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偏南，春日里的陽光也有些灼人。
沈梵音站在陽光下，看著朝她走來的關然，心情很復雜。
曾經，她們真的很好。
“梵音。”
關然停在她面前，沒有失敗者的沮喪頹唐，眉宇間只縈繞著淡淡的疑惑。
“為什么？”
她問。
她始終想不通，為什么沈梵音在絕對的優勢下會放過自己。
關然了解沈梵音，她是有仇必報的性子。比如剛才為難他們的雙標女士。
她這么優柔寡斷，她還是第一次見。
一本巴掌大的老舊相冊遞到了關然面前。封皮上還貼著機器貓貼紙。
相冊很舊了，無數次摩挲的痕跡烙印其上，硬質的邊角都被歲月浸染變得柔軟。
關然看著這本相冊，眉頭皺起。
這東西，她很熟。
“大一的時候我找工作被騙，好多人安慰我，只有你罵我沒腦子，然后給了我這個。”
沈梵音語氣平和，她翻開相冊，里邊沒有一張照片，塑封里裝著的全部都是名片。每一張名片上都有標注：事多、錢多、日結、離校遠、老板傻、騙子公司，避雷……字跡娟秀整齊，也不知搜集這些信息用了多久。
關然眸色微暖，再看向沈梵音時，好似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傻乎乎的小姑娘。
“第一個在畫室做助教的工作是你幫我談下來的。我還記得當時陳老師嫌我是大一的，年紀小，沒見面就不愿意用我，是你直接帶我去了畫室，求著陳老師讓我試了堂課。”
“那是我第一份穩定的工作。”
沈梵音垂著眸子，翻看著那一張張名片，唇角染上一抹淺笑：“那時候我們最歡喜的就是下課了去工作，下了班分一份炒面，然后暢想以后有錢了吃一份扔一份的奢侈日子。”
“你記不記得那次，雪天塞車回校晚了，宿舍樓都關了，咱們倆在學生會活動室躲了一宿，那會兒活動室的暖氣壞了吧？冷得要命……真是命大啊，竟然沒凍死。”
關然眸底微暖，輕聲說：“第二天你就發燒了，剛好用這個借口蒙混過關，說帶你去醫院了。”
“是啊，”沈梵音輕笑出聲，“那會兒所有老師都覺得你學習好，不會說謊騙人，沒有病歷都相信了這破借口。”
她深吸了口氣，抬頭看向關然，眼尾微微泛紅：“我知道，那次是你第一次跟老師說謊。因為我要評獎學金，不能有任何不良記錄。”
關然沉默片刻，別過頭去，聲音冷淡幾分：“是么，我不記得了。”
“我記得。”
沈梵音說，“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師父，是你把我拉到他面前的。是你早早打印了我的成績單，還拿了我的畫冊，一張張給他看。”
“我記得我大二那年，有一周生病了沒去工作，斷糧了。是你每天給我送藥送三餐，養了我小半個月。”
“我記得你畢業之后每個月都要回學校看看，帶我和沐沐去吃飯，每次都是你請。我知道你是擔心我總蹭沐沐的，怕她對我有不滿。”
“我大四那年你給我搜羅了十幾封推薦信，就怕我想去哪兒去不了……”
關然抹去眼角的淚痕，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師姐。”
“為什么？”
沈梵音望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染上紅暈，聲音中帶著抹不易察覺的顫抖。
關然深吸了口氣，再看向她時，眼底一片冰寒：“梵音，社會不是學校，我和你是競爭對手，我做出什么事都合情合理。”
“你現在應該做的不是在這兒跟我追憶往昔，更不是問我為什么。你應該拿著你的證據去告我不正當競爭，去告訴師父、告訴大師兄，告訴評委會。”
“沈梵音，你腦子壞了吧？真以為我是對你好？我就是喜歡施舍你、同情你的感覺，我怎么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從需要被我關照的小透明搖身一變，成為我可望不可及的人物？”
關然眉目清冷，望著沈梵音的眼中帶著抹戲謔。
“別天真了，社會就是這么殘酷。你身邊的人隨時都可能捅你一刀，今天是我，明天可能就是蘇沐洛凝，或者是其他人。”
“你以為你天賦絕佳就能百戰百勝？別天真了，你不懂避其鋒芒，就注定要成為眾矢之的。就你這小身板，能挺過幾次明槍暗箭？你站得越高，他們的手段就會越狠，沒有人會對你手軟。”
關然拂開肩頭的發絲，瞥了沈梵音一眼，轉身離去。
“師姐。”
她才走出幾步，就又被沈梵音叫住了。
關然停下腳步，沒回頭。
“那你能否解釋一下，為什么在安城機場，我的箱子被扣下后卻又辦理了今天下午運來海城的托運手續嗎？”
關然眉心輕皺，提著包的手輕顫一下。
“我不知道。”
她冷冰冰的丟下一句話，腳步更快了。
沈梵音咬著下唇，看著她的背影，眉頭緊鎖。
“行了。”
景澤珩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
他捏著她的下巴，把她的唇瓣從牙齒的折磨中拯救出來，低聲說：“別胡思亂想了，已經讓人跟上她了，必然可以查出原因的。”
“嗯。”沈梵音輕輕點頭，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淚痕。
她辯解似的小聲說：“關然師姐以前對我真的很好，我不信她會變得這么快。”
關然最近給她的感覺很奇怪，一夜之間就突然變了臉。明明之前她還在惋惜自己沒有繼續學業的。
“我知道，我會查清楚。”景澤珩替她拉開車門，“先走，該帶奶奶去醫院了。”
“嗯。”
關然腳步飛快，離開酒店便上了路邊一輛黑車。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上車后便止不住咳嗽。
“然然，你……”身邊的助理一邊給她拍背一邊遞上紙巾。
關然咳嗽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接過紙巾擦去唇邊的殷紅，她朝助理微微一笑，輕聲說：“我沒事，給我片止痛藥。”
“你不能再吃止痛藥了，”助理擰著眉頭，“每天一片的藥量，你現在一天得吃三四片才行，我搜羅遍了安城的醫院才給你弄來的這點兒……”
“那就去海城的醫院買。”關然竟然還在笑，她拍了拍助理的肩膀，很隨意的說道，“也不會讓你為難太久了。”
“然然！”
助理紅著眼，氣急敗壞的瞪了她一眼便發動車子：“我帶你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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