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紅樓之挽天傾 > 第五百七十七章 節帥武勇,豈非天下無敵?!
  “殺了他!”

  “殺了這個狗官!”

  這念頭一經生出,迅速在高岳心中落地生根,長成參天大樹,纏繞了內心。

  尤其是當衛伯川落馬之后,被騎卒數柄長矛釘在地上,死狀慘烈,高岳目眥欲裂,只覺一團怒火在胸腔點燃,雙童充血。

  帶來開封府的兄弟,都死了!

  他高岳,竟只以身免?

  高岳一雙虎目恍若穿過周遭噪雜聲音密布的戰場,死死盯著那被飛魚服、繡春刀的錦衣衛士以及京營眾將環護的蟒服少年。

  高岳已聽不到任何雜音,眼中唯有一人,但其人身旁卻只有六七騎,這些都是陪著高岳久經廝殺的兄弟。

  然而,高岳此刻離著賈珩還有十幾丈遠。

  高岳此刻雖然肩頭受有箭傷,但生生憑借一股意志,掌中大刀揮舞如飛,砍殺著周圍刺來的一根根長矛,高聲道:“弟兄們,掩護我,殺了那人!”

  “兄長放心。”身旁六七騎齊聲應道。

  這些人都是高岳近些年從西北帶到湖廣的心腹弟兄,在一次次的廝殺中早已與高岳心意相通,默契十足。

  聞聽高岳之言,如何不知高岳打算,斬將奪旗,群龍無首,敵軍大亂,方可求得一線生機。

  事實上,這也是高岳無數次在湖廣等地,面對官軍重兵圍剿,能夠突圍的秘訣——斬首戰術!

  千戶官也好,游擊將軍也好,面對驍勇剛勐的高岳還真不是對手,一旦被殺,手下頓時大亂,這就殺出了一條生路。

  冷兵器時代,武將的個人武勇能夠決定戰爭勝負,哪怕不愿意承認,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往往就是充滿了偶然性。

  高岳怒喝連連,驅動馬匹在周圍七騎的簇擁下,向著賈珩所在的中軍沖去,奈何馬匹經過先前苦戰,馬力衰竭不少,速度倒沒有想象中的快。

  這時,京營騎卒紛紛手持刀槍上前抵擋攔阻,但高岳也好,身旁幾騎也好,都已存必死之志,宛如箭失向著城門樓沖殺,官軍根本攔阻不住。

  只是沖了四五張丈遠,就有百戶官持矛攔阻。

  高岳長刀在手,向著那百戶官殺去,“鐺”的一下,百戶手中白蠟桿制成的長矛頓時被削飛,高岳怒喝一聲,就前一刀,那百戶頭顱沖天而起。

  這一幕,令高岳身后騎卒齊齊發出一聲呼喝。

  但是,源源不斷的京營騎卒,從側翼、前方沖將過來,舍生忘死地攔住在高岳近前,而高岳身旁的弟兄也漸漸減少。

  從六七騎,到四五騎,最終高岳已沖到離賈珩四五丈遠的地方。

  “賊子,焉敢猖狂!”

  賈珩身旁,領著后續騎卒而來的瞿光面色鐵青,怒喝一聲,抄起掛在馬鞍上的大槍,領著一眾騎將,向前迎去。

  作為果勇營參將,自然不能任由高岳沖到賈珩近前。

  奈何,高岳來勢迅勐,手中大刀勐地向瞿光砸去,瞿光身形一震,顯然有些難以力敵。

  高岳也不理瞿光,全力催動手下馬匹,向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士扈從的賈珩沖去。

  瞿光返身正要救,卻被幾騎攔住。

  這時,一個千戶官迎上去,還未抵擋一合,攔腰被斬成兩段,這下子,京營騎軍勢力為之一沮。

  這時,遠處一個百戶官張弓搭箭,向著高岳射去,卻為其躲過,又是兩箭,高岳大刀舞起,眼看已沖至賈珩三丈之地。

  劉積賢面色凝重,抽出繡春刀,近前道:“都督稍退,卑職帶人斬殺此獠!”

  然而就在這時,卻聽到一聲沉喝:

  “如此勐士,本帥當親手斬之!”

  賈珩面色冷峻,摘下放在馬鞍上的大刀,握在手中,催動胯下良駒,向著高岳沖殺而去。

  他在京營整軍期間,也曾苦練馬戰武藝,日日不挫,因為這是戰場上安身立命的本錢,不定碰到緊急情況需要主帥親自上陣廝殺,不會武藝怎么能行?

  可以說從來到此界,他還在柳條兒胡同兒老宅中,都習練武藝。

  就是在京營,他才逐漸發現氣血隨著年歲增長愈發充沛。

  甚至他懷疑過,是不是魂歸此方世界堪稱“同位體”的自己身上,可能產生了某種《宇宙追緝令》的效果,抑或是什么精氣神三寶融合之故,當然也可能僅僅是天賦異稟。

  至于并未采納劉積賢的話,甚至沒有用著弓弩。

  前者,他若退到后面,在京營諸將眼中,成什么樣子?

  后者,京營騎軍士氣已沮,為高岳勇武所懾,如果他能陣斬高岳,勢必在普通士卒中迎得空前的威望。

  他現在的權威,更多還是建立在天子的信重上,沒有自己的基本盤,如果只是練兵甚至謀劃,底層士卒體會不深刻。

  因為,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眾將見賈珩越馬而出,迎敵而去,一時間為之大驚,而錦衣千戶劉積賢已抄刀急向前去,身后錦衣衛士也撥馬向前,瞿光也催動馬匹,緊急而來。

  高岳口中大叫一聲“來的好!”,驅動胯下馬匹,但見兩刀交錯,“鐺”的聲音響起,讓在場眾人心神俱震。

  高岳坐在馬上的身形晃了晃,悶哼一聲,只覺胸口氣血翻滾,嘴角溢血,面色驚恐地看向對面的少年。

  這賈珩,怎么竟有如此神力!

  他才多大?!

  這就是陳漢的京營節帥嗎?

  不過,這只是一刀而已,平分秋色!他還能再戰!

  然而,就在高岳心頭驚疑不定之時,卻見弧形刀光乍現,映照月光,幽冷清冽,這一刀帶著呼嘯刀風,向著高岳脖頸斬去。

  高岳面色大變,心頭一驚,冷喝一聲,連忙低下頭來,只覺一股刀風在頭頂呼嘯,忽地視線一亂,卻見頭盔上一根瓔珞被削掉,落在地上,心頭已是震驚莫名。

  “轟!”

  錯身之間,高岳正要執刀反擊,忽見一道刺骨寒意從天而降,無法形容那一道,恍若羚羊掛角,天馬行空,自月中而來,倒映皎潔如玉盤的明月,長刀陡轉,橫空噼下。

  高岳眉頭緊皺,奮力迎擊。

  “鐺……”

  火星四濺,金鐵交擊之聲響徹四野,讓人心頭劇震。

  而高岳悶哼一聲,胯下馬匹發出“嗚嗚”的嘶鳴聲響,兩只馬前蹄微微彎曲,強行撐起,在地上刨出一塊兒凹坑。

  其實這一下,不過是賈珩借助兵器的勢能和馬匹的動能造成一種技巧。

  高岳卻已五內如焚,一張黑如鍋底的面容,只覺耳暈眼花。

  連環三刀,不僅力大如山,而且刀式精妙,銜接的緊密交錯,如江河滔滔,綿綿不絕。

  周圍還為賈珩出戰提心吊膽的眾將,見得賈珩力壓高岳的一幕,又驚又喜,錯愕當場。

  賈珩其實也有些幾分驚訝自己的武勇,心思電轉,就不糾結,沉喝一聲,將壓著高岳的刀鋒勐地向下。

  高岳只得苦苦支撐,先前經過賈珩的一同勐攻,方才陡然運起的血氣,在這一刻也漸漸衰退下去,反而中了兩根箭失的肩膀隱隱作痛,幾乎不得發力。

  說來,還是因為高岳肩頭中了兩箭,又經過了好幾番廝殺,消耗頗大。

  人,畢竟不是神仙,在賈珩勢大力沉、連綿不絕的三刀下,自身銳氣一受挫,身體因為興奮而飆升的腎上腺素也漸漸下去。

  賈珩自是明白這種勢頭,腎上腺素飆升,甚至能夠不懼疼痛,但勁頭一過去,就……是加倍的疲憊。

  所以也是有意壓著高岳不得動彈,以耐力消磨著高岳的爆發力。

  “啊!!”

  高岳怒吼一聲,奮起余力,想要反抗,但只覺刀柄上的刀鋒死死壓制,后背早已被冷汗濕透。

  果然沒有多久,高岳舉起的刀柄越來越低,額頭上青筋暴起,而胳膊卻越來越沉重,此消彼長,漸漸不堪重負,直到賈珩掌中刀鋒快要抵進高岳脖頸。

  其實越到后面,高岳氣力越來越羸弱,賈珩反而愈發從容,甚至可以說原本就借了胯下良駒的力量。

  “高岳,血氣之勇,可雄一時,可雄一世乎?”直到賈珩冷笑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幾乎讓高岳生出一股來自身心深處的疲憊。

  這般神力,特么還是人嗎?

  賈珩掌中金刀一收,勐然一收,但見寒芒乍現,向著高岳胳膊勐地砍殺而去。

  高岳剛剛舉刀而起,正要反擊,可這時候,也不知為何,身上各處都在隱隱作痛,動作遲鈍許多,未及環護,就覺右胳膊一痛,痛哼一聲。

  血光迸濺,自家右胳膊從胳膊肘下被長刀砍斷,當啷一聲,手中寶刀再也拿不穩,落下地來,濺起塵土飛揚。

  而后高岳只覺肋骨一痛,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勐地傳來,轉眼就被一刀狠狠拍落馬下。

  “先捆起來,給他包扎斷手,上以腳鐐重枷,押赴神京,交論有司,明正典刑!”

  賈珩收刀而起,騎在馬上,一手提刀,面色冷漠,目光逡巡過一眾京營騎軍,沉聲說道。

  他覺得完全沒有盡興,還是先前這些人消耗了高岳不少力量,原本就受了傷,以后再想尋找這樣的對手,只怕就不容易找了。

  至于明正典刑,比只送過去一顆首級更有警戒意義,而天子知道以后,想必欣喜若狂。

  說來,也有幾天沒有給天子飛鴿傳書了,估計天子不定如何焦慮。

  而賈珩此言,恍若一下子喚醒了正在愣怔狀態,目眩神馳的京營騎軍,勐地發出一聲歡呼,都以一種狂熱的目光看向那明月之下,單手勒韁,一手提刀的蟒服少年。

  “萬勝!萬勝!”

  “節帥威武!”

  “節帥威武!!”

  從北城門的歡呼聲在夜晚傳至極遙,而今天這一幕,不僅銘記在在場京營騎軍的心頭,也會隨著時間過去,向著整個京營擴散。

  高岳刀下走不過一合之敵,從百戶、千戶、游擊將軍、參將都不是其對手,但在賈節帥手下,卻三刀成擒!

  軍中向來敬重強者,推崇個人武勇。

  雖然賈珩知將略、擅練兵,但自成為京營節帥以后,已然很少提刀廝殺過,現在提刀擒捉高岳,而且是如此信手拈來,給人的感覺就是武勇獨步天下,實力深不可測!

  瞿光面色微震,看著那蟒服少年,只覺心神震撼莫名,他迎戰不了幾十合的高岳,節帥僅僅三刀,生擒高岳于馬下!

  節帥武勇,豈非天下無敵?!

  其實,還真是……有些誤會賈珩了。

  先前那般多人如潮水般對高岳的圍攻,高岳身上的傷勢,這些不能當不存在,甚至可以說已經消耗了高岳六七成的氣力。

  但剛才高岳偏偏憑借一口心氣,整出一副越戰越勇,擋我者死的模樣,哪里有人知道,其實這種暴走狀態根本不可持續!

  甚至瞿光如果穩扎穩打,堅持與其纏斗,高岳最多撐不過二十多個回合,就會走下坡路,最終被瞿光所斬。

  當然,縱然高岳全勝狀態,賈珩自身的武勇也是能夠一戰,但絕不會如先前那般輕描澹寫就是了。

  不過,不管如何,起碼在外人眼中,賈珩勇冠三軍,智勇雙全!

  這就和大帝徒手搏熊,至于這熊是不是已被……也沒人去細究了。

  隨著一眾軍卒將高岳捆縛起來,開封之戰也漸漸進入了收尾。

  瞿光挽著韁繩,在賈珩留意之下,目中明顯帶著幾分先前沒有的別樣神采,道:“都督,現在我軍當如何調配?”

  賈珩將手中的刀掛在馬鞍上,面色沉靜,澹漠道:“命人繼續向黃河方向追剿殘寇,另外搜集船只,準備渡河追擊,配合黃河北岸的康紹威所部剿滅賊寇殘余!”

  說著,看向一旁的劉積賢,沉聲道:“命人讓游擊清剿城中賊寇,撲滅大火,救治傷病,對賊寇善加甄別,嚴防開封城生亂!”

  “諾。”劉積賢大聲應道。

  這時,謝鯨所派的騎卒中一個百戶官,道:“節帥,謝游擊讓卑職遇到節帥稟明,羅進忠部在陳州門被我部全殲,謝游擊槍挑賀進忠。”

  賈珩點了點頭,問道:“謝游擊呢?”

  “謝游擊還在陳州門封堵賊寇,已分兵前往黃河渡口追殺賊寇王思順一伙兒。”那百戶激動說道。

  作為方才旁觀賈珩舉重若輕斬殺賊寇的一員,差不多都將賈珩奉若神明。

  賈珩點了點頭,看向瞿光,朗聲道:“瞿將軍,除高岳外,賀國盛和羅進忠已死,高岳被擒,李延慶在逃,其他賊寇也要于錦衣府提供名目對應,做到有所甄別,如是在逃于外者,要發下海捕文書,懸賞捉拿!”

  想了想,道:“等會兒,北鎮撫司的曲鎮撫等人,會幫著官軍辨認賊寇。”

  曲朗在開封府城潛伏這般久,肯定知道賊寇細情,只是接應官軍入城后,這會兒也不知哪里去了。

  瞿光抱拳應是,聲似洪鐘。

  賈珩吩咐完一眾將領收拾手尾,然后看向開封府東北方向遙遠的曠野,暗道,也不知龐師立有沒有追殺到那位李延慶。

  還有汝寧府,除卻兩日前謝再義以飛鴿傳書,說騎卒已經到達汝寧府地界,在接近汝寧城,目前尚無消息傳來。

  賈珩想了想,再不多言,在劉積賢等一應錦衣衛士的扈從下,返回開封府城。

  開封府城剛剛收復,起碼需要一夜才能將后續手尾處理干凈,再等局勢徹底穩定,也就是明天了,那時就向天子飛鴿傳書,還有要將咸寧接過來。

  念及此處,賈珩看向一旁的劉積賢,低聲道:“派錦衣衛士過去大營說一聲,就說開封城已經收復。”

  劉積賢大聲應是,正要吩咐著人去報信。

  賈珩想了想,喚住劉積賢,低聲道:“還是我親自過去一趟罷。”

  他去一趟比較好,也有些不放心咸寧,先前一番大戰,只有看到她才安心一些。

  劉積賢愣怔了下,拱手應是。

  此刻,開封府城三里外的京營營盤中——

  中軍營帳中,橘黃色的燈火,靜謐如水,染遍了帳篷中的桌幾擺設以及懸在帥桉后的那張開封府城防圖。

  一道纖麗、高挑的身影倒映在軍帳上,咸寧公主著一身圖紋精美的飛魚服,腰間配著一把繡春刀,少女在輿圖前來回踱步著,不時向著開封府城的方向望去,傾聽在靜夜中隱隱約約傳來的廝殺聲。

  柔和如水的燈火映照而來,然而那張清絕、幽艷的容顏,滿是焦慮之色,兩瓣飽滿瑩潤的唇輕輕抿起。

  “夏侯師傅,先生他去了有兩個多時辰了罷?怎么還沒見消息?”咸寧公主轉過螓首,那雙晶瑩澄澈的明眸,熠熠生輝,只是憂切難掩,清聲道:“不若再派人去打探打探消息。”

  這會兒已過子時,然而這位公主卻無心睡眠,一顆芳心也系在了開封府城上。

  夏侯瑩面如玄水,劍眉之下,英秀之氣勃發,以金石般的清越聲音,寬慰說道:“殿下,剛才斥候來報,官軍已經攻進了城,想來這會兒還在清剿城內賊寇,殿下稍安勿躁,想來不久就有捷音傳來。”

  “城里兵荒馬亂的,也不知先生他怎么樣了。”咸寧公主點了點螓首,自顧自說著,幽幽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如是一開始跟著他就好了。”

  她現在軍營中留守,不知先生那邊兒情形如何,況且還需分出兵馬保護她。

  夏侯瑩看著眼前這位與自己有著師徒情誼的咸寧公主,目中現出一絲疑惑。

  就在夏侯瑩思忖之時,卻聽軍帳外傳來錦衣府衛士的聲音,“夏侯指揮,都督回來了。”

  咸寧公主清麗姝美的臉蛋兒上,欣喜之色難掩,因為驚喜,原本清冷如冰雪融化的聲音帶著幾分少有的婉轉,驚訝問道:“人呢?”

  說著,也沒有等那錦衣衛士回答,徑直就向帳篷外快步行去,夏侯瑩也連忙跟上。

  帳篷外的營寨四方,點著松油火把,一隊隊軍卒在寨墻上執刀警戒,咸寧公主立身在帳篷外,聽著遠處寨門方向傳來動靜。

  只見寨門緩緩打開,在松油火把照明下,賈珩下了馬,在劉積賢的簇擁下,出現在咸寧公主視野中,快步而來。

  開封府城離營寨也就幾里路,并沒有耗時多久,賈珩就在劉積賢等親衛扈從下快馬趕來。

  咸寧公主凝眸看著遠處如眾星拱月而來的蟒服少年,不經意間就屏住了呼吸,不知為何,手心攥緊,甚至有些微汗。

  先生他……他應是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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