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魚不吭不哈，朝殷zhu席一拱手，端了酒杯，就是一口干了。
這在蜀州、大周一帶稱為“悶子酒”，意思是我敬你酒，你喝不喝，是你的修養和品性問題，我先“悶”（喝）了再說。
殷zhu席不曾料到方小魚來這一手，也不好不接酒；方小魚又連連三杯，將個殷zhu席愣了半天，也喝了三杯。
方小魚的酒量是不錯的，也慣于一口快喝。
殷zhu席倒是喜歡喝慢酒，慢慢地磨。這快者在前，慢者在后，殷zhu席自是苦不堪言。
周歸一見時機成熟，遂對方小魚說：“我到苦竹鄉，有一種新的喝法，那就是摔碗酒。不知道你會不會喝？”
所謂的摔碗酒，就是盛上滿滿一碗酒，喝完后，“pia”的一下，用力摔在地上，意味“碎碎（歲歲）平安”。
殷zhu席馬上明白這周歸一肯定是針對自己來，馬上接口道：“那是民俗，酒也不是這樣的大曲，以米酒什么的為主……”
方小魚哪里肯放過，說道：“殷zhu席，這哪里有什么米酒呢？開業之際，什么大曲都可以喝，什么小曲都能夠唱。不如我和您演示一下？”不等殷zhu席反應過來，方小魚已“咚咚”地倒了一碗酒，干了，就摔碗于地……
殷zhu席知道麻煩來了，就想找人救援。誰知，黃團長、牡丹等人已不見蹤影。
此時，遠山朦朧，峰巒隱約。向晚微寒，月影漸現。
殷zhu席一邊推辭一邊又可憐兮兮地說：“王主任，我年紀大了，酒量也不行，確實喝不得了。要不，喝了這碗，我們看演出如何？”
樓房前，早已擺好桌子、椅子。眾人正在紛紛入座，敘起閑話，等待晚會演出。
王公社明白周歸一救援來了，心生感激，索性窮寇猛追，說：“殷zhu席，我看這酒也無甚前勁后勁的。先喝了這一杯，我們再摔一摔碗。”
殷zhu席被逼無奈，干了一碗，摔之于地；人也隨之搖晃了一下，差點跌坐于地。
忽然間，聽得鑼鼓聲響。
一群少年，一襲黃衣，一色青皮光頭；系紅色腰帶，著緊口布鞋，齊齊整整，虎虎生氣而來；緊隨其后是一伙男女，或花枝招展，或白衣馬褂，浩浩蕩蕩。其余的，則攜桌扛椅，呼朋喚友，涌向舞臺中央。瞬間完成了造型，擺開演出架勢。
黃團長仿佛滴酒未沾似的，穩穩當當地正在吆三喝四地調度安排著什么。
周歸一見已完成了對王公社的救援計劃，就與五公社、葉秀兒等人看文藝演出。殷zhu席似乎迷迷糊糊，歪在椅子上，看上去已是爛醉如泥。
方小魚和鳳妹端來了瓜子、水果，九九依然還在里里外外地忙碌著。
突然間，牡丹已立于舞臺中間了，煞是神氣……話簡里隨即傳出牡丹聲音……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別院深深夏席清，石榴開遍透簾明。仙姑藝術團文藝表演，現在開始。
葉秀兒一笑，說：“這黃團長她們也是太有才了，硬是將蘇軾《東欄梨花》與蘇舜欽《夏意》揉在一起，變成一首新的。”
王公社雖然有些醉意，卻到底年輕，頭腦也很清醒，聽葉秀兒這么一說，便說道：“對啊，這情這景與夏日并不搭界啊。哪來梨花、柳絮什么的。”
周歸一笑了笑，說：“這大概是民間藝人和民間藝術獨有的風格和魅力吧。”
舞臺上，一群少年舞槍弄棒，騰挪跳躍，表演起少林武術。
在這樣的明月下，在這樣的朝氣中，在這樣的心無一事的當兒，那鏗鏘的“嚯嚯”聲，直達心扉；讓人們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束火柴，被這聲音擦亮又擦亮，擦得心花怒發。
這時，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聲，黃團長將殷zhu席請到舞臺中間。
殷zhu席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一點也不醉意；周歸一突然明白，殷zhu席到底是個老江湖，自己和方小魚中了他的“金蟬脫殼”之計。
只見殷zhu席朝臺下深深一個鞠躬，對著話筒，說：“今天是一品農莊開業大喜的日子，我愿將這首歌獻給郝老板，獻給大周市里前來祝賀的王主任，獻給在座各位嘉賓……”說完，就朝黃團長一點頭，就唱起蜀州民歌《九嶺十八崗》：
（殷zhu席唱）：九嶺十八崗，小聲把歌唱；人家的苕貨早回家，我的冤家在路上……
（黃團長唱）：九曲十八灣，輕舟過險灘；人家的婆娘被窩暖，你的婆娘淚水干……
兩人一招一式，既嫵媚又性感，既內斂又放蕩，勾人魂魄，撩人心腸。
掌聲雷動，歡呼聲此起彼伏。
王公社甚覺有趣說：“過癮，真過癮。”酒便醒了大半，卻不由得發起愁來，生怕上去表演節目了。
不料，王公社還沒有想出頭緒，就見牡丹來到了面前，高聲宣布：“下面有請，最最最尊敬的嘉賓王主任，為大家表演精彩節目。大家歡迎！”
掌聲一片，喝彩聲一片。
其實，這是殷zhu席的主意，心想，你有朋友幫襯，逼我喝酒，想讓我出丑，我就來讓你知道生姜是嫩的辣，還是老的辣，就和黃團長一商量，來了個逼上梁山。
王公社又一次被人稱為主任，又一次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被邀請表演節目，心里自然有些惶然，臉也紅了，身上一陣燥熱。
牡丹知道殷zhu席和黃團長的意思，就索性踩上一腳，避開手里的話筒小聲說：“要不，我們來一個對唱，夫妻雙雙把家還，怎么樣？”
這首歌講的是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董永家貧，父亡，賣身傅員外為奴三年，得資葬父。玉帝七個女兒戲于鵲橋，窺視人間，最小的七仙女鐘情于董永，只身下凡，與其結為夫妻。玉帝得知七仙女下凡之事，震怒，令其即刻回宮，否則禍及董永。七仙女無奈，忍痛泣別，留下千古憾事。
王公社不知是計，以前與小桃、葉秀兒也唱過這首歌，效果也不錯，就點了點頭，說：“好吧，我試試看吧。”
誰知，音樂一開，前奏一完，牡丹竟然唱起了男聲。
不得不承認，這牡丹的反串能力確實不錯，甫一開腔，臺下又是掌聲陣陣。
同時，人們更加期待著王公社的演唱。周歸一也為王公社捏了一把汗，同時也更加領悟到，若不是自己修為不深，不知江湖深淺，得罪了殷zhu席，也不至于讓王公社丟人現眼哪！
這王公社在大學時，一直熱衷于文藝活動，也因為曾見識過葉如茵表演的反串過《萬里長城永不倒》，認為自己雖然唱功不專業，就有意練了一段時間的角色反串，也有些成效。
此時，王公社見牡丹出其不意，就定了定神，接口唱起女聲來。
也許是急中生智，這王公社不唱則已，一鳴驚人。
鳳妹一聽，連連鼓掌，連聲說：“有意思，好聽得很。”
周歸一也高興極了，說：“民俗文化，既要土，土得掉渣，接了地氣，又要老瓶裝新酒，或者新瓶裝老酒，自然不錯的。”
殷zhu席萬萬沒有想到，王公社的風頭竟然蓋過了牡丹，自己的計劃落空，心情失落起來，就又歪地椅子上似睡非睡起來。
周歸一見王公社反串成功，松了一口氣，卻陡然想起葉如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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