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屋內, 西窗的長案上擱了一盞燭燈,清風徐徐相送, 將燭苗吹得往前一撲, 光線忽明忽暗,映出滿室朦朧。
清風一走,燭光忽的明亮, 照亮了東床一隅, 勾現幾抹令人臉紅的旖旎。
慕月笙將崔沁抵在塌角,眸眼沉沉如墨, 崔沁被夾在床壁與他胸膛之間, 面頰幾乎被這目光給灼透。
他指腹摩挲著她的脖頸, 將她紅透的小臉捧在掌心, 待要啄上去, 崔沁欲逃, 他將其纖腰一擰,把她給捉回懷里,這一鬧騰她的足衣皆被褪去, 露出一張瑩潤白皙的玉足來, 指甲淺粉可愛, 衣裙被他拉扯著, 貼裹在她身上, 勾出窈窕姣好的身段。
他那下頜擱在她脖頸亂蹭,那胡渣激起她一陣顫..麻, 她羞得拱入他懷里,
“慕月笙, 你別鬧”又嬌又嗔,越發勾人。
慕月笙不做理會, 手掌扣在她腰身,迫著她與他對視,溫涼的唇就這般往她菱嘴壓去。
唇瓣相觸,清清涼涼,似霜雪化水。
崔沁眸光閃閃,吐氣如蘭,只一股腦子躲開他,“剛剛說兩清,這又算什么!”
還知道駁他。
慕月笙氣笑了,盯了她半晌,終是沉沉壓在她肩頸,重重吐著氣沒吭聲。
將她往懷里摟住,維持著這個姿勢不動,須臾又澀聲道,
“別動,讓我抱一會.”
崔沁身子一顫,下顎擱在他硬實的肩骨,眸眼深深凝望對案的燭火,怔怔不語。
他這是要走了。
晨起風塵仆仆奔來,夤夜又要抽身離開。
淚珠已在眼眶打轉,崔沁卻不想叫他察覺她的失落,而是將他肩往下一摁,毫無章法胡亂吻著他。
仿佛只有這般,方能宣泄她的不舍,以及擔憂。
那翹舌像是亂竄的鳥兒,迷了路般,只一股腦子想尋找出路,偏偏一籌莫展。
烏黑的鴉羽近在咫尺,那層細細的絨光清晰可見,慕月笙眸色沉怔,就這般任由她胡作非為,何嘗沒看出她的掛念,終是沒忍住,扣住她后腦勺,化被動為主動。
這場耳鬢廝磨持續了許久。
窗外不知道何時稀稀疏疏下起了小雨,探開的風窗被吹得颯颯作響,一片細雨刮過,將那燭燈近乎吹滅。
更漏淙淙,已到子時,夜靜得出奇,偏偏慕月笙耳畔似有風聲獵獵,仿佛聽到了沿江水軍振鼓的吶喊。他倏忽的閉上了眼,將她身子緩緩一松。
崔沁眸眼濕漉漉的,長睫輕顫,臉頰更是紅透得緊,如一待摘的桃兒,水靈靈的,叫人欲罷不能。
但他還是松開了她。
其一,他還要趕赴戰場,其二,他們現在還沒過明路,雖是做過夫妻,旁人就算曉得也不會多說什么,可萬一她受孕,多少會被人讒言。
他不能逞一時之快,讓她被人詬病。
他稍稍平復心緒,眸眼清潤,揉了揉她已凌亂的發梢,低喃道,“你放心,我會盡快回來.”
“不.”崔沁淚水綿綿堵住了他的話,“你不要因為我,而亂了陣腳,多久我都等得起,只要你平平安安.”
慕月笙眉心微動,露出春風化雨般的笑容來,
真不愧他的妻。
他不是拖泥帶水之人,隨后轉身,利落下了塌,朝外闊步離去。
眨眼,玄色的身影沒入夜色里,不留下絲毫痕跡。
這一日便跟做夢一般,他做了以往絕不可能出現在慕月笙身上的事。
千里迢迢來看望她,帶著她游街賞燈嬉戲人間,然后又決絕地奔赴千里之外的戰場。
往后兩月,慕月笙不再回金陵,崔沁每月都要與文夫人等人去書信,將銀票和書冊捎給書院,也會將在金陵書院習得的經驗給傳授回去,她暫時并不打算回京,慕月笙說江南戰事還要持續一段時間,她想在這里等他。
期間數次受邀去金陵書院編審《文獻大成》,耗時數月總算將綱目給落定。
邁出書院,寥寥樹葉隨風搖落,跌在崔沁的掌心,葉沿已泛黃,唯有根心還殘有些許綠色,深秋已到,他還未歸。
幾位老夫子眉色飛揚打牌匾下而過,行色匆匆敘話。
“聽聞鴻臚寺卿柳大人與工部侍郎崔大人已平定了云貴,半月前開始返京。”
“沒錯,那朗蠻也悉數投降,將人口給送了出來,接受朝廷管轄.你們說,到底是何人這般厲害,穩住了西南大局,將這癬疥之患給除了?”
“說來怕是你不信,人人皆說慕首輔昏迷不醒,我瞧著怕是里頭有玄機呢!”
此人話音一落,數位夫子頓時止步,眸露驚異,微微將他圍住,低語詳問,
“何夫子來自京城,莫不是聽到什么風聲?老朽聽聞朝中已是陳閣老在主持大局,若是慕首輔無礙,又怎么會任由陳閣老把持朝政?”
慕月笙與陳瑜不合,天下皆知。
那何夫子撫須一笑,“首輔大人一向以大局為重,心系社稷,或許是他一時相讓也未可知?”
于是漸漸的,城中傳言慕月笙并沒有遇刺,而那個南下主持西南大局,令西南群蠻俯首稱臣的必定是慕月笙。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南昌王毫無征兆反了。
大兵一路勢如破竹控制了南昌府,及大江出口江州,意圖水路進發往東裹挾金陵。南昌王謀劃這么多年,在金陵城內策反了不少內應,也安放了不少棋子。
金陵等江左一帶乃賦稅重地,只要拿下金陵蘇杭,大晉大勢已去。
慕月笙又怎會讓他得逞?
他既是早察覺了南昌王的陰謀,自然布了幾支奇兵,在江左外圍攔截南昌王的大兵。
他又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將原先被南昌王策反的蠻兵給組織起來,兵分三路從岳州,潭州及攸縣朝南昌府襲去,將南昌兵給打了個措手不及。
原先南昌王為了慫恿蠻兵鬧事,還送去了一批弩機,這下可好,人家人手一柄小弩,調轉矛頭對付他們來了,可謂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南昌王腹背受敵,原先依仗的水路漕運,又被慕月笙一夜之間給切斷,江上數支水軍皆全軍覆沒,只剩江州水軍死撐,他才曉得原來慕月笙的人早已滲透進來。
看來當初派頂尖刺客入京刺殺慕月笙,早就中了對方甕中之計,那慕月笙果然是老辣,竟是將計就計,悄聲南下布了局。
“爹,兒子早說蠻軍敗得這么快,不合常理,定是慕月笙所為,您還不信,如今人家打到家門口來了,咱們如何是好?”
南昌王世子跪在中軍主帳回稟,席上坐著一年逾古稀白發蒼蒼的老者,正是韜光養晦多年的南昌王。
南昌王雖有些老態龍鐘,一雙漆灰的眸子卻是矍鑠冒光,他懶懶散散敲打著桌案,
“為父何嘗不知?只是那慕月笙既是早察覺了咱們動靜,必定不會放過咱 放過咱們,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搏上一博。”
他實則是被慕月笙逼反的,慕月笙切斷了他與四海的聯絡,南昌府已是甕中之鱉,他不反也得反。
“這年輕人手段了得,便是其父也遠遠不及!”
南昌王砸了咂嘴,喟然長嘆,“這慕月笙哪,太難對付了,此人心狠手辣,冷情冷血,別說妻子兒子,就是個小妾都沒有,性命不當回事,身后名也不當回事,簡直是刀槍不入,毫無軟肋,奈何不了他呀!”
南昌王世子年紀三十來歲,生的儒雅俊秀,他微一搖頭,苦笑道,
“父王您錯了,兒子知道他有一軟肋,便是他一年前和離的妻子,燕山書院的山長崔沁。”
南昌王聞言,翹著的二郎腿登時放下,立即來了精神,“此話當真?”
“即使如此,那我即刻派殺手前往金陵,將那女子給擄來,我瞧那慕月笙心不心軟?”
與此同時,慕月笙正在蕪湖大營與眾將議事。
慕月笙雖讓各處大軍圍剿,中軍主賬卻設在蕪湖,蕪湖離金陵不遠,快馬一日可來回。
副將將山川地理圖給鋪開,幾位軍將擁上。
“目前最難打的便是成關口,此處是南昌府的門戶,南昌王設重兵守在此處,咱們猛攻不下。”
另一位四十上下的儒雅軍將撫須道,
“國公爺,成關口既是難打,咱們便避強就弱,不如先拿下江州,沿水路直搗南昌府。”
慕月笙靠在案后閉目養神,他支手按壓著頭穴,細細摩挲著,緩緩搖頭,
“不成,江州乃大江門戶,南來北往的商戶百姓多聚于此,沿贛江而上,更是人口稠密之處,倘若大軍南下,只會令生靈涂炭。”
慕月笙一向以心狠手辣為名,可江州往下數百萬民眾,皆要無家可歸,屆時不僅民不聊生,江南十年也定難恢復。
一個南昌王而已,不值得付出這么大的代價。
“他們能守住成關口,無非是依仗火藥長炮,這玩意兒是他從西洋弄來的,咱們定要找到那火藥藏地,打他們措手不及,只有毀了那彈藥之地,他們便是甕中之鱉!”
慕月笙這頭想著如何破成關口,南昌王的人已秘密抵達金陵,這是一幫被南昌王豢養在府內的江湖殺手,各個武藝高強,趁著崔沁出門之際,便將人給擄來了南昌與成關口中間一處秘密之地。
入夜,燈火飄搖,秋風凌冽。
一白裙美人兒被丟在一巖洞口,她衣衫凌亂,烏發如墨,大半個眉眼掩在暗影下,可從她那妖嬈的身段,若隱若現的眸色,依稀辨出是一絕代佳人。
南昌王瞧著那柔弱無骨的美人兒,登時仰天長嘯,
“哈哈哈,英雄難過美人關,慕月笙也不過如此,來人,將這美人兒綁上火藥,送去成關口城門處,讓慕月笙瞧一瞧,他的女人是如何被咱們弄的!哈哈哈!”
須臾,便有侍衛拖著崔沁的身子入了地窖。
南昌王這頭還興致勃勃等著看好戲,怎知衛兵來報,說是慕月笙帶兵從水路奇襲南昌府。
“小雜種!”南昌王狠戾罵了一句,復又思忖,“既是打水路來的,定是潛伏而來,人手肯定不多,也好,老夫送他們夫婦上路!”
片刻,只見慕月笙帶著一幫奇兵,如神兵天降,將此處遙遙圍住。
南昌王臉色豁然一變。
遠遠的,隔著一片水灘,瞧見對面侍衛林立,個個高舉著火把,而為首一人,一襲黑衫,風姿卓立,深邃的眸眼如明燈,不是慕月笙又是誰?
南昌王登時暴怒,“慕月笙,你好大的狗膽,敢闖到這里來?”
心中已覺不妙。
此處甚為隱秘,慕月笙卻偷襲而至,只能說是他的人將人引至這里.那個女人是冒牌貨。
他又中計了!
南昌王萬分驚恐地回望身后那幽深的巖洞。
那可是他費九牛二虎之力,耗盡王府貲財,用時十年打造的秘密軍事彈藥庫,是他引以為傲的資本,便是倚靠這些,他不懼慕月笙大軍,來多少他可以炸多少。
他額間青筋暴起,唇角牽起深深的褶皺,瞳仁迅速縮到針點,人還來不及逃竄,只見巨大的火云從巖洞里竄了出來,頃刻蘑菇云竄向夜空,幾聲爆響轟碎了所有南昌軍的耳膜。
三千精銳,眨眼睛淹沒在塵土中。
慕月笙遠遠眺望那高聳的蘑菇云,淡淡一笑。
半月前,他著人透露消息入南昌,讓人曉得他喬裝回金陵,便是與崔沁團聚,好叫南昌王猜到崔沁是他的軟肋。
南昌王也是謹慎的,叫人去金陵一探,果然說是崔沁身旁曾有一男子隨行,將那身形一描述,可不就是慕月笙嘛!自是深信不疑。
崔沁是他的軟肋沒錯,既是知道自己軟肋所在,又怎會不防著呢?
《孫子兵法》云,“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
虛實相間,借力打力,他慕月笙玩得爐火純青。
南昌王一死,叛軍兵敗如山倒。
慕月笙回到蕪湖,換了一身便衣,直奔金陵。
余下手尾,交給部下便可。
近來他轉性不少,除非必須出面,否則能丟開的事則丟開,抓大放小,而他做的最多的便是定策以及記功勞簿,是以軍將上下一心,氣勢如虹,慕月笙再一次以他驚人的廟算,博得所有軍士擁戴,在揚名江左之后,名聲徹底震嘯整個南方。
南昌王伏誅,給金陵權貴富賈帶來的震動非同小可。
只因這近十年來,留都這六部也好,抑或富商貴賈也罷,皆與南昌王有或多或少的往來。
慕月笙當年平廢太子之亂,將江南抄了幾十戶人家,如今平定了南昌王之亂,是不是又要來抄家?
果不其然,南昌一定,金陵漕運司便宣令,所有過往漕船皆要查驗核對,不合規者,扣船收監。一時金陵一帶人心惶惶,驚恐萬狀。
眾人曉得宋赫是慕月笙之心腹,紛紛攜重禮上門試探口風,以求自保,可惜宋赫此人八風不動,油鹽不進。
謝家因是端王妃的娘家,與慕老夫人是表親,是金陵跟慕家最親近的世家,于是眾人又匆匆投向謝家,可惜謝家也曾與南昌王往來,眼下自身難保,閉門謝客。
不知誰起的頭,將崔沁是慕月笙前妻的話給傳了出去,眾人不禁大拍腦袋。
那謝家與慕家尚且隔著幾層,宋赫呢,也只是一部下而已。
能比得了曾與慕月笙同床共枕的崔娘子嗎?
一時崔家門檻快被踏破。
崔沁一概不理,直到隔壁施家二夫人小壽,城中勛貴為了試探風向,均派夫人前來賀壽,而施穎又親自來邀請崔沁做客,崔沁推脫不得,只得著云碧給她裝扮一番,攜禮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