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之中。
神光漸漸隱沒。
心猿,準確來說應該稱呼為六耳獼猴。
他身上的異象也已經徹底收斂。
恍惚間。
唐三葬似乎看到了,六耳獼猴背后。
有著一道和它一模一樣的虛影,滿眼怒火恨意。
看向唐三葬之時,卻又帶著感激。
復雜無比。
唐三葬卻知曉,那就是心猿內心深處,被塵封依舊的它。
于血脈之力徹底復蘇時,借機顯化。
想要求助自己,幫他脫困,恢復真正的自我。
對此。
唐三葬只是淡然的吐出兩個字:“莫急。”
那心猿身后的神猿虛影,聞言瞬間散去。
仿佛從來都未曾出現過一般。
“三葬師傅,什么莫急?”
心猿睜開了雙眼,瞳孔之中華光內斂。
整體的氣機則是更上一層樓。
哪怕有著其師尊和佛土之中,諸多僧人的打壓。
血脈之力復蘇的心猿,此刻也已然在大塵世果的境界之中。
更近了一步。
“不是跟你說的。”唐三葬直言不諱的開口。
心猿:“……”
就這么當著自己的面,說這樣的話,真的好嗎?
覺醒了六耳獼猴的血脈之后。
心猿也已經隱隱感知到了,自身心境的巨大缺陷。
唐三葬此言的意義,它自然不會不懂。
那是在和自己心里的另一個自己對話。
看上去很奇怪,心猿卻并不覺得有什么。
甚至...如果可以的話。
它也同樣想要與“自己”對話,看看另一個自己。
會是什么樣的,又會對這個世界有著怎樣的認知。
“三葬師傅,多謝指點,貧僧今日有這般機緣,全仰仗于你的指點。”
“此般大恩大德,貧僧銘記于心。”
“若有機會,貧僧必定會償還于你。”
見到心猿說出這樣的話來。
唐三葬自然知曉,對方是打算離開了。
至于離開之后,是回到佛土,繼續當它那被人歧視的佛土大能。
還是逍遙天地之間,去追尋它所謂的佛理。
亦或者,仍舊選擇解決云山城佛門內的問題。
唐三葬無法肯定,也懶得去多想。
眼前這心猿的心境,雖然略微通透了一點,可仍舊漏洞百出。
都無需利用實力和對方抗衡。
只需要利用他心通這門獨特的神通之能。
唐三葬就能夠輕易的,讓眼前的心猿沉睡,讓它重新歸來。
只不過...如此之舉治標不治本。
心猿畢竟是心猿,摒棄了曾經種種的它,骨子里受到佛門影響。
一身修為源自于佛門,神通亦是如此。
最為可笑的是。
唐三葬利用他心通窺伺了心猿的秘密之后。
居然得知,對方所修的法相。
竟然是那位“旃檀功德佛”。
不知道是佛土里的家伙,故意為了惡心心猿,還是處于什么目的。
居然讓其修煉了這么一尊法相。
可以說用心之深,也是沒誰了。
氣氛。
隨著心猿準備離去的臺詞出口。
而變得略微有些緊張了起來。
心猿知曉。
眼前之人,斷然不會讓自己輕易離去。
對方肯會見自己,從始至終也都毫無掩飾的帶著目的性。
或許...喚醒自己內心深處的它。
就是眼前之人的目標。
心猿并不畏懼與它對峙,甚至很想與其交流。
但...這并不意味著,心猿甘愿放棄自己對身軀的主掌權利。
不是因為畏懼自己可能會消亡。
而是因為...它知道,一旦另一個自己復蘇。
恐怕會對佛門進行瘋狂的報復!
心猿或許放下了一切,它顯然不會。
雖是也對人間佛門,有著種種質疑。
心猿仍舊不愿看到,佛門因為自己而遭劫。
一人一猴。
在幽森的樹林之中,對視而立。
分別明白了對方眼中的意味。
......
云山城外。
漆黑的夜空之上。
兩道身披道袍,仙風道骨的身影,立于寒風之中。
道袍獵獵作響。
兩人皆是須發皆白,慈眉善目。
容貌近乎一模一樣,似乎是一脈相承。
就連嘴角的笑容,都如同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合道,這三葬小師傅的確很是不俗啊!”
蒼老的聲音,中氣十足的開口,傳入了張合道的耳中,卻不外泄絲毫。
“誰說不是呢,我也沒想到,當初方老頭兒隨手介紹過來的人,居然會有如此驚人的天賦與才情。”
“并且...三葬小子似乎與佛門之間,有著解不開的淵源。”
“只不過嘛...這淵源對于佛門而言,可能有些致命!”
張合道渾濁的眸子里,精光閃爍。
和身側那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道人,溝通起來,倒也沒有感覺絲毫不適的樣子。
“嗯...”道人沉吟一聲,“心猿此次,估計是栽了,貧道觀三葬這小子,可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佛土恐怕會有一次大劫了。”
“呵呵...大劫,不過是咎由自取而已,佛門強度的舉動,早就該有此一劫了!”
張合道冷笑一聲,語氣逐漸冷冽。
“是啊,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道人贊同道。
一雙法眼,落在遠方的林海之中。
蒼老的眸子里,帶著贊賞與好奇之色。
“對了!”張合道想起了什么,“上次找你討要的禪杖,帶來了嗎?”
“三葬小子,來隱夜組雖然為時尚短,卻屢建奇功,眼下更是將西城區的佛門都給連根解決了。”
“若是再不想辦法表示表示,那可就說不過去了啊!”
張合道嘴角的笑容,逐漸有些苦澀了起來。
下屬太能干,屢建奇功,有時候也是會讓人頭疼的。
因為想要給出適合對方,還足夠分量的獎勵,可不是個簡單的問題。
“呵...”道人輕笑一聲,“倒是沒想到,你居然還會因為這個問題而頭疼,放心,東西我自然是帶來了,不過得由我親自交給他。”
“有些猜想,貧道需要驗證一下。”
張合道聞言,頓時皺起了眉頭:“老大你想干什么?三葬小子可是我云山城的寶貝,不管他身上藏著怎樣的秘密,我們都應該尊重他才是!”
“這就開始護犢子了?”道人沒好氣的說了一句,“怎么你這老東西,同樣是被你拐去的茅奇水,怎么就沒有三葬小子這份待遇?”
“那老小子,在你手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給他發什么了,說來貧道聽聽?”
張合道:“……”
“咳咳...這不重要,自己人,談錢就傷感情了哈!”
“你的意思...三葬小子不是自己人?”
“是!當然是!可那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
“額...就是那種,很特殊的那種...貧道我看他非常順眼,可以了吧?!”
張合道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就是區別對待了。
畢竟...身為云山城扛把子,那必須還是得維護一下自己的權威。
茅奇水嘛,熟人熟事的,少給點也就少給點啦。
三葬小子可是大功臣,自己的掌中寶,整個云山城的掌中寶!
給點特殊待遇,不過分吧?
道人略感無語。
“放心吧,你老大我是什么人,你還不清楚?”
“不會為難三葬小子的,只是單純為了驗證一下貧道關于他身世的某些猜想而已。”
“這個問題,你也同樣感興趣不是嗎?”
“甚至...三葬小子自己恐怕也很想知道吧?”
聞言。
張合道才微微松了口氣。
自己老大的為人,他還是信得過的。
說一不二,就是對方的行為準則。
不過...
張合道眼珠一轉:“難道說,你懷疑唐三葬和那柄禪杖曾經的主人,有所關聯?”
道人點了點頭:“有些猜測,或許...三葬小子,就可能是出自于很久之前消失掉的那一脈。”
“那一脈?”張合道越發迷惑了。
“事關佛門之恥,許多的記載,都在后來被強盛起來的佛門所銷毀掉了。”
“所以,除卻佛門之外,關于那一脈的記錄,少之又少。”
“至于是否流傳至今,其實老道我也不太清楚。”
“畢竟...那是屬于佛門內部的恩恩怨怨,道門向來對這些不太感冒。”
解釋了兩句之后。
與張合道外貌一模一樣的道人,便不再開口了。
兩人就這么沉默的立于夜空之下。
注視著遠方的林海。
他們,原本是來替唐三葬保駕護航的。
只不過現在看來...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
心猿被唐三葬拿捏得死死地。
明明有著遠超唐三葬的修為,并且還隨著血脈之力的復蘇,更進一步。
偏偏,在唐三葬的面前,根本沒有半點發揮的余地。
......
“你害怕了?”
幽暗的林海之中。
沉默了半晌之后,唐三葬緩緩開口。
眸光逼視著眼前的猴子。
“對。”
心猿倒也不加掩飾,開口承認到。
“那你可知道...這種情緒,本就不應該屬于你?或者說...它!”
“被度入佛門的,是心猿,你才是真正的外來者,是所謂的‘佛’;而它,則是妖族天驕,一只單純的猴子。”
“你取代了它的身份,利用了它的天賦,將它封印在心底最深處。”
“盡管這一切也算不上是你的本意。”
“可你有什么資格,否定它的仇恨與憤怒呢?”
唐三葬的聲音逐漸歸于淡漠。
心中則是略微有些感慨。
自己這般話語說出來,心猿還能夠站在這聆聽。
這般心性其實已經非常不錯了。
心猿聞言,則是眼神微微呆滯,苦笑不已。
一時間,竟然是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
“阿彌陀佛...”
似乎是萬能的佛號,再度從心猿的口中吐出。
彰顯出對方此刻無比復雜的思緒。
似乎...道一聲佛號,就能夠讓它清醒不少一樣。
最終。
心猿的面色逐漸歸于平靜,眼神也恢復到了古井無波之狀。
“三葬師傅說的沒錯...”
一聲肯定,夾雜著嘆息的回答。
讓唐三葬微微點頭。
心猿終究是心猿,雖說與那妖族天驕的猴子,已經沒有了太大的干系。
能夠承認下來,單單這一點,也遠勝佛門那些貨色了。
“請問,三葬師傅,你希望我如何做?”
心猿眸光與唐三葬的眼神交匯,帶著誠懇的求教之色。
“你不應該求教于我,而是應該...求教真正的自己!”
唐三葬伸手指了指心猿的心臟處。
心中則是暗道一聲:佛爺我自然是想要讓你在佛土之中,大殺特殺。
不過那么直白的說出來,肯定是不大好的。
與其讓佛爺我來說,那肯定不如讓你自己開口?
盡管心猿和那猴子,擁有著截然不同的思維。
可終究...它們都存在于同一具身軀之中。
其實就連靈魂,也都是一體的。
而這...也正是佛門度化之能的可怕之處!
也是為何尋常修士,會對佛門的度化能力,談之色變的原因所在。
氣氛,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心猿的雙眼,緩緩閉了起來。
唐三葬的嘴角,則是在微微上揚。
片刻之后。
眼前的心猿,雖然仍舊充滿了佛性。
可唐三葬卻從它的身上,感受到了桀驁不馴,敢于戰天斗地的精神!
“初次見面,佛爺唐三葬,你叫什么名字?”
唐三葬微笑著詢問道。
眼前的心猿,已經再度睜開了眸子。
金光璀璨的瞳眸之中,恍如隔世,滿是滄桑。
瞳孔深處,卻又隱藏著無窮的怒焰與恨意。
眼睛一睜一閉。
心猿下線,重新上線的...則是無數載之前,那只被封印在了心底的猴子。
“名字...我都已經記不得自己的名字了...”
滄桑的聲音,和之前的心猿截然不同。
摸了摸自己那血脈覺醒,所長出來的兩對耳朵。
它像是心有所感,開口道:“三葬師傅,你可以稱呼我為六耳。”
“好,六耳,那么...你想要怎么做?”
“這個問題,就算是我替你的另一面詢問的好了。”
唐三葬直言不諱的開口問道。
“殺!”
僅僅只是一個字,卻帶著無與倫比的恨意與憤怒!
恐怖的殺氣,與那濃郁的佛性。
形成了可怕的反差。
一眼看去。
竟然是讓人分不清眼前的猴子,是佛是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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