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慶帝從登基開始就信道，從十年前一場大病后越發迷戀，直至在軍中建尋仙閣，登仙臺，弄了一大堆仙師，天天煉丹，漸漸不理朝政。
朝中保皇派，攝政王一黨，外戚黨爭斗激烈，風波不斷，但其實都跟顯慶帝無關，人家專心仙道，三、五日都不上一回朝，偶爾來了，也一言不發，不提任何建議。
所有人都習慣顯慶帝不染凡塵的風格。
但……
“你不一樣。”殷長殊長嘆一聲，陰鷙眸子凝視蕭嬈，他的情緒復雜，“晧月，你對萬歲爺的影響太大了，如果僅僅是圣寵，是封號的話，那是后宮事，不會有人在意，但朝堂……萬歲爺因你對抗百官，他們不能不在乎。”
“他們如今參你，已經不光是因為理國公的請托了，而是，他們不愿意出變數，讓一個能影響萬歲爺至深的人出現。”
“晧月，你要明白，萬歲爺是人間帝王，他是不會有錯的，如果他錯了，也是因為身邊奸臣妖人影響。”
他頓聲。
語氣凝重。
“殷王爺，你的意思是，他們要把本宮打成妖人？”
蕭嬈挑眉，嗓音淡淡，好似不甚在意。
“萬歲爺癡迷丹藥，不理朝政，不就是有妖人影響的嗎？”
只是，原本被文武百官討伐的，是那幾個‘仙師’，而如今，有可能成為蕭嬈而已。
殷長殊諷聲，片刻，“晧月，你沒有母家，所依所靠唯萬歲而已，根基太淺，你，你當慎重。”
他有點別扭地說。
蕭嬈聞言，朱唇勾出個輕淺的弧度，纖指劃過臉頰，最終托住下巴，她瀲滟眸兒眨了眨，“殷王爺，你特意約本宮出來說這些？呵呵，怎么？關心本宮啊？”
“用不著的！”
“本宮在皇后那里窩囊了十來年，出嫁后，又遇到了屈修文那么個活王八，弄出一堆糟心事，他區區一個下臣，敢把本宮當傻子騙？從那起，本宮就明白了。”
“人啊，不能太軟，也不能想得太多。”
“得快樂時且快樂，父皇有朝政大事，有文武百官，有這個顧慮，有那個猜忌，但……哈哈哈，殷王爺，本宮不在乎，本宮就是要肆意逍遙，愛參我？參去啊！誰攔著他們了？他們要是能在父皇手里，把本宮參下來，不管是皇廟啊，是驅逐啊？本宮認了！”
“反正，本宮瀟灑這么長時間，駙馬本宮打了，明珠本宮也整治了，理國公府名譽掃地，皇后娘娘都憋屈病了，本宮孑然一身，能有這個結果，已經很滿意了。”
她放聲笑著，神采飛揚。
緩緩站起身，蓮步行至殷長殊身邊，蕭嬈抬手，挑起他的下巴，瀲滟眸兒微垂，兩人四目相對。
“殷王爺，你對本宮說的那番話，是想讓本宮怎么做呢？嗯，讓本宮猜猜啊，低調一點，放軟姿態，讓文武百官們覺得他們贏了……嘶，本宮到太廟去清修兩個月，跟屈修文和好，到理國公府給公公婆婆請安，把侍衛們遣退，上個折子‘罪已’，裝模作樣，惶恐不安……”
“對吧？”
她挑眉，呵呵輕笑，“哎啊，好窩囊啊！”
“不過些表面功夫而已，只要萬歲爺疼愛你，對你，完全沒有妨礙。”
“就是明面兒上退一步，給他們些面子罷了，別這么硬犟著，對你沒有好處。”
“萬歲爺和百官們對扛，你站中間……”
那位置不好站的。
容易受傷。
殷長殊是真心替蕭嬈著想，“退一步吧！”
他由衷道。
“你說得對，但，本宮不要……”
蕭嬈眸光一轉，肆意任性地道：“進一步那么難，本宮憑什么退啊？有父皇在，本宮就不退，就犟著，有本事，他們造反啊，他們要是敢把父皇推下去，本宮自然就完了，要是不敢……”
“呵呵，他們就憋著。”
“看不順眼，自戳雙目啊，誰讓他們看本宮了？”
她意有所指。
殷長殊被噎得腎疼，眸光一陰，片刻，又嘆道：“公主，我說句越禮的話，萬歲爺……總不會萬古長存的。”
顯慶帝都快五十了，還能活多久？
天下帝王，活過六十都算高壽了，下一任皇帝，是誰都不知道呢？顯慶帝連兒子都沒有，就一個剛過周歲的病太孫，余者宗室，沒聽說誰跟蕭嬈交好，下一任皇帝上位，蕭嬈就成了現成的靶子。
顯慶帝晚年昏庸，都是她蠱惑的。
殷長殊嘆氣，心里有些紛亂地想，當然，如果他心中的野望成功，他上位了，那，那自然就是相安無事。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父皇能活多年，本宮跟著得意多久，哪天他沒了，剪子腰帶一口井，哪里不能落個清凈呢！”
“所以，殷王爺，你用不著迂回著來給你妹妹說情兒，她啊，本宮整治定了，巡街不過是個開始，你讓她洗干凈等著。”
“她和屈修文，本宮一個都不會放過。”
“你要想保，咱們兩個就碰一碰！”
蕭嬈淡聲，輕輕拍了拍殷長殊的臉，放下狠話，她在沒留情，轉身大步離開。
“晧月……”
殷長殊怔住，啟唇想留，但蕭嬈話里的決絕，讓他太過震驚，一時間，他竟有點沒反應過來。
他，他來勸她，并非為了長瑤啊。
他剛剛，都沒想來那事兒。
蕭嬈決定跟顯慶帝共存亡了？
不，不要吧？
而且，她剛剛怎么沒像以前似的，要求他用自己來換屈修文？難道是她膩了，決定不換了？
嘶。
為什么突然有種隱隱遺憾的感覺？
殷長殊心里亂糟糟的，根本冷靜不下來，他靜坐片刻，又突地起身，幾步來到窗邊，隱在簾子后偷偷向下看。
街道里，蕭嬈剛剛上了烏蓋華車，掀起窗簾向上瞧。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蕭嬈沖他勾唇一笑。
殷長殊像被什么東西給燙了似的，慌忙躲避開來，甚至帶到了花瓶。
‘呯呯呯’。
安靜的包廂里，他的心臟跳得厲害。
“唉，居然真的……”
心動了。
片刻，殷長殊嘆息一聲，眉眼帶著說不出的煩惱和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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