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回檔少年時 > 第三十一章 向陽而生
  看完電影,已近9點。

  張云起和初見從電影院出來,正是西門街最熱鬧的時候,街頭燈火通明,門店林立,密密麻麻的人流像螞蟻一樣塞滿了整條大街,街上有一個熱鬧的卡拉OK攤子,幾個大學生模樣的男孩子組成的草臺搖滾班子,大半夜的又唱又跳,唱的是張楚的《姐姐》:

  這個冬天雪還不下

  站在路上眼睛不眨

  我的心跳還很溫柔……

  ……

  這是1994年深冬的夜晚,很冷。

  凜冽寒風中,張云起和初見穿行于洶涌的人潮,路兩邊亮著街燈,光很暖,他的心跳溫柔地都要化掉了。

  相較于二十年后西門步行街,此刻的這里就像是一張他記憶里斑駁的老照片,陳舊、泛黃,熟悉又遙遠,但心里很踏實。

  走出步行街,兩人來到小南門的馬路邊上,那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夜宵小攤,五花八門的雜貨店,張云起記得斜對面有一條窄窄的小巷子,小巷子里面有一排整齊的平房被改造成發廊,里面坐著一些姑娘,不知道是理發還是干別的。

  90年代,正是80年代理想主義和新世紀消費主義劇烈碰撞的交匯點,小老百姓們的思想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關注世界與國運到關注個人境遇,與宏大敘事漸行漸遠,但很多守舊的人卻對這個滑向商品化、物質化的社會越來越不滿意,他們痛恨市場經濟中的丑惡,思想的墮落和社會的平庸。著名的有張承志、張煒,他們明確提出與整個世俗社會和大眾對立的主張,呼吁清潔精神。

  張云起卻愛這充滿人間煙火的街巷。

  那個年代的小轎車并不多,人們的代步工具大都是自行車,但西門街的小商販們為了占據有利地形搶生意,橫七豎八的各種小攤子占了大半邊街道,搞得道路堵塞,垃圾滿地,游人難行。

  張云起忍不住想,龍景園罐頭廠老廠區距離這里不遠,在那邊打造一個夜市是他早已經有的想法,倒是可以和政府協議將這些夜宵攤子全部轉移過去,統一規劃安排,一方面能改變西門街這塊江川金字招牌臟亂差的局面,同時又能帶動消費。

  這么想著,張云起對初見說:“我們吃點東西吧?”

  初見以為張云起餓了,點頭說好。

  時候不早,張云起在亂七八糟一堆燒烤攤里邊找了一家看起來客人比較少的攤子,這玩意兒費時間,等下讓初見熬夜不大好。

  燒烤攤老板是個女生,看起來也就二十歲出頭,長長的頭發扎著馬尾,長得還算清麗干凈,可能生意不好,正賣力地吆喝路人光顧生意,看到走過來的張云起和初見,立馬就拿著烤串單子跟過來,熱情勁兒特足:“小哥,要和女朋友吃燒烤嗎?想吃點什么呢,我這里除了燒烤,還有麻辣嗦螺,鐵板韭菜,變態雞翅……”

  “來一份麻辣嗦螺,三個豬蹄膀,四個雞翅、二十串羊肉串,兩個秋刀魚……”張云起想著這個天氣在外邊吃太冷,帶點回去給小小和春蘭一起吃,就多點了一些。

  點完烤串,張云起來到燒烤架子前,把烤串單子遞給女生:“時候不早,給我打包吧。”

  說到這里,他的目光被燒烤攤里面的一個男生吸引住了,男生坐在矮凳上,背對著燒烤攤正在串羊肉串,或許是他聽見張云起的聲音,扭頭看了過來。

  張云起愣了一下,男生竟然是楊偉。

  后面發生的事兒讓人沒有料想到,楊偉看見張云起和初見的時候,臉立時漲紅的像火燒了一樣,他下意識地把腦袋撇了過去。

  黑夜里,燒烤攤上只有一盞小燈泡掛在碳火烤架旁,不亮,周圍的光線黯淡,楊偉大概是以為張云起和初見沒有認出他,一聲不響地背對著兩人,蹲在燒烤攤后面串烤串。

  初見怔住了。

  旁邊的張云起想了想,對正手忙腳亂烤燒烤的女生說道:“老板,看你這個攤子和烤架都是新的,剛干這行不久吧,生意怎么樣呀?”

  女生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慌里慌張地往羊肉串上撒調味料,賠著笑說:“剛開張半個來月,生意不太好,競爭太大了,不好做,以后多多照顧生意,對了小哥,你吃得辣嗎?”

  張云起大概知道這女生不是做生意的料了,有些單純,完全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他還記得楊偉有個姐姐在湘南學院念書,不出意外就是這個女生。

  張云起點點頭:“微辣就可以。”

  嗦螺、豬蹄膀這些都是提前做好了的,稍微加下熱就可以了,就是現做的燒烤比較費時間,二十來分鐘,做好了烤串,女生把烤串打包好遞給張云起,彎著腰客客氣氣地說:“好吃的話,歡迎下次再來。”

  張云起笑著點頭,接了一大袋子烤串,付了錢,帶著初見離開。

  路上初見一直沒有說話,張云起攔了一輛的士回家的路上,她才抿著嘴問:“為什么不打招呼?”

  張云起笑著吃了口羊肉串,味道只能說是一般般:“為什么要打招呼?”

  初見道:“他是楊偉吧,你好哥們。”

  張云起說道:“是的,他是我好哥們,但他有向我們打招呼的意思嗎?他看到我之后下意識就往旁邊躲閃,所以他不想在這個場合上被我們認出來,他覺得他在外邊擺攤讓我們這些同學看到了,臉上很沒面子。這時候我叫他,多沒勁呀。”

  “可是……”

  “可是什么?”

  “你說的對,我也感覺到了,只是不理解楊偉為什么要這樣子,我并不覺得出來擺攤靠自己的雙手掙錢是一件難堪的事,他為什么對自己的好朋友要這樣子呢。”

  張云起點點頭,認可這個說法。

  這個說法有錯嗎?

  沒有。

  他也知道初見心里有些困擾,因為初見還沒有足夠多的人生經歷,去理解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少年人并不是如她這般,生活在沼澤里,卻依然能茂盛地向陽生長。

  少年人的內心是自卑且敏感的,十七八歲年紀的人,最害怕的就是貧窮而給自尊心帶來的傷害,高一的時候,張云起整天背著一個蛇皮袋在外面買掌上機,班上同學們看他的眼光又是怎樣的呢?倘若他沒有一顆經歷過風風雨雨的心臟,他這個小販子又怎能忍受得了別人的閑言碎語,小賣店老板的冷嘲熱諷呢?

  楊偉大概就是這樣。

  出來擺攤求生計,肯定是因為家里有問題不太寬裕,而當一個少年人因為窮而陷入某種困局當中的時候,內心是過分自尊的,常常能感受到別人在嘲笑他的寒酸,所以在那樣的一個情形下,張云起知道他對楊偉做出的任何舉動都是不友好的,過分的關心,只會變成憐憫。

  初見見張云起半天不做聲,問道:“在想什么?”

  張云起回過神,伸手把初見有些冷的手握在手心里,說道:“我有一點不太明白,我記得楊偉家條件應該還行的,高一住宿舍那會兒凱子就說過,楊偉老媽好像是國營企業紅星電子廠的一個小領導,廠里效益不錯,怎么會出來擺攤呢?當然,在我看來這年頭擺燒烤攤比在廠里混吃等死有前途多了。”

  初見抿嘴說:“上學你問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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