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天色如玉。
水珠沿著葉脈滑落，打在行人肩頭，暈開一片暗紋，卻無人在意。他們急匆匆的鉆進地鐵站或網約車，臉上掛著要拯救世界的雄心壯志。他們的眼中裝著業績和薪資，看不到旖旎滿城的煙火。
早高峰有些堵車，沈梵音靠在車窗上閉目養神。
司機大叔給她放了首輕緩的鋼琴曲，就著這曲調，沈梵音又睡了個回籠覺。
“嚯，你昨晚又加班了？”
沈梵音是被陸路的聲音喚醒的。
她有些懵，見陸路已經上了車，疑惑問道：“這么快？”
“還快？”陸路笑了，“都快十點了，早高峰真是浪費生命。”
沈梵音揉著眼睛，輕聲說了句“抱歉”，拿過水杯喝了一口。
清醒了幾分，她輕舒口氣。
陸路打量著她，不掩飾眼底的擔憂：“梵音，你最近還好嗎？”
“不太好，”沈梵音如實道，“我師姐剛剛離世，最近心情極度不佳。”
陸路：“……？”
這個語氣，平靜得過頭了啊！
沈梵音繼續說：“放心吧，我沒大事，挺得住。”
陸路已然懵了。
這是第一次沈梵音與她主動說起自己經歷了什么，突然的轉變讓她手足無措。
直覺告訴她沈梵音的轉變與景澤珩有關，可這話實在沒法問。
陸路自己都沒想到，她的疑惑竟是曾老給她解開的。
“你！”
“快說說，你和景澤珩那小子發展到哪步了？昨兒我可都瞧見了啊！你抱著他不撒手的模樣……哎呦，咱家小音音開竅了啊！”
曾老喜笑顏開，一點兒都沒有自己女兒即將面臨重大轉折該有的緊張和不安。
陸路錯愕的看向沈梵音，難掩激動。
聽曾老這話中的意思，是沈梵音主動抱的景澤珩？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她現在幾乎可以確定，沈梵音的心掀開了一條縫，做到這一點的正是景澤珩。
沈梵音：“師父，您年紀也不小了，難不成還需要我拿一本《說文解字》來給您解釋解釋什么叫作‘兄妹’？”
她輕皺著眉，用煩躁掩飾不安。
曾老滿眼不信任：“那你昨天的獲獎感言是誰寫的？”
沈梵音面無表情的回道：“我奶奶。您要給她打個電話問問嗎？可她老人家這會兒正在實驗室，不可能回答這種問題的。”
曾老：“……”
明知道她在說謊，卻無從反駁。
畢竟是法治社會，他又不能對她大刑伺候。
曾老氣得直磨牙，想把沈梵音吊起來打一頓，奈何這丫頭滑得像泥鰍，他捉不住她。
“音音妹妹！”
曾婉婉聽到動靜，小跑著撲來，一把抱住沈梵音的脖子，還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她抱怨道：“你好久不來看我啦！爸爸說你忙，不許我吵你，我可想可想可想你了！”
沈梵音笑著，笑容中染上抹緊張。
她拍了拍曾婉婉的背，說道：“我給你做婚紗呢，有點兒忙。”
曾婉婉的眼睛倏地亮了：“做好了嗎？”
沈梵音抿了抿唇，指向腳邊的大箱子：“做好了，你要試試嗎？”
她這話一問出來，屋內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緊張的看向曾婉婉，等待著她的決定。
曾婉婉滿眼欣喜，一口應下：“要！”
沈梵音握緊她的手，看了眼曾老和曾茂，回手拽住陸路，有些艱難的開口說道：“好，那我們回房間試。”
除了曾婉婉，所有人都很緊張。
曾老和曾茂守在門邊，父子倆相對無言，仿佛門內正進行著重大手術，他們則是被隔絕在外的家屬。
沒有人知道結果如何，是好還是壞。
他們能做的只有等待。幸而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維持現狀，倒也不難接受。
“好漂亮啊！”
“音音妹妹你真棒！”
“哇……”
曾婉婉的贊嘆聲不斷從門縫擠出，聽得外邊的兩個人冷汗涔涔。
漸漸地，這聲音小了。
沈梵音系好綁帶，扶著曾婉婉的肩膀，看著試衣鏡中的她，輕聲問：“婉婉姐，你喜歡嗎？”
曾婉婉微皺著眉，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恍惚間感覺身上的婚紗變了模樣。
青色褪去，只剩下圣潔的白。紗變成絲綢模樣，輕盈不再，更顯端莊。
她的眼前飛快閃過一幕幕畫面，她想看清楚是什么，它們卻模糊不堪，飛快閃過，躲避著她的視線。
“我、我……”
曾婉婉慌了。
她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飛快流逝的畫面。
可掌心只有虛無。
“啊——啊——”
她捂住頭，緊緊地閉上眼睛，想要驅散那些東西。
“陸姐！”
沈梵音用自己的雙手支撐柱曾婉婉的身體，免去了她跌倒在地的下場。
陸路始終守在一旁，在沈梵音喊她之前她便拿出了一個小小的懷表。
金色的懷表在曾婉婉眼前緩緩搖晃。
陸路做好準備，示意沈梵音拉開曾婉婉的手。
雙手被拉開，曾婉婉聽到了一道溫柔至極的聲音。
“婉婉，別急，別怕，你要放松下來才能看到那些回憶。”
這聲音軟軟的，卻讓人意外心安。
曾婉婉愣了愣，緊張的心情竟真的被這道溫柔的聲音撫平。
“婉婉，睜開眼睛，我可以幫你。”
她感覺得到聲音中的善意，聽著她的話，她睜開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只金色懷表，她的視線不自覺的就隨著它來回轉動。
“婉婉，放松，你現在很安全，你可以坐下來，用你最舒服的姿勢。”
“這是你的家，你的臥室，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
曾婉婉不自覺的跟隨著陸路的話，緩步去到沙發上坐了下來，甚至都不需要沈梵音扶她。
她不需要，沈梵音也沒伸手。
陸路一早便與她說過，催眠的時候最好是不要有其他人在場的，可曾婉婉情況特殊，沈梵音在的話，必須保持絕對安靜。
沈梵音悄無聲息的挪到曾婉婉看不到的角落坐下，她雙手抱著膝蓋，視線竟然也不自覺的落在了那塊金色的懷表上。
陸路全身心都放在曾婉婉身上，并未注意到沈梵音在做什么。
見曾婉婉已經乖巧坐下了，她這才繼續：
“好，你現在很舒服，很安全，你可以把眼睛閉上，想象你身處于一片森林，陽光穿過樹葉灑在昨夜的雨滴上，這里只有你，你可以盡情的享受自然的輕松……”
“你的身體很輕，如羽毛一般與整個世界融合。”
“你的面前出現了一道門，門內就是你剛剛看到的畫面，現在，我會從五數到一，門開啟后，你就能看清那些畫面。”
陸路的聲音很輕，很溫柔，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跟隨她的話來做事。
曾婉婉很乖，閉著眼睛，眼球轉動的速度都慢了許多。
陸路發現曾婉婉的現狀與病歷上寫得并不相同，曾經她的心理醫生也嘗試過催眠，可曾婉婉拒不配合，就算勉強進入催眠狀態，也不能取得絲毫進展。
這一次的意外順利，讓陸路全神戒備，生怕自己走神會導致前功盡棄。
她沒能注意到，角落里靠著墻坐著的沈梵音，不知何時也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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