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您還記得我嗎？我是孫崇德，在普林斯頓的學術論壇上我們曾見過一面……”
“嗯……好像有些印象，你也是研究數論的對吧？”
“對對，我與您一樣，都是研究黎曼猜想的，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您，可以聊聊嗎？”
“當然，一起走走吧。”
沈梵音一直知道奶奶她曾是個王者。
她只是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奶奶依舊是王者。
沈梵音走在奶奶身后，聽著那些完全聽不懂的專業術語，感覺自己的智商遭到了碾壓。
奶奶或許已經不記得孫崇德是誰了，可沈梵音認得他。安城大學數學學院的院長，她曾在畢業典禮上見過。從數院同學對他的崇拜來分析，毫無疑問，這位也是個王者。
王者與王者的過招，雖然聽不懂，但含金量必然很高。
她好想把知識分享給蘇沐啊。
于是她便拿出手機，錄了一段六十秒的微信語音，給蘇沐發了過去。
三分鐘后，蘇沐親切的問候如期而至。
沈梵音壓根兒沒聽，直接把手機塞進了包里。
她只想做個知識的搬運工，不需要感謝她。
繞著青湖走了一會兒，奶奶的腳步停了下來。
“不好意思，我想去一下衛生間。”奶奶笑容溫和，是沈梵音久違的平和純粹的笑容。
這種笑她只在五年前見過，自打奶奶進了精神病院后，她再也沒看到過老人家這樣的笑。
張姨陪著奶奶去了洗手間，孫崇德便走向了沈梵音。
“孫院長好。”沈梵音乖巧打招呼。
“嗯，你好。”孫崇德輕點著頭，“我記得你，老曾的小徒弟。”
沈梵音不禁松了口氣。
她真怕他問自己為什么不學數學。
孫崇德望著沈梵音，笑容很慈祥：“剛才我向李教授提出了請她到學院講課和繼續研究的邀請，我看她似乎有些遲疑，能問問這是為什么嗎？”
沈梵音的笑僵在了唇角。
出事前奶奶便是安大的博導，可那件事之后，她就再沒上過講臺。
沈梵音不知道沈女士當初是用什么理由替奶奶辦的離職，但奶奶現在的狀況，去講課的話恐怕……
“不瞞你說，李教授一直是數論研究的佼佼者，她五年前留下的研究成果我們前不久才吃透，想要繼續的話難度極大。”
孫崇德的姿態很低，眼中帶著沈梵音不理解的對數學的熱忱：“數論的研究最講究天賦，說真的，我真的很希望李教授可以回到安大，我們需要她。”
他的眼神太過于誠懇，加之對母校的信任，沈梵音輕嘆了口氣后把奶奶的病情如實相告。
最后她補充一句：“奶奶得阿爾茲海默癥這件事我并沒有告訴她，我希望請您保密，不要讓她的心理承受太大的壓力。”
孫崇德表情嚴肅，很認真的點頭：“當然，有關李教授的一切病情我都不會告訴任何人。”
沉默片刻，他又說：“不過我仍希望李教授可以回學校，哪怕不能講課，帶兩個博士生、繼續研究也是好的。實不相瞞，我們這些老家伙哪個身上沒點兒病痛？物院的毛教授，走路都得他的學生用輪椅推著。”
孫崇德整了整衣衫，對沈梵音認真道：“我希望你能仔細考慮一下。”
沈梵音抿了抿唇，點頭：“好，我會認真和奶奶討論這個問題的，我完全尊重奶奶的意愿。”
她不自覺的看向洗手間的方向。
奶奶剛好從中出來，路窄，張姨在后邊護著她。她的腳步其實很穩，不搖不晃，很硬朗。
“好、好。”孫崇德笑著點頭，旋即問道，“對了，你怎么沒有學數學？”
沈梵音：“……”
靈魂拷問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孫崇德似乎還有事，臨行前讓沈梵音記下自己的電話便與他們作別。
沈梵音一直等著奶奶來與自己談去安大的事兒，可她老人家就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回了家便繼續喝茶看書。
只是沈梵音分明看到，她老人家拿的書已經不是考研數學，而是《數論基礎》。
沈梵音遠遠地看著奶奶，腦海中縈繞著一個問題——
如果沒有那件事，奶奶可能已經研究出那什么猜想了吧？
“所以，這就是你在我數錢的時候突然用高數襲擊我的原因？”
“沐沐，請你分清楚輕重緩急，我是在跟你聊奶奶的事兒，你不要夾帶私人情緒好不好？”
蘇沐瞪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后才說：“其實你自己都有決定了不是嗎？”
“嗯？”沈梵音輕皺著眉毛，看著她的眼中帶著疑惑。
蘇沐說：“你一直強調，奶奶通過給我補習病情惡化的速度就得到了遏制，其實你是想讓奶奶回去的吧？”
沈梵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可奶奶的身體……”
她的顧慮太多了，沒辦法做出正確的決定。
“奶奶愛數學就像愛你一樣，”蘇沐趴在門縫上瞄了眼認真看書的奶奶，輕聲說，“或許去學校真的能讓奶奶更開心呢？”
沈梵音靠在墻上，默不作聲。
學校那么多人，奶奶若是被磕了碰了撞了，或者是走丟了，這該怎么辦？
沈梵音想得頭疼，糾結得要命。
幸而家中回來了個能拿主意的人。
“澤珩回來啦……”
奶奶聽到房門聲，剛摘下老花鏡，便瞧見一道黑影閃過。
沈梵音跑到景澤珩身邊，拽著他的胳膊往自己的工作室走，嘴里還說著：“奶奶，您先忙著哦，我找我哥有點兒事！”
奶奶：“……？”
景澤珩格外配合的被沈梵音拽進了工作室，等她關上門他才問：“怎么了？”
沈梵音第二次描述了一遍事情經過，然后滿眼期待的看著他：“哥，你說，我應該勸奶奶去學校嗎？”
事關奶奶，景澤珩很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點頭：“應該。”
他補充道：“老人家顯然很喜歡數學，她目前不同意只是因為自己的病。而且，如果連考研數學都能讓她的病情惡化速度得到遏制，那么更高深的研究對她的心情和病情恢復一定更有利。”
沈梵音眼含糾結：“可是……”
“可以讓張姨陪奶奶一起去學校。”景澤珩拍了拍她的頭，“實驗室里多放一把椅子的事情罷了，他們會同意的。”
沈梵音的擔憂被擋在了唇畔。
如此簡單的解決辦法，她竟然沒想到。
關心則亂，顯然是關心則亂。
蘇沐：“哎呦，音音，你連這都沒想到？你的智商呢？不如姐姐教你高數，補一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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