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紅樓之挽天傾 > 第三百二十八章 真乃強軍也
  京營,節帥大營

  武英殿大學士李瓚,身后白虎下山刺繡布前的太師椅上,伏案閱覽著京營諸軍的文檔資料。

  自立威營參將謀叛一事事發,這位兵部尚書就坐鎮在大營,哪怕是昨天午朝,都未曾前往大明宮議事。

  而這位兵部尚書也沒閑著,不停尋找京營將校談話,既是安撫眾將,也是幫助梳理整軍事務。

  當賈珩領著游擊將軍蔡權,參將單鳴,來到營房之中,只見李瓚正在與奮武營都督同知戚建輝以及京營游擊將軍謝鯨,揚威營參將龐師立敘話,一旁行軍主簿方冀、記室參軍紀閔作陪,這兩位前王子騰的屬吏,并沒有因變亂徹底坐冷板凳,其處置庶務之能,應是得到了李瓚的認可。

  此外,還有一位賈珩的熟人——神武將軍馮唐。

  原來,崇平帝有感京營變亂不定,著神武將軍馮唐,親自擔任兵部尚書李瓚的中護軍,協助其整頓京營事務。

  “閣老,下官來遲了。”賈珩步入軍帳,沖上首正在談笑的李瓚拱手見禮。

  李瓚面帶和煦笑意,說道:“子鈺,來了,坐。”

  這時,一旁的戚建輝、謝鯨也上前見禮。

  謝鯨年歲二十出頭,身形魁梧,虎目炯炯有神,其人是定城侯之孫,現襲二等男。

  而馮唐笑著近前打招呼。

  賈珩笑道:“馮老將軍,許久不見,風采更甚往昔。”

  自當初上門拜訪之后,其實賈珩也登門拜訪過幾次馮唐。

  “老夫能有什么風采。”馮唐哈哈大笑,贊道:“倒是賈云麾少年英杰,這次雷霆出手,消弭禍亂于未生,真是將門子弟,有你寧榮先祖之武風吶。”

  李瓚見著二人敘話,面上也是現出笑意。

  雙方寒暄罷,重又落座。

  李瓚道:“京營整頓事務雖因前日變亂受得耽擱,但大體而言,無礙大局,子鈺你獨掌一軍,對整軍之事可有看法?”

  賈珩點了點頭道:“閣老所言甚是,選鋒校兵,仍需繼續進行……只是下官以為,原裁汰將校,也當妥善安置,以紓生計之難,否則,縱無聚眾作亂,沖擊衙司之事頻現,也會有盜賊盤踞里坊為禍,作奸犯科。”

  此次京營裁汰老弱,一下子就教裁去了數萬軍卒,涉及到數萬個家庭,按五口之家算,可謂牽涉人數眾多。

  如果不予安置妥當,有可能引發嚴重的社會問題。

  李瓚沉吟思索,喃喃道,“以紓生計之難……子鈺可否具體而言?”

  戚建輝、謝鯨、馮唐等人也是看向賈珩,靜待其言。

  賈珩整理著思緒,迎著眾人矚目所視,面色從容,朗聲道:“或減半餉銀,為輔兵,修橋鋪路,為營造工程諸事,如在京畿三輔興修水利、疏通溝渠,尋找礦藏;或重新募訓,籌建鏢局,為京中達官顯貴宅邸警戒巡邏,為其人身提供安全保護;或籌建驛傳,如有一天,便利南北百姓郵傳書信,以慰思親之情。”

  總之一句話,軍中不養閑人,這些人組織起來,盡量給以生計出路。

  李瓚聞言,目光愈發明亮,思量著其中的可行性,定了定心神,問道:“子鈺所言驛傳,可是官府的驛站?”

  賈珩搖了搖頭,道:“朝廷所設驛站,多傳遞軍情,下官所言驛傳,為百姓傳遞信件、包裹,比如某家是金陵之地,如往來信件,要么托付進京之商賈,要么借助朝廷驛站,前者價格不菲,而后者則非普通百姓可得,故普通百姓之家,常常音書隔絕兩地。”

  這時代交通不發達,不僅是南北往來書信不便,哪怕一省之地,想要音書通信,都需得自行派人送信。

  李瓚凝了凝眉,思索中其中利害,又問道:“那鏢局,執兵耀武,是否為一家一姓之私兵?”

  京城其實就有鏢局,但如讓退休軍卒籌建鏢局,發以軍械。

  賈珩道:“閣老,鏢局仍是處于朝廷管束之下,這是從先前王節帥府邸無防護,而為京營亂兵沖擊所慮,神京城中官吏、商賈,寓居神京,總有希望愿意花錢,求得家宅安寧者,而我大漢律法嚴明,對豢養私奴有限制,官府也嚴加盤查軍械,如能由朝廷將這些老軍組織起來,由五城兵馬司授發以執照,籌建鏢局,授發軍械,嚴加管理,幫著大戶人家看宅護院,收以酬勞,想來也能安置一些軍卒。”

  其實他所想也不一定都切合實際,但起碼是一種思路。

  即為裁汰軍卒籌謀就業安置,常言道,有恒產者有恒心,盡量創造更多的就業崗位,少一些靈活就業,這才是社會長治久安的壓艙石。

  李瓚點了點頭,目中現出思索,默然了一會兒,說道:“子鈺此議可行。”

  一旁的謝鯨靜靜聽著,看著那年歲幾乎差自己一旬的少年,面有動容,心頭暗暗驚嘆。

  這哪里是單純的武將?所思所慮,方方面面,通盤籌劃,幾與朝堂閣臣一般無二。

  馮唐手捻胡須,沉毅面容上現出欣賞,目光銳利,暗道,真不愧是這幾個月來,名聲赫赫的少年英杰。

  而行軍主簿方冀,這位王子騰的前屬吏,目光復雜,在場眾人中,心頭體會最深。

  因為,先前這位王子騰的智囊,出得不少策略,都是“借鑒”至賈珩的整頓果勇營前例,但……最終還是搞砸。

  “節帥不如賈云麾遠矣……”

  方冀心頭嘆了一口氣,如是想道。

  這不是經驗的問題,而是認知問題的角度,慮事周全與否,經驗不足,可以集思廣益,但路錯了,怎么走都是錯的,南轅北轍而已。

  李瓚點了點頭,道:“就照此辦理,子鈺,你全權負責此事。”

  賈珩拱手道:“閣老放心,下官定會全力以赴。”

  其實,還有個細情不適合當著在場眾人的面說,那就是清查將校貪墨空額,用追繳的銀子,安頓一些實在老弱到連工都做不了的軍卒。

  而這一切,就需要錦衣府暗中搜集罪證了,在事情未成之前,不宜聲張。

  李瓚又看向戚建輝等將,道:“離年底還有近月,我等爭取在年前,將京營整頓事畢。”

  眾人聞言,面色一肅,齊齊拱手稱是。

  李瓚再次看向賈珩,笑道:“子鈺,聽龐參將說,你所都督的果勇營,軍容嚴整,頗有強兵風采,本官倒是想校閱一番。”

  此言一出,戚建輝、謝鯨好奇地看向賈珩,二人早就聽聞這賈云麾練兵迥異于旁人,有孫武遺風,而龐師立則是虎目放光,緊緊盯著那少年武官。

  賈珩面色頓了頓,道:“閣老,新軍作訓時日尚淺,也就于軍列可堪稱道,離真正沙場決勝、所向披靡的強軍,還差之遠矣。”

  這并非他謙虛,而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新軍二十營,現在也就只是練出個花架子,根本不堪大用。

  李瓚笑道:“子鈺太謙虛了,軍列嚴整,號令如一,才為強軍之相,廝殺對敵之術非一朝一夕可成,子鈺所練一軍,本官可否瞧瞧?”

  賈珩遲疑道:“如有一營尚可一觀。”

  面對這位兵部尚書,他也不好太過托大……能拉,只能拉一點點。

  “一營也可。”李瓚這會兒似是起了興致,笑著說道。

  賈珩拱手道:“下官遵命。”

  新軍十二營中,也就他親自率領的教導營操演最為全面,這是由新軍與舊軍骨干組織而成,原本舊軍就有對列基礎,兩廂結合,在保持戰力的同時,還能練出整齊劃一的軍列。

  其余的新軍,也不能說戰力為零,冷兵器時代,廝殺原就是血氣之勇,就是發把鋤頭,大規模械斗,也不能說戰力為零,一擊即潰。

  李瓚心頭也有幾分期待,領著營房中的龐師立等將,以及方冀等一干主簿,隨同賈珩一起出了營房。

  而賈珩喚上了蔡權,讓其召集在節帥大營駐守的教導營軍士,來到校場,點兵檢閱。

  這自是一次小型閱兵。

  此刻近五百果勇營的軍卒在蔡權以及麾下千戶、百戶的號令下,有條不紊地迅速列隊,整個過程,除卻口令以及急促的腳步聲,全無喧鬧雜聲,安靜中透著一股秩序井然。

  比起這時代都是東倒西歪的軍容,軍卒昂首挺胸,筆直挺拔。

  給人以沉默、堅定的觀感。

  值得一提的是,京營將校平時隊列作訓,著輕裝而并非覆重甲,至于覆甲之時的作訓,是另外一套簡約、實用的操典,更像是執長矛并進,圓轉如一的秦軍。

  在賈珩眼中,軍列之作用,更多是強調紀律服從,行軍整齊不亂,為更復雜的號令提供基礎性支撐。

  此刻,隨著旗幟抖動,由五百軍兵組成的軍列,整齊劃一,橫豎一條線,向著一個方向轉去,齊頭并進,整齊儼然,隊列轉換如行云流水,看著都讓人賞心悅目。

  李瓚目光閃亮,心緒激蕩,臉頰甚至因為激動涌起潮紅。

  這位兵部尚書自是識貨的,目光驚嘆地看著方陣,對左右說道:“前進如一,真乃強軍也。”

  神武將軍馮唐手捻胡須,目光咄咄,宛有神芒流轉,朗聲道:“縱是宮中儀衛,也不過如此了。”

  所謂儀衛,是指那些維持皇家儀仗的禁軍。

  可那些都是什么,個個都是身高體健,千里挑一,長期練得就是隊列,而眼前這些,才練多久?

  這只能說明,賈珩練兵有方,再以此等號令如一的軍卒,練習軍陣廝殺,如何就差了去。

  反而軍列散漫,東倒西歪,誰會信這樣的兵馬,會有戰斗力?

  戚建輝,謝鯨同樣在心中暗自對比著自家所領營兵,最終歸結為,如輪軍容嚴整,遠遠不及。

  賈珩道:“這些只是基礎操練,欲練強兵,非朝夕可成。”

  冷兵器時代,不是工業化時代,只要一個月就能讓一個農夫熟練操縱火器,冷兵器戰爭,更多凸顯個人的武勇,士卒的膽魄,甲兵的精良。

  李瓚卻面色振奮,目光灼灼,說道:“不急,如今紀律嚴明,號令如一,已見強軍之相。”

  相比自由散漫的京營其他兵丁,這眼前一營軍兵,已有強兵之勢,只待稍加磨礪,勢必如出鞘之劍,披荊斬棘!

  李瓚反而笑著勸說著賈珩,說道:“子鈺不要心急,穩扎穩打,磨礪勁旅,本官回去就進奏天子,待正月初一之時,于神京城皇城安順門下,校閱兵馬,以揚武風!”

  賈珩心頭一震,看向李瓚,道:“閣老……”

  他先前就想著,怎么說服天子在過年時組織一場大閱兵,以示朝廷奮武有為之意,但此事多半會受到文官集團的強烈反對,再說什么……兵者,兇器也之類的話。

  但沒想到這位兵部尚書竟是主動提起,若由其推動此事,那幾乎成了九成。

  李瓚言辭鏗鏘道:“太祖之時,曾于正月初一,安順門五次校閱京營兵馬,而太宗年間,也有三次,彼時,我大漢武運昌隆,追亡逐北,自隆治十五年后,閱兵揚武之事漸罷,及至隆治二十七年以后,國家武事傾頹,于北疆一蹶不振,值此北虜肆虐,萬馬齊喑,當以慷慨之士,鷹揚武事,激勵將校,力挽邊事之危局!”

  此言一出,身后幾位武將,臉上都有喜色流露而出。

  大致就是……好,支持,威武,有希望了。

  賈珩聞言,心頭一動,若有所悟。

  這位兵部尚書要前往北方督師,嚴格來說,至此之后,已不僅是單純的宰輔文臣,而是如孫傳庭那樣的擎天之臣。

  立場自不能完全坐在只會在后方袖手空談的文官一方,多被文官掣肘。

  其人想要上位首輔,名載青史,那么就需要在北方做出一番功績來,重視武事,自是來自利益的自動選擇。

  賈珩思量透其中關節,暗道,文臣對首輔之位的向往,真是烙印在骨子里的。

  韓癀如是,李瓚亦如是,只不過二人的著力點不一樣。

  李瓚檢閱而罷,仍有些意猶未盡,看向賈珩,說道:“子鈺,待裁汰老弱之后,十二團營可否皆以此法操演?”

  賈珩怔了下,道:“閣老,可行,只是一些操典,舊軍將校操演,比之新軍,所需時間更長。”

  如今的他,在崇平帝的定位中,大概就是訓練總監加總參謀長的職務,雖不是京營節度使,但加上天子劍,幾與京營節度使之職等同。

  看崇平帝的意思,似乎短時間也不準備再設置京營節度使了。

  原因無他,沒合適的自己人。

  李瓚點了點頭,說道:“本閣最近要為北平帥司籌備,于京營作訓多有顧及不到,你要負責作訓之事,裁軍與練兵,兩者并行不悖。”

  賈珩拱手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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