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宋家最終還是被流放了。
不過比上一世好很多的是，這次不是流放到遙遠的嶺南，而是西南方專門用來懲戒皇族與達官貴人的黔州。
只走約一千多里就可以了。
比上輩子三千多里地的嶺南幾乎少了一半腳程。
女眷也沒有被充為官妓，而是和男丁一起流放。
最最重要的是，這輩子大家都全須全尾的好好活著。
時值深秋。
因秋冬之季，天地始肅，正是申嚴百刑的時候。
所以在菜市場解決死刑犯時，宋家這些流放人員也被提了出來。
男丁披枷戴鎖，女眷捆上手腕。
同時被流放的還有從各地“逐站遞解”而來的各色流刑犯人。
宋屹一眼就從人群中看見了他上輩子最為虧欠之人——郭采真。
郭采真是殿司制使郭大釧之女，也是他這一世的未婚妻子。
跟上輩子一樣，郭家也被抄家流放了。
郭父在奉命押送物資的時候，不慎在黃河里翻了船。
錢貨盡毀。
原本這事可大可小。
但因他在殿上為宋家求情之事，恰巧撞到了槍口上。遷怒之下，皇帝便將郭家也一起發落了。
上輩子幸得郭家一路幫扶，宋屹兄弟倆才能帶著大哥的兒子小阿寶一點點硬撐下去。
只可惜，郭家大哥在路遇野獸時，為救宋屹而死。
郭父白發人送黑發人，沒多久也病逝了。
再后來，早已是強弩之末的大哥也撐不住了，含淚將小阿寶托付給了他們。
自此，流放隊伍越發單薄起來。
那些原先只敢對沒身份沒背景的女犯伸手的解差，開始將目光投向了細皮嫩肉的郭采真。
而在接下來的一次次試探中，宋屹的懦弱，使他們終于大著膽子的將郭采真給拖進了林子里。
郭采真害怕的大聲呼救，結果卻看到了宋屹半是麻木、半是閃躲的逃避目光。
萬念俱灰之下，她使出渾身力氣掙脫了束縛，然后毅然決然地跑到崖邊跳了下去。
郭采真沒了，宋屹人也傻了。
小侄子的哭聲與解差抽打在皮肉上的啪啪聲直攪得他腦中嗡嗡作響。
懦夫啊，他就是個茍且偷生的懦夫！
他對不起郭大哥，對不起郭伯父，更對不起一路上一直全心全意為自己著想，幫自己帶娃的采真。
直到遇見山匪劫路，他這才從渾渾噩噩中恍然驚醒。
然后撿起地上的刀，一下又一下的揮向了比劫匪還喪盡天良的差役身上。
再后來，他帶著余下的流犯們一起加入了山匪的隊伍，成為了人人聞之色變的草寇。
……
啪的一聲鞭響，解差語氣狠厲地吼道：“都給我動作麻利點兒，太陽落山之前要是趕不到驛站，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其他解差們也開始催促了，有那反應慢的，直接一鞭子就抽了上去。
頓時皮開肉綻。
不得不說，這波殺一儆百的招數非常有效。路上別說藥了，連吃飽穿暖都是奢望。
所以不論老人還是婦孺，皆不自覺地加快了速度。
這要是挨上幾鞭子，可是有性命危險的。
轉到街上，那些送行的親朋好友們早已在道路兩旁翹首以盼了。
也不知是誰第一個哭了出來。
隊伍中立馬有很多人也跟著哀哀切切地抹起了淚水。
“父親，父親……”
宋屹幾人聞聲望去，正是宋家早已嫁為人婦的大姑娘宋挽月。
“元娘……”
“大姐……”
宋屹等人是不被允許出列的，所以宋挽月只能讓人將包裹投擲到隊伍里。
街上的其他人也在拼命往里扔東西，所以這會倒不突兀。
只不過好多東西都到不了犯人手里就被解差們給阻了。
其實他們也是希望自己押解的犯人能收到東西的。
最好還是值錢的物什兒。
這樣他們在路上也能多撈到些油水。
他們說好聽點兒是為衙門辦事，但在衙門里，他們其實就只是賣命跑腿的小卒，是賤籍。
單靠俸銀的話，跟本不足以養活家人，就靠路上這些流犯們的孝敬了。
但這是在街上，眾目睽睽之下，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一下的。
那些一看就是吃食的，挑了！
粗布衣物？挑了！
有那細布綾羅包裹著的，看起來不扎眼的……放行！
不過因為男人帶著枷鎖，女人又被綁成了一串。所以即使能扔進來也很難接住。
衣物還好，吃食的話，很容易掉到地上摔壞！
小阿寶倒是機靈的緊，大姑母給自家的，他立馬撿起來遞給了娘親。
有別人家滾到遠處夠不著的，他也會噔噔噔邁著小短腿幫別人撿回來。
宋挽月見娘家人共收到了兩個包裹，其中一個還是裝有金創藥和大補丸的，立馬露出了笑意。
不過笑容還未來的及展開就哭了。
她家小侄子才四歲啊！
從小用綾羅綢緞裹出來的金尊玉貴，如何承受的住這一路上的跋山涉水。
還有祖母，祖母都這么大年紀了，本該是頤養天年的時候，又如何經受的了。
想到這一別，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再見至親的機會，宋挽月哭的更兇了。
“月兒！”宋牧心酸地朝大女兒喊道：“顧好你自己，一家人只要努力活著，就終有團聚的時候。”
宋挽月捂住嘴巴拼命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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