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喬玉鼓起的勇氣沒有引起特別的注意，烤雞攤老板十分熟練地從烤爐里叉出一只烤鴨來。
一邊斬一邊問陳喬玉：“鴨脖要不要？鴨屁股要不要？”
陳喬玉趕緊道：“要，都要。”
她恨不得連掉在砧板上的碎渣渣都給撿起來。
不過為了不暴露自己來自于久遠貧困的七零年代，陳喬玉還是默默忍住了這種沖動。
她現在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是，一百五是不能在他們那里花。
但可以在這里花啊！
她帶錢回去是沒什么用，但是可以帶東西回去啊！
她今天掙的一百五，能買七只烤鴨還多呢！
就是小點兒的烤雞，也能買十只！
老天爺啊！
陳喬玉覺得自己長這么大都沒吃過這么多烤雞！
老板收了錢，找回來二十九塊，陳喬玉仔細收好，拎著裝著烤鴨的袋子跟周曉玲一起離開攤位。
周曉玲看得出來，陳喬玉看烤鴨的時候眼珠子都快貼上去了，心里更加篤定陳喬玉肯定是什么偏遠貧困山區來的孩子。
一想到這里，周曉玲就充滿了同情和保護欲。
她把陳喬玉帶到一個吃麻辣燙的攤子上，說：“我請你吃麻辣燙！”
陳喬玉這會兒已經從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了，手里攥著買完烤鴨剩下的129塊錢，心里也有些底氣。
她說：“不用不用，還是我請你吧，今天干活你幫了我好多。”
陳喬玉力氣是有的，但干活不僅僅只要賣力氣，還得懂好多。
周曉玲哪能讓她請客啊，她按住陳喬玉，直接點了東西。
葷素搭配，當然，最后不忘加兩塊泡面面餅。
頂飽！
麻辣燙的老板娘煮東西的時候，周曉玲就跟陳喬玉說話了。
“喬玉，你別怕，我知道你從什么地方出來的。”
“啊？！”
這一瞬間，陳喬玉的心跳直接竄上了兩百二！
她結結巴巴：“你、你怎么知道的。”
周曉玲笑道：“因為我也是山溝溝里出來的啊，我初中讀完就出來了，我爸媽要我跟別人訂親，供我哥讀書，我不愿意，就跑出來了。”
周曉玲垂下頭：“其實我不恨他們，他們也不愿意，都是窮鬧的。”
“我哥成績比我好，又已經讀到了高三，高考估分都有六百五十多呢！我初中讀起來都費勁……家里供我們兩個已經欠了不少債，實在是供不起來了。”
“供我哥，他讀完大學就能掙錢幫家里了。”
周曉玲說：“但我不愿意訂親，就拿著初中畢業證出來了，一邊打工，一邊供我哥讀書，就是有點兒傷心……我哥上了大學才知道能辦助學貸款，他馬上就告訴我，讓我回去再上學，但我已經不想上了。”
周曉玲說起自己過去的事兒來風輕云淡，但陳喬玉卻聽出來了深深的遺憾。
同時，她也明白過來了——周曉玲以為她跟她一樣是從很窮很偏遠的山村里出來的，并不是知道陳喬玉的真實來歷了。
陳喬玉就將錯就錯，認了下來。
麻辣燙上來了，周曉玲給陳喬玉點了一根香腸，一串吃著有點兒肉香的淀粉丸子，還有藕片蟹排跟青菜，最底下是煮好的面餅。
這一份要十五塊錢呢！
陳喬玉心疼得簡直要滴血：……早知道買兩只烤雞好了！
這一份面條加配菜，在國營飯店也就幾毛錢啊！
還帶不回去。
陳喬玉在周曉玲的勸說下認認真真吃麻辣燙，一邊吃一邊默默心痛。
不過，說起來這麻辣燙還怪好吃的。
雖然香腸跟丸子蟹排都能吃出來是面粉做的，但口感跟味道都很像肉。
對于很少吃肉的陳喬玉來說，這就是世間美味了。
加上麻辣燙最重要的調料——又香又濃郁的芝麻醬混合著辣椒油，陳喬玉吃得渾身冒汗，嘴唇發麻還舍不得放碗。
雖然有點丟臉，但陳喬玉還是沒忍住把麻辣燙的湯都喝了個精光。
她吃完的碗，跟洗過似的。
好在周曉玲一點兒也不介意，甚至還抱著碗一起喝起來。
一邊喝一邊說：“我早就想這么做了！就是之前一直不好意思。”
陳喬玉已經想明白了，臉面什么的對她而言都是次要的，最要緊是吃飽肚子。
兩個人，一人一碗麻辣燙面條，又把周曉玲那只烤雞吃得精光。
陳喬玉連雞骨頭都仔仔細細嚼碎了咽了。
這種小雞的骨頭一點兒都不堅硬，很容易就吃下去了。
吃完之后，周曉玲問陳喬玉住哪兒，陳喬玉含糊道：“我住那邊村里……”
周曉玲眺望了一下陳喬玉指的方向，大晚上的隔著街道跟樓房，也看不清啥。
于是就說：“噢噢，那你早點兒回去吧，一會兒天黑了不安全。”
說著，給陳喬玉留了個電話號碼，然后問她：“你的呢？”
陳喬玉：“……我沒有。”
周曉玲有些意外，但看了看陳喬玉的土布褲子和黑布鞋，也沒說什么。
只鼓勵她：“慢慢來，以后都會有的。”
然后又跟陳喬玉說：“明天你還來嗎？今天程哥招人的那個路口再往前走兩百米就是個勞務市場，那邊經常有散活，咱們明天一起吧！”
陳喬玉鄭重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我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來。”
她很想來，但她不知道自己明天是不是還有這種奇遇，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沒上工，消失一天，回去之后會面臨什么。
周曉玲想了想，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估計陳喬玉家里也有為難的地方。
于是她找小賣部的老板借了紙跟筆，把自己的號碼跟地址留給了陳喬玉，又說道：“以后有事就找我！”
……
告別周曉玲，天還沒黑。
陳喬玉沒有手表，看日頭估摸著應該六點左右。
想到這里，陳喬玉捏了捏口袋里的129塊錢，深吸一口氣——誰知道她以后還能不能來這里，今天說什么都要把這錢都花了，能帶多少就帶多少回去！
下定決心的陳喬玉轉身往步行街走去，充滿了壯志凌云大殺四方的氣概。
她有一百二十九塊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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