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秋東望
  秋愈深。

  北煙澤妖潮破關,已然逾月,但人間動蕩,才僅是萬事開頭。

  上齊終究是在睢州城苦守近一月時節,有所動作,但除卻邊關守將之外,并不曾有過多人知曉,分明是兵臨城下的萬千妖物,乃是靠何等手段避此大禍,邊軍僅是有數千騎出城,則妖禍已解,只是剩余一座連城頭都遭妖物碾碎近半的睢州城,無異于人間地府。

  開城的時節,兵卒僅余四十一人,城頭垮塌,但橫是不曾遭妖物盡數攻破,齊南巡在城頭損毀前,就將數臺弩車自城上放下,更是留有相當足數目的火油,晝夜不息,將城頭化為火海,兼弩車一刻不停強襲,近乎是拼上城中守卒性命死命堵住城墻缺口,但凡妖勢稍退,便命人搶回失地,加急修葺城墻,憑著近乎拉鋸推磨相仿,在余糧盡失后無援兵的時節,生生扛住近乎一月光景。

  哪怕是朝堂其中甚擅守城之道的武官,皆不知這位從來未曾在整座上齊闖出什么名聲的齊南巡,到底是憑何等算力,生生撐住這等來勢甚為駭人的妖潮近乎一月的光景,畢竟城中守卒的數目,都遠遜于妖物數目,更是未曾聽聞過有什么修行人助力,就將這場足夠能威脅上齊邊關的戰事,拖延到解去燃眉之急的時日。更何況待到邊關兵馬沖入這座睢州城的時節,兵糧早已焚盡,大抵是妖潮作祟,城池大半已失,才有這等景象,又是憑何物苦苦支撐。

  齊南巡早在數日前,已是戰死。遭一頭走卒逼近前來,抵擋不及,倒鉤扎穿下頜,深入頭顱,尸身已然干癟。

  然即使是齊南巡戰死,城中兵卒照舊是推舉出領頭校尉,挽住頹勢,又守下睢州城近乎十日。

  邊關兵馬入城的時節,清理城頭的時節,在殘損城頭處,找尋到數枚以箭簇串連的宣紙,雖已是模糊不清,但依舊能見字跡,上頭有一行不甚公正,潦草雜亂字跡。

  圍城十五日,人皆相食,青壯食老,而重傷者先入口腹,猶勝陰曹。老城主先行赴死,恐在下亦無多時日,然士皆為國本而死,斷難推辭,愿臨陣戰死,以報天子國恩。

  其實無需找尋到齊南巡當初在城頭處艱難寫下的字跡,城中數地,皆有人骨,連同城中幸存守卒眉眼其中的沉沉死氣,皆可從其中找尋出端倪來,然而邊關兵卒,并無人提及。但除卻兵卒之外,城中幸存百姓,卻始終留有丁點口糧,自是終日饑渴,但尚有性命存留。

  兩位近乎瘦到皮包骨的掌柜,掙扎著從城中廢棄屋舍里站起身來,瞧見乃是上齊旗號兵卒緩緩入城,連忙將自家夫人請出,好生取來些清水吃食,細嚼慢咽,兩兩相視,這般年歲本應當無甚傷懷,卻是潸然淚下。已經有近乎一輩人都未曾見過戰事烽煙的睢州城內人,在這場妖潮其中,所見所聞,實已難再撐起半點身形。

  消息遞至皇城,滿朝文武,皆不敢言。

  圣人命三日齋戒,不允歌舞,足有三日粒米未進,欲招荀文曲入宮相談,然中官連請三次,荀文曲閉門不見,遣書童言說近來抱病,實在無能去往宮中,不勝惶恐。

  不單單是整座上齊蒙難,連更在上齊之外的齊陵甚至頤章以北,近來都皆有妖物作祟的傳聞,自是不能同上齊損傷相提并論,但照舊是不甚安生,遠遁去往齊陵頤章甚至夏松諸地的妖潮,大抵是三路鋒芒皆為困縛,每逢見有血食,則必定殘殺,多地百姓最受其害,甚至使得整座世間,人人自危。

  紫昊固守邊關,單是在北路國門一地,四方鐵騎身死城頭的數目,就已然有萬數,且不曾算在往后有山上仙家出手,才是艱難守到妖潮退卻,即使如此,仍舊有數批妖物翻越邊關南下,身在紫昊流竄找尋血食,或是南下去往夏松南漓兩地,一時折騰得正歡。這場戰事其中,震動紫昊天子,近乎是很快請仙家宗門出手,然紫昊邊關所囤積的妖物,比起上齊妖物,更為勢大,單單是三境修行中人,就因為妖物之中的南墻所困,身死數位。遭損毀錢財人命無數,四方鐵騎連同步卒皆身死無數,周遭城池受損,村落重鎮慘狀一樁樁如雪片似來,竟一時震得朝野不得安寧。

  即使是有北煙澤邊關各路高手紛紛休養妥當,沿路追襲妖潮,替上齊連同紫昊分憂,然終究是已然力竭。

  云仲一行幾人,近乎在深秋山水之家奔走一整月,誅殺妖物已是數不勝數,其余數位四境高手,除柳傾仍舊坐鎮北煙澤外,近乎紛紛外出殺妖,尤其江半郎先行沖殺入紫昊妖潮其中,同身在紫昊邊關處的守卒一并合圍,一舉沖散妖潮,使其虧不成形,再難以危及邊關地。

  赤龍近乎遭云仲榨凈滿身內氣,只得借其堪堪越過三境的劍氣對敵,一月來甚至從不曾飲酒。單單是將葫蘆掛到腰間,其余便是四處奔走殺妖,雖是近乎力竭,然仍舊是四處誅敵不停,可每逢言說自個兒乃是從北雁澤而來,皆是要遭人輕看乃至謾罵。

  劉澹楚辛皆是負創,即使是有天璣石所化衣甲,同樣是難以抵住妖潮手段,何況此番妖潮其中,南墻甚多,其中至強妖物,甚至可同四境抗衡,尚未曾過于落在下風,自是奇難對付,更兼有無數妖物策應,負創雖不危及性命,照舊是甚重,可僅是修養療傷幾日,就再度跟隨云仲而來,沿上齊妖潮退路,緩緩南下,然滿目瘡痍,實在令幾人眉頭緊鎖。

  妖潮肆虐,最是難以力敵。

  何況其既無人性,也無人心,更少有畏懼之物,奔走迅捷,即使是良馬照舊追尋不得,何況云仲一行四人,雖是有兩位四境,但應對起動輒數頭南墻,依然頗為勉強,琵琶客周身內氣,早已枯竭,境界數次不穩,原本就是執拗之人,脾氣秉性,連劉澹都是摁不下戰意來,最終還是因傷勢未曾緩解,內氣枯干,再難以為繼,才是勉為其難不曾迎上妖潮鋒線。

  “說來大元戰事,好像到如今都不曾受到消息,按說是兩位土樓定下的天下十人,土樓消息應當給得多些,可時至如今,三處土樓都不曾聽聞過有什么消息傳來,只聽聞說是淥州邊關地,尚在兩軍對峙。”終歸還是劉澹心思敞亮,旁人皆是面色陰沉,唯劉澹一人,時常調小,竟是不曾忘卻調笑,戳了戳正閉目養神的云仲,“你心心念念那位,就當真不擔憂其處境?”

  到現如今云仲歪歪斜斜坐到那頭雜毛夯貨背上,無論是小睡還是飲酒,都算相當熟稔,被劉澹戳醒,才很是不耐煩擺擺手,“就算只曉得師父一人孤身去往大元邊關,也斷然不會擔憂多少,憑他的境界心性,當真無需擔憂。”

  可云仲卻是全然未曾提及溫瑜。

  如今在世的五境,本就甚少,而除卻自家師父之外,大抵尚有毒尊相助,憑云仲想來,大元邊關雖不至于無需擔憂,但也胡不得多大的亂子來,而那位在王庭口中,兵鋒所指,皆向披靡的書生,大抵會使妖潮作祟當做破局手段,但瑞州邊關,姑且算在是易守難攻,理應不曾有失。

  琵琶客受楚辛相攙,勉強可安穩坐到馬背處,聽聞云仲這等言語,很是詫異看過云仲一眼,隨后無奈笑笑,搖頭合眼歇息。

  自北煙澤邊關外,參與到這場妖潮其中,云仲一身白衣,已瞧不出底色,妖物青紅血水,連同塵土一并粘連到渾身上下,此刻看來,多有狼狽。

  秋風浩蕩,吹涼人心,孤寂邊關道,自是殘陽血染,再無零星半點人煙。

  近乎眾人所過之處,皆是荒蕪破敗,竟無人骨,小村農舍,盡遭碾碎,一路從上齊至齊陵,近乎再無寸土保留完全,盡是破碎山河。近乎是每向齊陵邊關近一里,心頭就要沉重一分,妖物猖獗,使人間百姓為魚肉,而這三柄妖潮所成的刀,當真鋒銳萬分,任誰人來阻,皆是慘烈。

  “師兄大抵還是安好。”

  北煙澤殘破城頭處,面如金紙的書生默默傾倒下三壺酒去,隨后拿起桌案上頭一刀宣紙,上頭密密麻麻,寫滿如何對敵,寫走卒要害,寫如何防備飛頭突襲。

  刀條臉朱瑛果真未曾吹噓自己的本事,單人挽槍,誅殺六頭走卒,一只飛頭,憑血肉之軀使妖物不能近半步。

  柳傾前幾日曾見到朱瑛遺孀,孩童眉眼,幸虧生得不像他爹,不然日后討媳婦,可是難過登天,好在是這兒郎取得皆是夫妻長處,大抵在過幾載,就能看出其眉眼甚是俊秀。

  北煙澤邊關幸存眾人,皆是忙忙碌碌,縫補城頭,或是將浮土清理妥當,人人臉上皆掛有死氣沉沉的跡象,可又是不約而同向東望去。

  天黑黑,但日頭還是要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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