳喬玉表示：“以后陳良和姚金花應該不會來找你們了，他們已經被抓了，喬麗這邊我們不準備起訴了，但青楠如果找不到了，我們一定會告他們的。”
付老師和葛老師聽到這個消息也是慶幸不已。
陳喬玉又說：“以后我會每個月寄撫養費過來，希望付老師和葛老師能同意我們來看喬麗。”
付老師跟葛老師立刻道：“隨時都能來，喬麗喜歡你們，我們很歡迎，至于撫養費，就不用了。”
葛老師有些自嘲地笑道：“我們雖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貴，但家里沒什么人了，也就沒有負擔了，兩個人的工資養喬麗還是足夠的。”
陳喬玉笑了笑，也沒在這事兒上多說什么，她也不會對剛認識的人表露自己多有錢多有能力。
日久見人心，她想要補貼喬麗，有的是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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